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龍:獄中小生靈(散文兩則)

李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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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21日訊】求其友聲

天雖然還沒有亮,醒來,卻已有個把鐘頭。

監室內外靜靜的,被窩裡暖暖的。躺在裡面,任由誰此時此刻——不,任何時候也管束不了的思想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目前狀況下,這是令我深感愜意的享受。

現在是幾時,幾刻?天,是否就要衝破黑暗,迎來光明?正在東想西想呢,正如往天那樣,那早已耳熟的,每天拂曉前都會準時傳來的一隻小鳥銀鈴般的鳴叫,又悠揚婉轉,令人解頤地穿透黎明前的夜幕,越過高牆,飛進鐵窗,進入了我的耳朵。

雖然只聞其聲,不見其影,更不知其名,但一聽而知,小鳥的啁啾聲裡顯然帶著濃濃的,剛剛睡醒的輕鬆和快意。我被小鳥歡快的歌唱感染得舒坦,甚至是興奮起來。情不自禁地,我撮起雙唇,嘰嘰,和監室外的小精靈打了個招呼。

啾啾!聽,它聽見,也聽明白我的「早安」了。因為往天,小東西一般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啾啾,啾啾,天亮,起床」幾聲,便算是盡到職責,然後悄無聲息地不知飛向何方,開始為一天的生活勞
作、忙碌去了。

嘰嘰,啾啾;啾啾,嘰嘰。話逢知己,它有來,我有往,一唱一和,我們的對話,可謂興致勃勃,很是投機。

關押在省城國安廳看守所時,每天這個時候,也有一隻同樣不知其名,只聞其聲的鳥兒在鐵窗外報曉。不過,那隻鳥兒的嗓音較為渾厚,顯然,它是一隻「音箱」較大的,寶玉見了就覺濁臭不堪的泥做「男人鳥」。而現在窗外這只小傢伙,它的歌喉輕靈悠揚,不用說,它是一個水靈清秀的,寶哥哥見了就覺清爽的「女兒鳥」。

中間,有分把鐘吧,它停止了與我的對話。呼喚了兩三聲,它都沒有應答。

哦,它一定「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去了。

果然,梳洗罷,「女兒鳥」對我說:啾啾,裝扮好了,我們再聊聊!

我趕緊回應:嘰嘰,好啊!

嚶其鳴矣,求其友聲。

窗外啾啾復啾啾,窗內嘰嘰又嘰嘰。一禽一獸,原本各具言語,各有知音的我們經過一番坦誠溝通,顯然已經打破不同種類,不同語言之間的隔膜,將素未謀面的對方視為好友,視為知音了。

還是關押在省城國安廳看守所時。好多時候,那隻半大狗都會跟了看守來給號室的我們打飯。那狗看見了我,也不管它的主人待不待見我,每次都看了我直搖尾巴。有一天提審時,它甚至將兩隻前腳搭在了我的雙膝上,尾巴,搖得更是歡快。這讓無辜而又無助的我好一陣感動:狗啊,你沒有因為我僅僅「在思想上加入美國國籍」就視我為壞人,出污泥而未染,你是一隻良知尚存的好狗;憑著自己的所見所「聞」,而不是憑著主人的好惡判斷是非,你是一隻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良種狗。

人,是唯一的一種不需要繩索,就可以被牽著走的動物!

在《聊齋誌異》裡面,人與禽獸,人與鬼魅,甚至人與花木,與石頭,皆可成為佳侶,成為知交。

人善解禽獸之心,禽獸亦善解人之意。

這讓我不能不感到沮喪:自稱萬物之靈的人與人之間的溝通,遠比人與禽獸之間的溝通還要艱難千萬倍。為什麼?好像很難回答,其實再簡單不過:禽獸們不會指鹿為馬,不會顛倒黑白,不會上下其手,不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會又想吃魚,又怕沾腥,不會好話說盡,壞事做絕……

罷了,不想這些。

我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看我亦如是。明天,明天的明天,美麗的小鳥還會為我報曉,和我對歌的;小鳥,肯定也期望著我的回應。

明天,有美好的事物等著我;明天,有美好的事物值得我期待。這讓我覺得,坐牢,並非前途一片黑暗,並非希望棄我永去!

這,也就行了。

失去自由之前,家中樓頂鐵絲鳥籠裡關養了兩隻相思鳥。我自以為,沒有風吹雨淋,沒有猛禽獵捕,相思鳥對我給它們「營造」的安樂窩應當非常知足。自己也像禽獸般被投入鐵籠後,這才由己及鳥地體會到,對於思想獨立,情感豐富的人,自由遠比錦衣玉食重要得太多太多。正是也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妻子在我失去自由後,將鳥門大開,「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的兩隻相思鳥,它們因此得以「雄飛雌從繞林間」,重享自由、恩愛的美好生活去了。什麼時候想一飛衝天,藍天不會壓制它們;什麼時候想一鳴驚人,白雲不會阻礙它們。

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回家之後,我一定要搗毀那個鐵絲鳥籠。惟其如此,我與窗外這只小鳥,與所有的禽類才會取得進一步的信任,成為長久的知音。、

2006年3月26日獄中草稿

2008年3月18日電腦打字

螳螂之死

早上,得以放風出去跑跑。

剛出監室鐵門,即看見地下有一隻被踩扁了的,黑黑的蟲子。稍一發愣,旋即回憶起來,它,就是那隻螳螂,那隻前天還在活生生的,令人賞心悅目的綠色大螳螂。

前天,也是這位白胖的看守來放我們的風。剛出鐵門,我即欣喜地看到,地下遊走著一隻舉著兩把大彎刀的健碩螳螂。在監獄,能夠見到其他的生命,是一種莫大的眼福,何況,眼前的是只昆蟲世界的「刀客」。

蹲下身子,我仔細欣賞著這位「遊俠」。

根據我的常識,體形較大的,應該是「女性」螳螂。眼前這位螳螂姑娘,它最搶眼的,是通體或深或淡的綠色。尤其是它那對淡綠透明,薄如蟬翼的雙翅,真像妙齡少女飄逸秀雅的紗裙。再配上它那細得僅有鉛筆筆心粗細而又符合黃金比例的,非常耐看的腰肢,真讓人不能不歎服造化的神來之筆。

啊,快看那,我招呼獄友。它的頭型,不僅外型酷似機器人,連轉動的形態,也絕類呆板的機器人。是的,機器人見了我面前這個大螳螂,一定會如克林頓見到除了人類之外唯一的紅唇動物滇金絲猴那樣,會說:哈哈,它是我的表弟!

多麼美好的小東西啊,它是我入獄以來見到的,最讓我心醉,最讓我憐惜不已的小生命。

哦,對了,今天不正是我的生日嗎?我的楊小敏,她不是也有你這樣一身的綠色衣裙嗎,前幾天,我還夢見她穿了那身綠色衣裙,款款向我走來。是的,應當是我的小媳婦精誠所致,感動了眼前這位有靈氣、通人性的螳螂仙女,這不,它冒險飛進監獄,向我轉達我那小媳婦的生日問候來了。

我立時感動起來,用手輕觸螳螂姑娘的彎刀:謝謝你,回頭對我的小媳婦說,我的精神,我的身體都很好,我也好想唸好想念她呢!

舉起彎臂,它似乎要和我握手……

啪——與踏下來的碩大皮鞋一起響起來的,還有肥胖看守的聲音:這是一隻害蟲,踩死它!

一個鮮活美麗的小生靈,就這樣在一瞬間變成了一攤污物,在它不該來的地方。

地下被踩扁了的,黑黑的蟲子,就是前天這個時候還嫩綠得令人心尖發顫的螳螂姑娘。它那已經變黑的屍身倔強地躺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最後的方式不服而執著地向這個不公的世界吶喊著,控訴著。

是啊,其他螳螂是害蟲,這只螳螂,它就一定是害蟲?它是害蟲,你看見它禍害誰了?你有何證據,你經過什麼司法程序判處它的死刑的?

邊跑,我邊用冷眼瞅他。原本,他白皙的臉,尤其是相對和善的性格使得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並不醜陋,但自從他那隻大腳殘暴無情地踏扁了那隻活鮮鮮的小生命之後,他的所有體徵在我的眼裡都蒙上了一層負面意義:他的白臉是京劇大花臉的醜角之白,他的肥胖是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後果,他的大皮鞋,更是糟蹋美好事物的鬼頭皮鞋。

但是,我只能在心裡那樣問,在心裡如此想。因為,作為欲保護,欲愛惜美好事物的我現在的身份是壞人,是罪犯。而作為武斷、殘暴地摧殘美好事物的他,則是管教我的「好人」、幹部。

防盜門窗的進入家家戶戶說明了怎樣的一個社會現狀?韓少功的魔鬼詞典註釋得精當貼切:良民和盜賊互換場所!

當善惡易位的時候,正不壓邪,惡人得勢,這才是理所當然,理當如此的現實。

2007年8月26日獄中筆稿(//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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