14

不久，春暖花開，陽風和煦。學校裡小朋友已經風魔了打乒乓球。下課時，黑板上，走道牆壁上、樓梯上，白蛇飛舞，到處小球聲。小詩乒乓球拍藏在書包裡，每天一大早塞上兩個饅頭就往學校奔，占水泥乒乓台子。媽媽說：「喲，這孩子變乖了嘛，上學也不要人催了。」人們都說現在小孩變好了。

這天，窗外竹葉蔥嫩，班裡靜悄悄。「喂！」正在上算術課的小詩，肩膀被人從後面觸了一下，從肩頭上接過一個小紙團，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今天外面開廟會」，回頭看，黑蛋正在最後一排座位上擠眼睛呢。他從座位裡取出書包，同學們都在埋頭寫算，站起來勾腰輕輕溜進黑蛋旁邊的空座位坐下。二狗已在旁潛伏好，無聲地把教室後門打開。黑蛋小詩趁老師在黑板上寫字，悄悄走出後門。三人矮著身子，躡手躡腳從走廊摸到樓梯。

下了樓，黑蛋朝前望望，小詩斷後，確信四處無人，三人快步順牆根小跑到上次燒馬蜂窩的地方，馬蜂窩已被學校摘除——黑蛋向上一攀，已經爬上去了；二狗個子小，小詩蹲在地上，讓二狗踩在自己肩上，黑蛋在上面拉，二狗跨到牆上；小詩只一跳，就攀上去了。三人跳下牆，不遠就是菜市，插過菜市就是安慶路……

三人向安慶路跑去，華雲時節，滿樹掛金，不由心花怒放。沒跑上路口，就傳來「光！光！光！」的大鑼聲，哇！城隍廟一帶商攤雲集，彩旗飛動，已經人山人海，人頭攢動。一陣大鑼之後，就是雜耍，有鼻子上立著個棒，棒上有個球在轉的；有猴子豎蜻蜓的；有變撲克牌魔術的；「鏘咚鏘咚鏘咚……」接著就是唱大戲，一群皂吏嘁哩嗆啷一番開道，『老包鍘世美』，黑老包胡子長長的，喝聲：「鍘……」台下叫好聲掌聲四起……那邊又是「咚鏘咚鏘咚鏘……」男女披掛，紅袍綠袖，『穆桂英掛帥』，台上槍來棒往，冠搖翎舞，神采飛揚，台下一片喝彩；那邊又是廬州戲『四郎探母』……小詩他們看了一會黃梅戲『天仙配』，那邊又是皮影戲『劉海戲金蟾』，小孩都在圍著看木偶戲……路邊擺的攤子，賣的是剪紙，雕章、泥塑、書法……還有許多新奇的小吃點心，棗泥餡團子、梨糖膏、槐花餅、紅米桂花粥……小詩黑蛋他們站在賣肉餡餅糊辣湯攤子前，口水流到褲襠裡……

「光咚！光咚！光！」前面又是舞獅子的，扭秧歌的，說快板的，唱大鼓詞的……熱鬧非常……小詩他們跑到場子中間，又有賣笛子胡琴的，嗩吶吹的嗚啦嗚啦響，這個叫「百鳥朝鳳」，小詩目不轉睛，心神往之，已『孤騖與落霞齊飛』矣……還有賣葫蘆簫的，小詩拿過來吹，「嗚——」看客都笑起來了。這時候，就響起了小號圓號聲，17121，54565，3453/17121545653451……

外縣雜技團開始表演了。小詩對音樂非常敏感，馬上趨向前去。上來第一個節目就是一個人同時吹號、打鼓、敲鑼……下來是表演雙簧，前面一個人訴說他遭受非常痛苦的難遇，表情幽默哀傷，後面一個人就幫他擦眼淚……「快來看！」黑蛋在旁邊喊，一群小朋友已經圍上一個攤子了。

小詩趕緊擠上去，原來是賣九連環的，有人說：「這才是中華民族的智慧啊！」旁邊人都贊不絕口，原來架子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連環，都是益智工具。一個回形的鐵絲裡，不知一些什麼回路，套上九個圓環，七轉八轉，要動上一番腦筋，才能把九個環都解出套來。小詩和黑蛋三個人轉了半天，轉不出來，就在這時聽到有人喊：「快！他們在那裡！」黑蛋一看，數學費老師和戴主任抓來了，「快跑！」三人丟下九連環就往人群裡鑽，剛穿過雜技場，就看到前面唱打鼓詞的那邊，爸爸和媽媽也來抓了，三人又掉回頭，兩下一合圍，把三個小壞蛋抓個正著。

小詩哭喪著臉，爸爸拎著衣領，揚起手臂……媽媽一把拉下，「咳！」的一聲歎氣。費老師和戴主任連忙解釋，「我們經常帶孩子們出去玩的。」……

這學期學校加強了校外活動，組織了郊遊和城覽……高年級還組織到郊區農村探訪貧下中農……戴主任就彎下腰問：「是不是帶你們遊覽了包河公園和博物館……」

小詩點點頭，用手背擦眼睛……上次到農村半天，小詩第一次看到真實的國家。坑凹不平土崗上，旱田不像旱田，水田不像水田，大人小孩都不穿鞋子，全都蓬頭垢面，草房……草房……草房，通一色灰黃草房，田頭地埂的荒草，燒的還是草……一片荒涼景象。同學們站在這片大荒野前，傻呼呼什麼都不知道。

小詩和二猴們跑到一間草房後面看牛，看到牛繩拖在地上，想牽牛，「哞」的一聲，小詩嚇得掉到溝裡去了……爸爸這時候是莊家老兒見皇上，少說話多叩頭，滿臉歉意，對戴主任陪笑不絕：「謝謝！謝謝！」原來今天上午爸爸媽媽到學校開家長會，戴主任還表揚了小詩，說帶爸爸媽媽到小詩班上看看。跑到班裡，三個土行孫已遁之乎也……費老師正納悶呢，爸爸一拍腦袋：「噢！今天開廟會，快！」幾個人就跑到廟會來找了……

爸爸媽媽拉著小詩黑蛋他們往回走，小詩還說：「爸爸，給我買九連環……」就見在廟會的出口，又圍著一圈人，擠前一看，只見地上攤著一張紙，上寫：「貓娃尋父」，一個娃娃頭發蓬亂，面孔黢污，就坐在紙上，口中念叨：

能叫父母缺兒女，不叫兒女缺爹娘

貓養的貓疼，狗養的狗疼，連心扯膽是兒女

小詩丟了爸爸的手，走到貓娃前，就要牽手，喊了聲：「貓娃！」貓娃正看著一個幹部模樣的人。那人正站在攤子前，為一個孩子挑揀冰糖葫蘆。小詩看貓娃眼淚汪汪的樣子，又喊了一聲：「貓娃！」那幹部模樣的回頭看了小詩一眼，又朝腳下的貓娃望了一下，露出鄙夷的神色，拿了兩根冰糖葫蘆，牽著孩子走了。貓娃已經淚流滿面，看了小詩一眼，又往四處瞅，小詩鑽進人群找爸爸，看貓娃臉上已經唏哩糊塗的，嘴裡又在念：

父母不見寬，難見兒女孝道來

抱著孩子進當鋪，自己當人別人不當人

豐收了同吃飽飯，不受饑寒……

爸爸那邊買了一個九連環，正來找小詩，忽然聽到一聲「爸爸！」趕快把手上的九連環遞上，一看，地上坐了個娃娃，手裡捧著個碗，正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自己，喲，是不是聽錯了？趕快收回九連環，取下眼鏡，擦擦，再一看，地上鋪著張紙，寫著「貓娃尋父」，心裡一震。那孩子又喚了一聲：「爸爸！」爸爸一看那小孩滿面是淚，面黃肌瘦的，赤著腳，心中就不忍。小詩已站在身邊，爸爸把九連環塞在小詩手上，就趕快在身上摸，摸出兩毛錢，眼淚已經奪眶而出。媽媽也走過來了，看著也眼睛濕濕的。爸爸彎下腰，把兩毛錢放進貓娃腳邊的一個碗裡，眼睛看著腳下，掏出手絹在那裡擦眼睛。貓娃雙手捧著那張碗，眼淚就不斷線落在那張錢上，跪在地上來牽爸爸的褲腳。媽媽在旁邊就拉著爸爸，要走，爸爸走了兩步，心裡不忍，就拿了5分錢，問冰糖葫蘆攤子。小詩拿了一個冰糖葫蘆，走到貓娃面前，蹲在地上，喊了聲「貓娃！」貓娃接過冰糖葫蘆，眼淚鼻涕溪流跑馬的，看著冰晶晶的紅山楂，就念唱起來：

「一尺的孩子三尺的布

小孩子擔得起十分病

井修三遍吃甜水，行下清風望細雨

處處彌陀佛，家家觀世音。」

小詩看自己喊不動貓娃，眼裡酸酸的，就起身跟上爸爸媽媽。回頭再看貓娃，貓娃又在那念唱：

冰涼酒，一點兩點三點；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

十口心思，思鄉思土思父母；寸身言謝，謝天謝地謝神仙。

到了家裡，爸爸感歎不已，免不了對小詩又是一頓批評教育：

「小詩啊，那看人家貓娃在街上尋父，一個討飯孩，念的那麼好的詩文；你有家，有爸爸媽媽，你可曾有一天想過要好好讀書啊？！」

小詩一番痛苦涕泗，接過爸爸給買的九連環，早就玩到爪哇國去了。爸爸氣得吹胡子瞪眼，無計可施……時間過的很快，很快又到了初夏。孩子們又找回了自己的樂園。小詩跟四虎他們跑到護城河去游泳、釣魚，每次水淋淋地跑回來，不是丟一只鞋子，就是害眼睛。氣得媽媽真想用繩子把他給捆起來。

（待續）(//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