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69)
政治局會議後,毛在幾個場合打擊同劉親近的人。其中一位是財政部長薄一波,毛在全國財經會上搞了個「批薄射劉」。接著毛又親自授意東北局組織部長在組織工作會議上影射劉和所謂劉的人是叛徒內奸(因為他們坐過國民黨的監獄)。僅以這個罪名,劉少奇面臨的就決不只是一個丟官的問題。
毛讓劉在煎熬中度過了幾個月。突然,十二月二十四日,毛向政治局宣佈他要外出度假,由劉少奇主持在北京的日常工作。這等於說劉還是第二號人物,好比把已在懸崖邊上就要掉下去的劉一把拉回生路。劉如釋重負,馬上按毛的意思挨個找中共領導層的人檢討自己,最緊張時三天三夜沒有睡覺。毛達到了目的:他狠狠地懲罰了劉少奇,使他的總管對軍事工業化綱領不敢再有二話。
毛整劉少奇的同時,給人一種印象,他要用主管東北的高崗來取代劉。高崗全心全意擁護毛的總路線,為了劉少奇的觀點同劉屢動干戈。毛示意他喜歡高崗,不喜歡劉,向高崗放風,他有意以高代劉。在毛的默許下,高把毛的話透露了出去。不少人以為高上劉下已成定局。
誰知,晴天一聲霹靂,毛依然用的是劉少奇,反而清洗了高崗,給高安上「分裂黨以圖奪取黨和國家權力」的罪名。這是毛掌權以來第一次高層清洗,而清洗對像又完全出人意料。達賴喇嘛那時正到北京,隨行人員對他說這是個凶兆。我們在四十五年後見到達賴喇嘛時,他想談的第一個話題就是高崗問題。
毛早就有了搞掉高的想法。他先利用高和高手下的人打劉,然後利用高打劉這一點,來清洗高。高崗的倒楣可以說是禍從口出。他是「東北王」,經常跟蘇聯人打交道,他同蘇聯人說話沒什麼忌諱,甚至把中共政治局內的爭論也告訴斯大林的聯絡員科瓦廖夫,說政治局內有個以劉少奇為首的「親美派」。毛在莫斯科時,斯大林把科瓦廖夫根據高崗談話寫的報告交給毛。高崗還對其他蘇聯人說劉少奇對資產階級太軟弱,抱怨周恩來,說他跟周在朝鮮戰爭問題上發生過「嚴重爭執」。
高崗是個不拘小節、口沒遮攔的人。早在十年前,到延安去的一對英國夫婦就留意到:「在我們訪問過的共產黨人中,高崗是最不謹慎的。」當時根本沒人知道高崗是何方神聖,這對夫婦特別提到他,顯然對高崗這一特點印象極深。
對毛澤東來說,跟外人談論中共領導圈內的事是不可容忍的,特別是還傳到了斯大林耳朵裡。清洗高崗對人們是個警告:對蘇聯人,他們的口閉得越緊越好。毛搞軍事工業化全仗蘇聯,跟蘇聯人將有很多來往,中國人一來二去放鬆了,可能像高崗一樣真跟蘇聯人建立起「兄弟關係」。這對毛的權力是一種潛在威脅。在鞏固權力這個問題上,毛總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防患未然,未雨綢繆。毛怕中國人跟蘇聯人親近,但又不能阻止他們來往,只能在中國人腦子裡設一道堅固的障礙,把他們跟蘇聯人無形地隔開。
不久,毛利用高崗一事要全體中共高干交代他們同蘇聯人的一切關係:「這裡講一個『裡通外國』的問題。我們中國有沒有這種人,背著中央向外國人通情報?我看是有的,比如高崗就是一個。」「這樣的事就不要幹了。」「要講就經過中央去講,至於情報,不要去通。」什麼叫「情報」?毛故意不說清楚,人們為了保險起見,乾脆什麼話也不跟蘇聯人說。
毛派周恩來在打倒高崗的會議上做主要攻擊人,自己不出場。一九五四年二月周作長篇發言時,服務員事先得到通知,會議中間不許給茶杯上水,「任何人不許進去。」因為會開得太長,與會的領導們禁不起沒茶水喝,一個服務員被指定進去添水。他看到周恩來正站在前面講話,口氣非常激烈嚴厲。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周這個樣子。周知道他的角色就是凶神惡煞,怕高崗衝動起來加害自己,派他信賴的陳賡、宋任窮破例地帶槍進入會場。
高崗沒想到毛會這樣設圈套陷害他,他傷心、失望,在二月十七日觸電自殺,但沒死成。這一絕望的企圖帶給他更多的聲討。周恩來說這是「叛變黨的行為」 ,表現了高「仇恨黨、仇恨同志」,高必須「沉痛認罪,徹底交代」,「必須長期加以管教。」高被關在家裡,六個月後,他偷偷存夠了安眠藥,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共產黨世界裡,要收拾某人最好說他有個「反黨集團」,而不是一個人單幹。於是毛給高崗拈來個同夥:中央組織部長饒漱石,說他們是「高饒聯盟」。其實高、饒二人並沒有什麼關係。毛搞饒漱石的原因與饒從前在中共情報機構裡任要職,一度主管對美情報有關。軍事工業化的推出,使毛需要跟海外打交道。從饒開頭,毛對跟海外有千絲萬縷聯繫的中共情報網進行了一場「大掃除」,把他不信任的情報人員全部抓了起來。其中最著名的是潘漢年。饒漱石成為中共高層中罕有的「關死犯」,一九七五年三月死在獄中。
敲響高崗喪鐘的兩天之後,一九五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毛澤東紅光滿面地同身邊工作人員一起慶祝自己的六十大壽。他比平時多喝了葡萄酒,吃了長壽麵,還一反不吃水果的習慣,吃了壽桃。他邊吃邊聽喜愛的京劇錄音,在大腿上打著拍子跟著哼哼。在座人看得出,毛的情緒異常的好。怎麼能不好呢?斯大林死了,軍工項目到手了,劉少奇馴服了,高崗清洗了。
第二天,他來到風景如畫的杭州,一進門就叫準備打麻將。三十二年前,開完中共「一大」,他曾來過這裡。那時,他是個窮教員,旅費還是俄國人出的。如今,他以中國最高統治者的身份舊地重訪。一座建於十九世紀末的面湖背山的別墅「水竹居」,被選為他的下榻處。莊園周圍的園林山巒,包括康有為的住宅康莊,共同為毛組成一座佔地五百四十畝的大莊園。園子裡小橋流水,荷塘竹亭,棕櫚樹為江南山水點綴著熱帶顏色,整個西湖盡收眼底。防空洞就在背後的山中。
莊園的主房是一幢嶺南特色加海外風光的精緻樓閣,裡面的一根根梁、一條條柱、一扇扇門、一堵堵窗,都經過主人精心挑選,千里迢迢運來,甚至來自海外。可是毛只有住在鋼筋水泥的庫房般的毛式房子裡,才感到安全。「西湖第一名園」上的這朵奇葩被一拆而光。
毛愛上了西湖的景色。每天爬山,哪怕細雨濛濛。在盛開的梅花樹下,毛聞香吟詩,跟身邊工作人員聊天說笑。攝影師侯波把毛的愉快情緒留在照片上:胖胖的毛澤東在陽光下笑逐顏開。
不久一場幾十年罕見的大雪給毛遇上了,他在清晨七點鐘通常酣睡的時候起床觀雪景。冬去春來,一次出遊,侯波採了一把野花遞給毛,沒人知道花叫什麼名字,毛說:那就叫它侯波花吧。
一天爬到山腰亭子裡,毛看見遠處一座草房著了火,房子裡的人只來得及抱出幾件行李,無能為力地看著火焰把家燒光。侯波回憶道:
「哎呀,著火了!」我驚叫著。
毛澤東回過身來,看了一眼,不慌不忙地說:「著火好。燒了好,燒了好。」
咦,著火還好,他怎麼說這樣的話?
「不燒了,他就老住茅草房。」
「那燒了,他住哪裡呀?人家蓋不起瓦房才住草房呀!」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好像沒聽見似的……自言自語地說:「唉,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這是《紅樓夢》裡的一句話。毛不光是在念詩句,他也在抒發喜歡毀滅的一面,年輕時他就對毀滅心嚮往之。
看著草房被燒掉,毛說:「這叫不破不立」。可毛是管「破」不管「立」的。在他統治下,農民蓋房全靠自己。就是在城裡,除了給有特權的人蓋公寓,給工廠建宿舍,幾乎沒有給老百姓蓋什麼房子。
掌權四年多了,毛才著手修「憲法」。草案上說國家「保護全體公民的安全和一切合法權益」。毛在「全體公民」旁畫了兩條豎線,寫道:「什麼是公民?」
有人提議把這部憲法叫「毛澤東法」,毛否決了。憲法對毛如同廢紙一張,他不久乾脆就把它扔進廢紙簍裡。
又一天,毛進了一座山上的寺廟,裡面為他的安全「清了場」,只有一個瞎眼和尚。大殿供桌上的香爐旁邊擺著竹籤筒,毛叫侯波給他抽支籤。侯波抱起木筒搖了搖抽出一支,然後按簽上的號碼在壁櫥裡找出籤詩,上面寫著:「家裡家外不安寧。」這樣的籤詩自然不便給毛看,侯波急忙重新找了一張吉利的籤詩給毛送過去,毛看了哈哈大笑。
第一支籤把毛的狀況一語道中。江青幾天後帶著女兒李訥來杭州跟毛過新年團圓,但不久就哭泣著要了架飛機離開了。杭州是出麗人的地方,毛心猿意馬,應接不暇。此後毛來杭州四十一次,一半為的是「美人」。毛喜歡單純天真的少女。
毛對他夫人的性慾早就淡了。四十年代後期,蘇聯大夫阿洛夫就給他看過跟江青「性方面問題」的病。後來,江青生了嚴重的婦女病,毛更加失去跟她做愛的興趣。江青曾長時間在蘇聯治病,化名尤素波娃(Yusupova),得名於她在雅爾達住過的豪宅(斯大林本人在雅爾達密會期間也住過)的前房主,刺殺拉斯普丁(Rasputin)的尤素波夫王公(Prince Yusupov)。毛無所顧忌的尋花問柳使江青實在難以忍受。中南海的舞場邊,後來新添了個「休息室」,放上張床。跳舞中毛把一個或幾個女孩子帶進去「玩兒」。休息室隔音,外面聽不見裡面的聲色追逐。毛和女孩子在幹些什麼,誰也清楚。在眾目睽睽下,毛毫不在乎。
一天晚上,江青獨自在中南海的湖邊流淚,毛的大夫李志綏經過那裡,吃了一驚。她控制住自己,對李說:「大夫,不要同別人講。主席這個人,在政治鬥爭上,誰也搞不過他,連斯大林也沒有辦法對付他。在男女關係的個人私生活上,也是誰也搞不過他。」寂寞,抑鬱使江青的心理越來越不平衡,人也越來越難伺候。她常常把一腔怒氣發洩在身邊工作人員身上,張口就罵,有時還動手打人。
在杭州的一九五四年那個春天,毛的家內不安寧,家外呢,劉少奇心力交瘁,高崗欲死不能。全國上下,隨著軍事工業化的起步,從農民口中奪糧的風暴就要來臨。(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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