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達蘭薩拉之行(19)
下了雪山的藏族詩神
千年寂寞的雪域高原,在寂寞中產生過許多傑出的詩人。生活在高原上的人最接近太陽、月亮和星星,以及無數珍珠般光彩閃耀的湖泊。他們的詩歌也就格外璀璨。
據說藏族文化是由冰雪和日光孕育的。任何獨特的文化都是特殊環境的文化。西藏的高山、冰雪和高海拔環境,造就了人們的性格和審美取向。
西藏的高山、冰雪和高海拔環境,造就了人們的性格和審美取向。(圖片來源:gettyimages)
在遠離雪域的異國他鄉,流亡的藏族歌手們在吟詠些什麼呢?
在達蘭薩拉期間,筆者採訪了用藏文寫詩的詩人霍藏久美、用中文寫詩的詩人果洛.里加。我們談到三十年來西藏流亡文學的發展情況。剛流亡出來時,藏人生活無著,更無力顧及文學。現在,他們對自己的文化歷史的研究已經非常重視,使得文學事業因而興旺發展。在文學中,人們讀到自己的身影,寫作和反省歷史和現實,認識自己的民族,尋找自己的人生定位。
藏族文化是由冰雪和日光孕育的(圖片來源:gettyimages)
現在,他們已經有《雪的傳承》、《糌粑》等六、七種藏文的文藝刊物,還有一個中文的刊物《牛仔》。這些文藝雜誌流傳到世界各地的藏人手中。
我問曾在北京佛學院深造過的藏族詩人霍藏久美:流亡是你們民族的一個特殊時期,這段時期的詩歌,其內容主要是什麼?
“哀歌。”他簡短地回答。
流亡是一種傷,這種傷在生性敏感的詩人心裏更為深重。藏族詩人喝了酒就捶著胸膛哭喊:“西藏完蛋了!我們的後代只能在歷史課本上讀到曾經有過這樣一個民族,……。”一些情感激烈的詩人或自殺,或發瘋,因為他們將民族命運的重荷負在肩上。
其藏文詩廣受流亡藏人歡迎的著名詩人頓珠嘉,原是中央民族學院碩士研究生。他的詩歌表現了強烈的民族尊嚴,為不屈服的民族精神謳歌。後來他有感於西藏民族仍在沉睡而不可救,因而回到青海絕望地自殺身亡。
曾經在日本的中文雜誌《民主中國》上發表好些優秀詩作的詩人丹真旺青,原是醫科學生,任過四川阿壩州的副鄉長,1993年流亡印度。他經常在達蘭薩拉的深夜裏憂傷地吟唱:
“每一個異鄉月滿的夜晚
這薄霧為裳的山村裏
便會多一名瘋癲
那就是我
雪色依然的狼
“我恨無光夜晚
亦恨滿圓的明月
都一樣如刀似槍
刺傷著我的心
“哦!寒野的精靈
我明白了
這種感覺不會消失
直到飲一杯濃濃的故鄉奶茶”
──《狼的情感》
為了懷念故鄉的奶茶,也為了能回去為西藏做點事情,丹真旺青毅然冒著危險,從達蘭薩拉潛回西藏。和許多藏人一樣,他在邊境被中共軍警拘捕後便下落不明。一年多時間以後,有人在四川成都看見他,聽說人已經完全瘋癲了。
藏族文化是由冰雪和日光孕育的(圖片來源:gettyimages)
藏族的繆司之神默然無語。
走下雪山的藏族詩人,他們無法逃脫民族的寓言,無法改變自己的宿命。於是,他們在詩行裏淺唱低吟,心中淚水長流:
“為什麼我出生在西藏?”
蕭瑟的人間沒有港灣,流亡的歲月沒有邊岸,他們用詩照亮流亡的旅途,然後閃電般地自我毀滅。
後來在印度新德里,我訪問了西藏青年大會所組織的絕食抗議活動,發現那裏面有好幾個顫顫巍巍的藏族老人,當時已經絕食了八天。他們象秋霜後的一葉葉蘆葦,寧願在為民族自由的抗爭中凋萎折斷。
或許中國第一流的漢族文化學者曾經在西方船堅炮利摧毀中華文明時,也體驗過這種深沉的悲哀。例如陳寅恪在為王國維書寫的挽詞序文中說:“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其表現此文化程量愈宏,則其所受之痛苦亦愈甚,迨既達極深之度,殆非出於自殺無以求一己之心安而義盡也。”@
西藏的高山、冰雪和高海拔環境,造就了人們的性格和審美取向。(圖片來源:getty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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