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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政評論

陳衛珍:北川重災區的志願者經歷有感

【大紀元6月28日訊】在舉國上下十幾億雙眼睛關注著奧運會開幕的倒計時日程時,2008年5月12日,一場災難悄無聲息地襲擊了四川。汶川特大地震,以其突發性和傷亡的慘重性吸引了全國人民的眼球。由於奧運會的即將開幕激發的民族豪情和熱情,一時間轉化為了對災區人民的同情和哀悼,各地人們紛紛掀起捐款、捐物資的熱潮。許多人更是親自前往四川,與災區人民同甘共苦、共度難關。筆者於6月4日也成為浩浩蕩蕩的志願者隊伍中的一員,來到了北川一中重災區。在災區的一個多星期中,通過與許多附近災民和受難學生家長的交流、瞭解,關於這次災難背後更為隱蔽的東西漸漸浮現腦海。

一、如此多年輕寶貴的生命,是直接死於天災還是死於危樓?

北川一中是北川縣重點中學,分初中部18個班和高中部30個班,共約3,100左右學生。在這次地震中倖存下來現在綿陽培訓中心學習的,一共有1,400名左右。其他的學生,有一千多已經確定是遇難者,一部分受傷,一部分失蹤(到目前為止依然失蹤的學生,很大可能是受傷送往醫院搶救無效而死亡)。因此這次地震中,北川一中大約失去了1,500條年輕寶貴的生命。

讓人聽了觸目驚心。我們的駐紮地就在北川一中的操場上,旁邊就是依然埋著400多具屍體的廢墟。與我們的帳篷挨著的是貴州特警疾控中心,他們天天往廢墟裡倒各種消毒藥物,以防止瘟疫的傳播。

廢墟是經過現場處理的教學樓遺址,原先這裡有三幢教學樓。一幢建於70年代初,主要用作一部分老師的宿舍和初一四個班學生的教室;一幢建於1998年,共五層,主要是初二、初三共八個班和高一十個班學生的教室;其中一幢是建於2003年的新教學樓,主要是高二和高三共20個班學生的教室。另初中部有六個班設在城裡面,叫毛壩中學,是北川一中的分部。

地震發生後,那幢建於98年的教學樓在短時間內幾乎粉碎性垮塌,據說是五樓直接壓到四樓,四樓壓到三樓……如此層疊垮壓下來,因此這幢教學樓裡的學生逃生者屈指可數。

在一次地震中,地面房屋的倒塌程度是多種因素的綜合,比如震波方向、地震的烈度、房屋的位置、房屋的建築質量……但我們還是能夠根據震後的具體狀況,分析出某幢房屋的倒塌,其中起決定作用的因素是什麼。像這幢粉碎性倒塌的教學樓,我們發現週遭與其成縱向和橫向分佈的居民樓,幾乎沒有出現這樣的粉碎性倒塌,有的甚至基本沒有垮塌。即便是緊挨著它的70年代建造的老樓,也只是部分倒塌,因此在這幢教學樓的初一學生逃生大半。而那幢新教學樓也只是一樓和二樓的柱子被折斷,三、四、五樓均完好無損,因此這三樓學生幾乎都劫難中逃生。而在教學樓後面不到100米處的兩幢學生宿舍樓,除了地面和牆壁有多處理裂縫外,沒有任何損傷。為此我們不得不懷疑,這幢粉碎性倒塌的教學樓本身確實是屬於豆腐渣工程的危樓。據當地受難學生家長說,在這幢教學樓建造之初,周圍居民曾親眼看到工地上的鋼筋被承包商運到別處賣掉;而承包商之所以敢這麼偷工減料,據說是給當時的在任校長送了回扣。

像這樣承包商給當權者送回扣的事,在社會上比比皆是,一般都是發生在公家建築和私人承包商之間。學校作為公共單位,是容易發生這類黑幕交易的方便地之一。無獨有偶的是,四川富新二小的教學樓,在地震中也是同樣的粉碎性倒塌。當時裡面就讀學生總共有300多名,死亡人數達126名,受傷幾十名,幾乎佔了一半。這兩處垮塌的樓房有幾個共同特徵,斷裂的水泥板裡面很少有鋼筋;倒塌的牆體磚塊零散,好像根本就沒有用水泥粘連一起……有老百姓在雨後拿起一塊水泥板碎塊用手一捏,竟然都成粉末狀。相同情況的是,在北川一中受難家長哭訴孩子死得冤枉的時候,富新二小受難學生家長乾脆在街上打起「孩子不是直接死於天災而是死於危樓」的橫幅標語。

在這裡,我無意來查證,到底當年的承包商給當權者送了回扣沒有?也沒有精力請專家來論證、再調動專門人員來偵查……但我相信群眾的眼睛往往是雪亮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確實存在的事實,總會以各種渠道將真相展現在世人面前。雖然沒有經過所謂「正規」程序的考證,但自然展現的面貌往往勝過人為的程序所得的結論,更接近事實本身。

嗚呼悲哉!如果說天災是人類沒有能力防患於未然的,但死於人禍的生命卻叫人痛心疾首!我們現在無法推測,假如這些樓房不是豆腐渣工程,會有多少孩子能夠免於劫難。這不是以數量來作為思維尺度的。哪怕只有一個孩子是死於豆腐渣工程,都應該引起人們的高度重視,和對剝奪無辜生命的隱身劊子手以嚴厲的聲討!生命高於一切,每一個生命都被上天賦予了神聖不可侵犯的生存權。更何況每一個孩子就是一個家庭的希望,寄寓了幾代人的夢想。當我們聽到無數父母為死去的孩子悲痛欲絕地哀號,當我們幫他們清理學生宿舍時看到一些死難孩子的相片和信件時,我們的心都在流淚在流血。這些孩子正處在花樣年華的階段,誰也想不到一場天災加上人禍就這樣摧毀了他們。我們現在不知道這樣的豆腐渣工程在中國到底還有多少,又有多少正在修建中;我們誰也不能肯定現在我們住得好好的樓房是不是豆腐渣工程,當始料未及的災難發生時,我們是否會像這些孩子一樣轉瞬就死於危樓?為此我真的奉勸那些正在進行黑幕交易的官員和建築承包商,希望這麼多無辜生命的死去能震動你們暗昧的良心,想想假如遇難者當中就你們自己的孩子和親人,那會是什麼感覺?請立即放棄你們的貪慾,讓正義和責任重新回歸,不要使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了。其實由於豆腐渣工程所造成的悲劇,社會上不是沒有發生過,而是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為什麼同樣的悲劇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為什麼那分對於生命本身的關愛,在這個民族是那麼缺失那麼難以被重視?

二、叔叔,救救我們

上面說到建造於2003年的新教學樓,在地震發生後,一樓和二樓的柱子被折斷,三樓地板往下沉壓到二樓,二樓地板則沉壓到一樓地面。由於地板上橫樑的撐擋作用,因此二樓地板和地面之間、三樓地板和二樓地板之間留有約50~60釐米高的空間。這裡面是有學生在當時還存活的。據當時現場目擊的學生家長說,在13 號和14號兩天間,在外面都能聽到裡面存活的學生在求救,「叔叔,救救我們」。當時這個家長的孩子就被困在裡面,他心急如焚、搶天喊地求現場的部隊下去救救孩子們。得到的回答是,「沒有命令,我們不能行動」。於是這個家長就又去找部隊領導,要求他們下命令去救救孩子們。結果部隊領導開會,一直從中午12點鐘,開到了晚上9點鐘,也沒有一個結果。15號,裡面的喊聲漸漸虛弱,於是就有人質疑再下去救人的必要,認為說裡面的人恐怕都死完了。這個家長便又找台灣專家用生命探測儀探測下面是否還有活人。台灣專家經過儀器探測後確切地說,這下面肯定還有活人。於是這家長又去找部隊,要求他們下去救人,央求說,「如果你們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專家的話呀!」得到的回答是,「我們現在沒法救人,我們要等大型的、先進的營救機械來才行。」學生家長說,「在現在情況下救人,把大型的先進的營救機械開過來,不把下面的活人也碾死了嗎?要大型先進的營救機械有什麼用?……」無奈何下,他就自己順著教室的走廊空隙爬下去,發現兩層地板之間的夾檔空間還不小,像他這樣一個接近173米、略顯肥胖的人還能夠俯伏著爬行,一般個子瘦小的孩子應該還能蜷縮地蹲著。他爬進第一個教室,發現兩個學生已經死了,由於橫樑把教室隔成了兩半,那邊他就爬不過去了。就這樣,被困在這兩層的孩子當時沒有得到及時營救。直到17號上午,日本營救隊趕到,他們根本沒有用什麼大型先進的營救機械,只是採取簡單的方式,在三樓地板打洞到二樓,再從二樓地板打洞到一樓,然後救援人員下到每個隔斷的小空間,但發現裡面的孩子幾乎都死完了。

被困在這兩層教學樓共接近500多名學生的受難中,營救不夠及時佔了很大因素。北川縣城也出現此類情況。12號下午2:28分地震發生,當天下午幾乎沒有任何營救部隊趕到。當時縣裡連續派出三波人員到綿陽市匯報情況,綿陽市市長當時在打麻將,不相信匯報也根本沒有引起重視。當天下午,由於地震造成的道路堵塞已經被志願者清理通了,在晚上10點多,有400士兵的部隊開進來,但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竟然都是空手而來。當地老百姓質問,「你們是來救人嗎?你們空手來救什麼人?」據當地現場目擊的老百姓說,直到13號、14號,有成都和重慶的消防隊趕到,但大部分兵力首先去搶救縣政府等國家機關人員以及銀行財物,而普通老百姓的生命幾乎被忽略。那幾天有外地的營救部隊要過來,但不知什麼原因被擋在永安縣,不讓進來。在震後的三天裡,北川城裡到處聽到喊救命的聲音,到16號以後救命聲漸漸掩熄。

我們來看幾組災區老百姓的統計數字,北川城裡有一個城關幼兒園,大約有300左右孩子,逃生出來的才十來個左右;有一個學前班約100人左右,幾乎沒有幾個孩子逃生;有一個小學約400人左右,逃生出來不到200人;北川一中在縣城有一個分部叫毛壩中學,共有六個班300左右學生,除兩個班學生那天中午正好參加縣委大禮堂會議的節目表演外,其他學生幾乎都被泥石流掩埋;因為那天中午老師怕學生出外到街上閒逛、上網而把學校大門給鎖上了……

在老百姓眾口合一的描述中,我們能得出一個結論,當時部隊的營救確實不夠積極,有現場目擊群眾描述,當時北川一中周邊至少有幾千軍人,但實際在救人的也就幾十人,營救場面「就像拍電視劇一般」。當然就這些描述,我們一時無法簡單判斷為什麼部隊當時不積極營救的具體原因,相信這是一個錯綜的過程和幽暗的本質所呈現出來的表象。幸好,北川群眾這次在災難中的自救發揮了積極作用。

三、社會主義新農村

除了走訪當地受難學生家長外,我還走訪了許多附近的災民點。在我所接觸到的以及其他一些志願者所接觸到的災民,到目前為止,得到物資上的供應都相當貧乏,只有足夠的大米和少量的油,至於其他物資和每天十元錢的補貼,都根本沒有到位……災民的生活超過我們想像的艱難,他們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一無所有,也沒有什麼人去安慰他們。有一個災民對我說,她家裡一無所有,下雨天時,連一條防寒的毯子都沒有。通過我自己的瞭解,確實這次各地人民對於災區的關懷和熱情是被大大調動了起來,全國捐獻運輸到四川的物資從絕對數量上是足夠的,但就是沒有到達災民手中。這裡面的原因複雜,不排除有那麼些貪官分子在其中搗亂。這也是中國人幾千年來的慣例,每次戰爭,有人發戰爭財;每次國難,有人發國難財;每次災難,有人發災難財……但除這原因外,農村基層組織本身所存在的問題,也是不容忽視的。

經過這幾十年商品經濟浪潮的衝擊,農村基層組織原先那種樸實的天然聯結已經被打破,由於農民本身所存在的散漫天性,加上各自為營的生存方式,導致農村基層組織嚴重缺失組織性和紀律性。農民們之間那種天然的互助精神被沖毀後,又沒有新的凝聚力填充其中,因此當突發的災難來到時,整個農村基層組織就處於癱瘓狀態。據說救災物資到了縣或鄉一級就被堵塞了,因此設在鄉或縣裡的指揮中心裡,物品堆積如山。當外地救災物資要進入四川災區時,反被當地紅十字會拒絕說,我們的東西太多了,用都用不完,但其實災民手中卻嚴重缺乏。據說,有的指揮中心裡的蔬菜堆在那裡腐爛,而普通災民家裡卻沒有一點。由於沒有統一的協調,由於基層組織本身的漏洞,因此物資根本就沒有得到有效分配,只是憑著災民自己的關係,或靠著自己的力量去偷去搶。有關係的災民,家裡的東西多得帳篷裡都塞不下,而沒有關係沒有勞力的災民家裡,卻一無所有。在普遍傷亡慘重的情況下,畢竟家裡有勞力的災民是少數,家裡有社會的關係的也只是少數。

真讓人感到悲哀。即便在這樣共同的災難面前,制度性的腐敗依然囂張;人性中的敗壞和罪孽依然瀰漫,人與人之間的那分互助和友愛都不能被激發。我採訪到好幾家災民,依然在危險地段安扎帳篷,能目擊到帳篷後面不遠處的山坡已經明顯垮塌,只要下幾次暴雨就可能產生泥石流而將他們掩埋。我問,「你們怎麼不搬到安全地帶?」他們說,「我們的土地就在這裡,其他安全的地方是人家的土地,別人不同意我們去安扎帳篷。」我聽後心裡又酸又痛。如果說這些人好不容易死裡逃生,而再度死於本可以避免的災禍,該是怎樣的悲劇?就為了自己的一點土地使用權,而不顧他人之死活和安危,可見人心已經冷漠到了何等地步?可見所謂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精神面貌是什麼樣的光景?……

不要以為只有北川災區才是這樣的,我想說,農村的這種精神面貌和組織散癱是普遍性的。中國在相當時間內還是擺脫不了農業大國的身份,我們國家佔絕大部分的農民,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被城市化所消化的,因此農村基層組織所存在的問題,將是21世紀中國的沉重包袱,甚至可以成為致命的死穴。

四、小偷和志願者

地震後北川一中的兩幢五層樓宿舍,除了地面和牆壁有多處裂縫外,幾乎完好無損。但讓人痛心的,在志願者於6月2號到達那裡時卻發現每間學生宿舍都被踹開了,裡面滿屋狼藉,學生們的錢包被洗劫一空,房間裡稍微值錢的東西也都被擄掠走了。真的如那位志願者所說的,這些孩子已經遭受了一次生命的劫難,但沒想到在其死後,宿舍裡唯一可以留給家人的東西都不能保持完整,不能不讓受難學生家長感到雪上加霜!這樣趁別人在生死禍患中的搶劫,簡直泯滅天良!

但讓人感到欣慰的是,在這次災難當中,我們還是看到了民間蘊藏的那股美善的人道主義力量。據不完全統計,這次到災區去自願救助的志願者,應該有十幾萬人次。我承認志願者隊伍中也是魚龍混雜,有不同背景的人群,帶著不同的目的,但就整體來說,都是被一股愛心和熱情所激發。據有志願者親聞目睹,在映秀鎮有五、六個志願者被當時的泥石流掩埋。據說像這樣在救助當中死在當地的,不單單只有這幾個。在志願者隊伍中我們看到有各種身份的人們,有師生,有醫務工作者,有民工,有老闆,有退伍軍人,有災民,有信徒,有五、六十歲的老人甚至有六歲的孩童……我們看到一次地震將人性中兩種力量充分暴露和展現,高尚和卑鄙,自私和無私,美善和醜陋……甚願美善的力量最終能戰勝邪惡而成為社會的風尚。

五、一個被忽視的專家建議

據當地知情的老幹部透露,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後,地質專家曾專門來北川勘察,指出北川縣城正好處在龍門山脈的斷裂帶上。據瞭解,北川縣城一邊正好是喜馬拉雅山餘脈,一邊是龍門山脈;而且兩邊都是頁岩,屬於易滑的滑坡體,只要有小地震或者暴雨,山體就可能滑坡,將縣城掩埋,當年的專家描述為「包肉餃子」。

於是當年專家們建議北川縣城搬遷。在當時,大約兩個月的時間就能完成整個縣城的搬遷。但搬遷方案上報後,不知為什麼沒有得到國家有關部門的批准,他們只是給周邊的山體做了加固工作。但誰也沒有料到,近30年後,當年專家的描述真的成了事實。在這次地震中,喪生於北川縣城的人口約有二萬多人(北川縣城的常住人口有二萬多,加上外來做生意和打工的,總共近三萬左右。當時逃生出來的約有四千人次,加上後來搶救出來的存活人口大約三千人次)。

生活彷彿在用近30年的時間講了一個荒誕而悲慘的故事。30年前專家的擔心和描述,應驗在了30年後的今天,代價是二萬多條生命的葬送,以及無數家庭的家破人亡。是巧合嗎?還是背後存在著什麼必然的因子?我們能從中看到什麼?我們一時無法搞清當年為什麼國家有關部門沒有批准搬遷方案,因此只能從今天的事實出發來對當年的事情作評判,顯然當年專家提出的縣城搬遷方案是有相當的科學性和合理性的。為什麼這麼一個關於老百姓生死存亡的事件會沒有引起政府足夠重視呢?以此類推,關於國計民生的大型工程,我們有多少專家的方案被忽視,或者正被忽視?……

我們誰也不能肯定,多少年後我們的子孫後代會否遭遇像今日北川縣城老百姓的命運;今天是地震,明天不知是洪水還是環境的惡化?一次次悲劇在歌舞昇平中醞釀、爆發、淡忘,又再來一次,如此惡性循環,週而復始。真巴不得這次地震能把中華民族的良心徹底地震醒!

六、子彈和衝鋒槍對準誰

作為北川一中重災區的志願者,在那裡的時間裡,留在腦子裡印象最為深刻的是,6月12號凌晨12點半,約有幾十個身穿黑衣的特警圍抄了我們的基地,其中至少有十多個警察還背著衝鋒槍和子彈。當時我們都像被潑了一頭霧水,根本反應不過來是怎麼回事,警察已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們一共24個志願者全都強制壓上警車,帶到了安昌縣派出所,然後對我們其中一部分人進行問話。

我承認當地公安如此做,有他自己所認為的必要性和合理性。但一方所認為的合理和必要,並不能說明其行為的正當性和合法性。人總是能夠為自己的行為找到理由的,所以強盜有強盜的邏輯、賊有賊的道理,所以有「我是流氓我怕誰」這種無賴式處世之道的盛行。

6 月12號正好是北川一中師生受難一個月,由於當時教學樓廢墟下還有400多屍體沒有被挖出,因此那些「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孩子家長就想到廢墟前來燒柱清香,以表哀悼。短時間內失去至親的骨肉,有的家庭甚至總共兩個孩子都喪生在廢墟中,這樣的災禍對誰都是難以接受的事實,家長們心裡的傷痛需要有一個宣洩,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人情。作為志願者,我們表示願意在這一天來幫助他們,並把此事同學校副校長、北川副縣長作了商議並取得了他們的同意。因為事情本身這太過於正常,並是從良心出發的沒有任何虧欠的行為,所以我們都很坦然,根本沒去想過會引發什麼意外。但沒想到這被當地公安當成了搞非法集會,當成了要引發動亂的嫌疑……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天晚上,我們志願者中的一個退伍軍人,在學校附近抓獲了一個身上帶著毒品的小偷,並親自把小偷押送到隨後追到的警察手中。過了不到兩個小時,這個志願者也莫名其妙成了「階下囚」。在派出所他看到了當時把小偷交其手中的警察,說,昨晚是我把抓獲的小偷送到你手中,你還認識我嘛?對方答,我不認識你。

有一些志願者在北川一中後面山坡上為受難師生立了一塊紀念碑,結果這塊碑被當地警察打碎。有一個受難學生家長拿了一塊紀念碑碎片想留作紀念,結果遭到警察毆打。

七、災難是放大鏡

在我們的瞭解中,北川一中有一個班幾乎全軍覆沒,死亡人數超過60多名學生。北川一中幾乎每個班都有60~70人次,遠遠超過國家教委的規定。據說每個教室都被塞得滿滿的,課桌挨著課桌,能夠讓學生有所活動的空間很小。有許多學生是家長通過給老師送禮走後門進來的。怪不得那天有學生家長在埋著她孩子的廢墟前哀哭道,「你們這些老師為什麼要黑著心收錢招學生,招這麼多學生到這裡送死幹什麼嗎?」

在這個家長的哭訴中,我直覺她的孩子就是通過給老師送錢走後門進來的。我相信在她對老師聲淚俱下的控訴背後,就是對自己曾經行為的懊悔莫及。在這件事中,家長和老師同時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無辜的是這個才15歲的少年。在勸慰中我瞭解到他的孩子又高又帥,聰明聽話;原來在別的學校讀書,為了孩子的前途父母把他轉學到這裡才半年,沒想到遭此厄運。聽著我禁不住扼腕嘆息,要是這孩子沒有轉學到這邊該有多好!當然現在作此假設是毫無意義的,我們只能從事情本身學習教訓。平日裡,家長為孩子的前途費盡苦心,花錢送禮走後門轉學,在我們聽來太合乎常理;老師收錢招額外學生,好像也不被人認為犯下什麼罪行。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公平交易,皆大歡喜。然而災難就像一面放大鏡,把我們平日裡合理正常化的小罪,充分顯明出其殘酷的工價。罪就是罪,不因為其聽起來大小,就能改變其本質和減少必須為此付出的代價。

當然人們會問,假如現在是這孩子原來就讀學校發生地震呢,豈不是其走後門轉學成了祝福?假如是這種情況,只能說是這孩子的走運。但假如他在原來學校而遭遇地震,至少家長和老師免去因人為因素造成禍害而受到良心的責備和控告。這種良心的責備和控告將會是一輩子,遠遠超過孩子若是走運所帶來的快樂。現在北川一中許多老師不敢接聽受難學生家長的電話。我們無法掌控命運中的不可測因素,但假如我們一生行事為人都走在正直中,那麼無論遭遇生死禍福,我們的心是無冤無悔的。這分良心的平安,是什麼樣的財富都換不來的。

就學校來說,每個班黑壓壓地塞滿學生,教室裡雜亂、空氣渾濁,既影響學生的學習質量,也影響其身體健康;在突發災難來臨時也不利學生緊急疏散。

八、老百姓的話有多真

有人質問我,你的信息大多只是從當地災民和受難學生家長身上瞭解的,真實性有待懷疑,老百姓由於失去親人的悲痛,容易有情緒摻雜其中。我承認這樣質問有其理由,我也曾經這樣質問自己。然而在那些日子的走訪裡,我們跟副校長,跟學校裡的老師,甚至跟副縣長都有過交流。就我自己的判斷,在所有的訪談中,還就只有這些老百姓的話才更為真實。我不想為他們辯護。有一句話說,不可屈枉正直,也不可偏袒窮人;我只是知道,在整個事件中,凡是與利益有瓜葛的,絕大部分人都對真相有相當程度的保留。因為觸及到了切身利益時,人的良心總是屈服於利益而對真相表示緘默,這是人類趨利避害的本能使然,也是普世的人性特徵,中國人就尤其如此。有一個倖存學生對我說,「老師告誡我們了,不要對外面的志願者亂說話。」孩子的心就那麼天真、單純。為什麼這些老師也不能說真話呢?因為他們在這場災難中也負有間接不可推卸的責任。上面說過了,北川一中幾乎每個班的學生都達到60~70人次,遠遠超過國家規定。有許多學生是家長通過給老師送禮走後門進來的。那些老師還告訴我們,地震發生後北川一中的校長就再也沒有露面過了。我們問校長去了哪裡?他們說,校長被請到北京作報告去了。老師還很自豪地說,我們校長馬上要到文教局做局長了。

作為對人的罪性有深刻認識的基督徒,我也不認為老百姓就天然具有說真話的美好品質。但由於他們被不合理的制度甩在了社會的底層,在許多事情上他們沒有既得利益對良心的矇昧。在這件事上,那些處在災難直接受害焦點的老百姓,雖然有情緒上的干擾,但正是這個位置才對於災難中的人為禍患更加敏感,看得更清楚更真切。看看歷史上許多平反的冤案,事情的真相還不是在民間才得以保存和流傳?

我們社會上的權貴們,有的是人處心積慮為其歌功頌德,為其錦上添花。而普通老百姓卻連說出基本良心話的機會都沒有,好不容易有了傾訴的對象,他們其實只是想表達一下而已。「鐵一般的證據」,「嚴密的論證程序」……是需要現代社會所創造的條件的,是需要有預先的準備和鋪墊的,這些簡單的人們哪裡有這樣的敏感度和城府?當年看到工地上的鋼筋被承包商運到別處賣掉的目擊群眾,怎麼能想到用數碼相機拍下來以備後用呢?他們可能連拍攝的工具都沒有。幸好,浩浩宇宙中自有天道,良心的審判往往超越法庭的審判,真相總是會以各種渠道展現在世人面前。

──轉自張耀傑博客(//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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