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法國教我的事

楊子葆:法蘭西的靈魂

楊子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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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月6日訊】 去年法國最重要事件非總統大選莫屬,而還記得離大選第一輪投票一個月前,三月十一日總統希拉克發表電視演說,表達不再尋求連任、尊重世代交替的決定,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也讓激烈選情單純化成為左右、男女兩位候選人對決,最後由被喻為「另一位拿破崙」的薩爾科齊勝出。

雖然告別政壇是希拉克那場演說裡最重要的訊息,但他同時在演說裡提及念茲在茲的幾項未來趨勢:極端主義的陰影、法國尊榮的維繫、歐洲聯盟的展望、生態與環境革命等等。在這篇展現總統視野與思維的文告裡,最讓筆者眼睛一亮的句子是:「傾法蘭西靈魂的全部,對極端主義說不!」

大選之後,作風迥異於前任的薩爾科齊總統許多演講裡,依然多次出現類似的句子。舉例而言,七月二十六日,薩爾科齊總統在西非塞內加爾達卡大學中的演講,提到法國過去的殖民作為,他感慨地說:「這鏤刻在黑人靈魂上的觸目傷痕,也正是刻在所有人類靈魂上的觸目傷痕。」

前後兩任總統談選舉、談國家發展、談世界未來、也談殖民歷史,不約而同都談到了「靈魂」,在這個什麼都要證據、要眼見為憑的時代裡,居然還有人夸夸其談「靈魂」?

有!不止希拉克與薩爾科齊,大部分法國人都非常喜歡談論靈魂。


艾菲爾鐵塔是巴黎最重要的地標之一,也是這個世界上少見陰性氣質的高塔,流線型的塔身就像一位穿著長裙的女子。


第一次在法國聽說靈魂

第一次在法國聽到靈魂這個詞,是剛到巴黎念博士的時候,住在寄宿家庭裡,過著窮留學生辛苦但充實的日子。當時功課沉重、語言生疏、文化也還在適應,往往要付出數倍的時間心力才能勉強趕上一般法國同學的水準,壓力極大,每天二十四小時似乎還不夠用,除了讀書以外的大部分基本需求一切從簡。常常肚子餓了就拿個鍋子裝水煮泡麵,打個蛋進去,再加上冰箱裡找得到的雜七雜八食物,也就相當豐盛,既能填飽,想來營養也足夠。當然,循著在台灣讀大學住宿舍的慣性,吃泡麵還有什麼講究的?就在廚房拿著筷子以鍋就口的吃了起來。

房東先生看過幾次估計早就不順眼了,一天經過廚房,語帶諷刺地出言規勸:「楊先生,您不再是小孩子了,在法國,只有很小的小孩才被容許這麼吃飯。像您一樣的成年大人,應該擺好餐具,舖好餐巾,坐好,按照用餐的規矩用餐。」

他停頓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再加上一句責備:「您這麼吃飯,只餵飽了肉體,靈魂還是餓著的!」

我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從吃泡麵扯到照料靈魂,未免太過沉重?不過經此教訓,自己倒是特別養成了注重餐桌禮儀的習慣,也開始注意法國人對於靈魂議題的嚴肅關切。

柏拉圖所謂的三種靈魂

希臘哲人柏拉圖在名著《共和國》裡,曾提到關於人或民族、國家三種不同形態的靈魂,分別是「工匠的靈魂」,象徵邏輯與服從;「戰士的靈魂」,象徵勇氣與征戰;「哲學家的靈魂」,象徵智慧與管理。筆者願意試著依循這項經典的分類與思路,呈現法國教給我的一些獨特生命態度。

首先談「工匠的靈魂」,我在法國學院受教正是工程師的專業訓練。一九九O年代初學校畢業後順利進入巴黎公共運輸局擔任研發工程師,當時台北正在興建捷運系統,巴黎公共運輸局所屬的工程顧問公司也取得一些台北計畫合約,基於語言文化上的熟悉優勢,偶爾會被借調派回台北短期工作。自己當然喜歡這類的借調,因為一來增加實務經驗,再者酬勞豐厚,更可以順便回家,一舉數得。當時局裡主管對我借調的基本態度是得先做好手頭上的工作,於是為了能夠外派回台北,我主動加班工作,當時(一直到現在)法國的「法定工作時數」是每週上限三十五個小時,但是我心甘情願地無酬加班,每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變成常態,甚至待在辦公室到三更半夜自己叫計程車回家,只求能儘速完成份內工作。

這樣打拚一陣子後,一天上班,發現自己的辦公桌上放了一張卡片,打開一看,是部門主管給我的,上面以清晰的字跡寫道:

「我們注意到您在工作推動上有一些異常的安排。我們不希望您因為一時的工作效率,損害了長期的工作情緒。所以,請您修正這種異常的工作狀況。」

原來在法國人眼裡,加班是異常,而「工作情緒」的重要性居然高過「工作效率」!法蘭西的「工匠靈魂」果然與眾不同,而這種「不同」,給了筆者一種接近文化震撼的刺激與啟發。

勇氣奠基於自由與責任

至於「戰士的靈魂」,我們可以試著從法式軍火的設計,來辨別法國人的特質。

從資料得知,同樣是在台灣空軍戰機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外購軍火,美國F-16鷹式戰鬥機在設計上,已經預先設定其飛行動力上限為九G(九倍重力),飛機上的電腦系統會自動地在飛行運動超過九G時進行干預,限制飛行員做出過於冒險的動作,雖然飛機本身的原始性能其實高達十一G。限制的理由是飛行員在過高的G力下很容易受傷或喪失意識,同時機身設備也可能受損;法國的幻象兩千型戰機則沒有這項限制,在類似的性能條件下可以在飛行中最大做到十一G的程度。當運動超過九G時,幻象兩千的電腦會適時對飛行員提出警告,但它不會像F-16一樣主動介入操作程序,反而任由飛行員發揮,由當事人決定是不是有必要做九G以上的動作。自然,當事人也必須接受九G以上的高危險性。

這就是法國人的勇氣,自由、獨立判斷但伴隨著高度責任與同等危險的勇氣。

面對真實人生的哲學家

其實,在法國最讓我無法忘懷的生命經驗發生在一九九五年耶誕節,筆者接受巴黎公共運輸局一位同事的邀請,到他在法國北部小城亞拉斯附近鄉下的老家過節。

在那兒我結識了一位九歲的美麗法國小女生卡洛琳,是同事的小姪女。我們在一個星期的耶誕假期裡形影不離,除了輪流在各個親友家裡享用的耶誕大餐與在不同教堂望的彌撒之外,她還帶我認識小城、認識公園、許多商店、她的學校以及她的朋友,卡洛琳甚至陪我到傳統市場買菜、討論菜單,兩個人一起在他們家族的大廚房裡為大家準備一頓豐盛的中國菜;我則為她講述台灣的種種、自己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經驗,以及花木蘭的故事。我們成為最好的朋友。

當假期結束我必須離開時,小卡洛琳突然清楚地意識到我們終究是不同世界的人,一旦分開大概很難有機會再見面了,於是放聲大哭。筆者從未經歷這種場面,一下子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處理,只好以眼光向卡洛琳的母親求援。這位媽媽冷靜地等女兒哭了一會兒,才帶著一點點憂慮以及—也許我弄錯了—帶著一點點憂傷,輕輕地說:「親愛的卡洛琳,我不是告訴妳不要輕易地把心給別人嗎?妳自己好好體會,把心給別人的感覺就是這樣。」

我真的被震懾了。原本以為這位媽媽會勸自己的女兒不要傷心、大哥哥還會回來看妳、不然我們也可以到巴黎找他之類的安撫「好話」,萬萬沒料到竟是這種「冷言冷語」。但是再仔細想想,不覺肅然起敬、這話不就真是實話嗎?法國人對於感情的處理原來不必等到「長大」,更不願意「先騙過了以後再說」,碰到了就面對,面對了就有經驗,下一次就可以處理得更好、更成熟。其實最令我佩服的不僅是法國人不逃避的態度,還有他們對感情的正面價值,媽媽看似冷酷的話語裡彷彿暗示:「親愛的卡洛琳,妳當然可以把心給別人,但妳必須瞭解這麼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然後妳才可以對自己、對別人負責地去愛……。」

果如那位媽媽所預言,十多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有機會再度拜訪那座村莊,當然也沒有機會再看到美麗的卡洛琳,但是一直沒有忘記自己曾親眼目睹獨特的、法國母親引導女兒認識感情的生活教育,一種冷靜面對真實生命經驗的哲學與靈魂教育。

所以,嘮嘮叨叨說這麼多故事,法國教了我什麼?年輕的時候有幸在法國留學與工作一段不算短的時光,這段經驗告訴我,不論對個人、民族或國家而言,靈魂都很重要,而法蘭西最深沉的魅力,不在那些浮華絢爛的表象,而在於偉大並且獨特的,靈魂。

──原載《TaiwanNews財經文化週刊》(//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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