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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歷槍林彈雨的六四

六四天安門廣場糾察隊總指揮張健專訪
馬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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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新紀元周刊》第23期【人物特寫】欄目

「廣場上堅持下來的每個學生都有母親,您不是說,做人要考慮兩個人以上仁義之『仁』嗎?您權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吧。」

六四已經過去整整18年了。六四天安門廣場糾察隊總指揮張健,娓娓道來他個人的成長,以及這場震撼了整個北京、整個中華民族,甚至於整個人類社會的轟轟烈烈的學生運動,讓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感動。張健的故事,是這個時代一個濃聚了悲情和希望的典型作品。

出身崇尚武德的少林世家

張健,1970年11月11日出生於北京通州的一個北派少林世家。從2、3歲起,他就在叔伯爺爺的膝下練起了少林拳、鐵布衫、金鐘罩等童子功,練就了人稱打不疼的小鐵蛋。

從小張健的爺爺就教育他,練武之人要講武德,德行多高,武功多高。


1989年六四天安門廣場學生糾察隊總指揮張健。(大紀元)

張健的父母也是善良樸實之人。從其記事開始,母親就教導他:做人做一撇一捺的「人」還不夠,要做考慮兩個人以上的仁義的「仁」;不要做虧心僥倖的事情,因為由古至今,蒼天有眼,天網恢恢,沒有放過誰的。而父親的教誨更具有男人的氣魄:是個男子漢,站著要像一根柱子,躺著要像一根梁。大丈夫,寧死陣前,不死陣後。

青少年時期的張健不僅學習成績優異,而且還非常樂於助人,經常為村裏的孤寡老人挑水。同那時的許多孩子一樣,深受中共思想教育的張健也有著同樣的理想:「時刻準備著,為實現共產主義奮鬥終生」。

任六四廣場糾察隊總隊長

18歲的時候,張健正在北京市裏讀書,當時的志向是成為一名體育記者走遍世界各地。但是,一場歷史大潮把他捲入其中,開始了他人生旅程的動蕩顛簸。

1989年4月15日,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病逝,引發了全國性的反腐敗學運。4月21日,學生罷課抗議武警鎮壓,各校聯合遊行至天安門廣場通宵靜坐。就在這一天的下午,張健開始當起了學生維持秩序的糾察隊員,「心甘情願,直至鞠躬盡瘁」。


1989年5月18日天安門廣場前,北京大學的學生在此絕食靜坐。(法新社)


1989年4月15日,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病逝。圖為1989年4月22日在天安門廣場靜坐集會的數萬學生,提出民主改革及為胡耀邦平反等七項要求。(法新社)


六四事件前趙紫陽在天安門廣場上與大學生們見面,後右二為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時任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法新社)

談到他的六四經歷,張健說:

5月份,廣場的學生開始絕食以後,我被北高聯指揮部任命在生死線上做糾察隊長維持秩序,運送絕食傷員。絕食一天天的過去,但政府仍然沒有穩妥積極的解決辦法,對於我,只有一個信念:救人,搶救並保護好廣場上的每一個同學。

有一天下午,一位衣衫襤褸的外地老媽媽,流著眼淚來到我們指揮部。她從一條破舊手帕中拿出5塊錢,說要捐獻給學生。同時又拿出一疊厚厚的上訴狀,要求我們為她含冤被警察打死的兒子討回公道。當時每一位在場的學生,都掉下了眼淚。

半個月後,我們這些學生沉入千古的奇冤。多年之後,當我再次看到北京游泳池中央信訪辦前,更多苦難上訪的老媽媽時,我有一種說不出的痛。

5月22日,「保衛天安門廣場指揮部」任命我為糾察隊總隊長。當時心裏只想著保衛廣場,不讓任何人傷害同學,哪怕付出我的生命。可是那時大家都還一直以為「人民軍隊愛人民」,我們頂多會挨一頓棒子燉肉式的暴打而已。

6月2日,軍隊分批祕密進城。十幾萬軍隊、數百輛坦克、上千輛裝甲車,將北京城圍得風雨不透。晚上戒嚴部隊開始從四面八方向天安門廣場發動攻擊,而市民和我們學生在各個路口奮力阻擋,終於阻止了這次進攻。

當天下午,我決定回趟家。剛走到花市家門口,母親就生氣的把我拉進屋裏質問我:「為什麼曠課這麼長時間?為什麼參加遊行?咱們家每一次運動都有掃上邊的,這次怎麼又輪上你?你媽是老運動員,這次他們一定會開槍的。」

我對母親說:「您有3個兒子,廣場上堅持下來的每個學生都有母親,您不是說,做人要考慮兩個人以上仁義之『仁』嗎?您權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吧。」母親哭了,我也哭了。

槍口前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六四天安門事件期間,這個被稱作王維林的年輕人用自己的身體阻擋一排街上的坦克。此照片是美聯社記者Jeff Widener在1989年6月5日,離事發地半英里外的北京飯店6樓拍攝的。(維基百科)


1989年6月4日凌晨,張健在天安門挨了3槍,右腿在同仁醫院吊了128天。右為張母。(六四MEMO)


張健和因反對六四鎮壓流亡法國的前北大教授李梅英在歐洲議會前呼籲「法輪功煉功自由」。(六四MEMO)

6月4日凌晨,前門附近槍聲大作,火光四起,殺聲震天。我和學生敢死隊趕到廣場南方支援。很遠就看到一大群軍人殺過來,他們個個右臂纏著白毛巾,一面開槍掃射,一面高喊「擋我者死」等口號。來不及躲避的市民和學生紛紛被擊中,倒在紀念堂東側路邊。

當士兵們從我身邊跑過的時候,我看見有些士兵竟然淚流滿面,還有一個軍人突然舉拳高喊:「我是北京人,我愛大學生!」到底是什麼力量,逼著這一群同齡青年重演中國人自相殘殺的歷史悲劇?

當時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帶領所有的糾察隊員堅守各個路口,全力堵截進攻的戒嚴部隊。在熊熊的火光中,西長安街的戒嚴部隊離我們越來越近。


1989年6月4日,在軍隊和學生衝突間受傷的女子被送往醫院救治。(法新社)

當離我們僅50~100米的時候,隊伍中有8個槍手一齊向我們掃射,子彈打在距人群1米遠的地方,又飛濺到我們的身上或腿上,有人應聲倒地。這時候戒嚴部隊漸漸推進到我們附近。我被他們臉上那種隨隨便便去殺人的表情激怒了。

我們向著戒嚴部隊高喊:「人民軍隊愛人民。」這時他們射擊稍微停止了一下,然後緊接著又開始射擊。我看到情況非常危急,就讓大家向後撤。這時撤下來的市民和學生大概有千人。我們糾察隊和市民走一段停一段,拚力搶運受傷的同學。許多並未搶下來,我們實在上不去。

最後學生和市民,一直撤到天安門東觀禮臺向東一點的位置,我們旁邊就是燃燒的坦克。此時戒嚴部隊和市民、學生處於僵持著的狀態。大家手挽著手,唱起了國際歌。戒嚴部隊進攻的隊形是這樣的:最前面都是拿著衝鋒槍的士兵,他們做直立射擊狀。在這排士兵後面是一架帶支架的攝影機,由一個軍人操縱著;士兵的後面是一個軍官,應是個中校。

這時,一輛公共汽車衝過人群,橫向左拐。戒嚴部隊眾槍齊射。把這輛車打得如蜂窩一般,然後士兵包圍上去。從裏面抓出五、六個人並用木棍和槍托亂打。汽車司機被拖下來時渾身是血,大概已經中槍而亡了。最後一個被拖下來的人,我看清楚是北大學生郭海峰。

我衝著那名校級軍官喊:「我們沒有武器,我是糾察隊隊長。你們放了他們。如果你要殺他們,那你就先殺我!」

這名軍官拔出手槍向我連射3槍。當時我只覺得身體倏的一麻,就像一根大木頭衝撞了一下。我向後仰了一下又站住了。我拖著右腿支起身體,向著那個軍官高喊:「你再來,你再來。」「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我至少瞪了他30秒。他的槍口還瞄著我,但他的手卻在顫抖。我實在撐不住而最後倒下了。

憤怒的學生和市民衝過來救我。一群男生衝過來,被子彈射倒了。我衝他們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一群女生邊跑邊哭衝過來,把我抬到一輛載有3名重傷員的121車上,去了同仁醫院。醫院的馬大夫說:「子彈離動脈差一點,不然你小子早死了。」

外面槍聲聽起來一陣比一陣緊,看著傷亡的學生和市民一批批被抬進來,心都快碎了。我衝著抬我來的糾察隊員喊:「你們把我抬回廣場,我要和大家一起死,我不要在這裏。」

醫生和糾察隊員們用力按住我,並給我打了一針。當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早晨了。過了很久的時間,我的頭腦裏總是顯現著殘酷的一幕,四周圍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軀體,房間裏充滿了抽泣聲和哀嚎聲。

六四過後兩天,我的父母在同仁醫院骨科找到了我。媽媽這時沒有哭,她慶幸自己的兒子還活著。爸爸一直沉默著,最後撂下一句話:「是我兒子。」

再度主持正義 被迫離開祖國

六四成功逃脫迫害後,張健隱名張剛,在北京一個大酒店做保安,同時搞衛生,掃廁所,做按摩師、推銷員等等。1995年,因有著多年在飯店工作的經驗,張健成為北京阿波羅娛樂城ASIR的總監,後又擔當北京普利菲集團公司副總裁。

「有一天,母親對我說,你不要在我面前擺什麼總經理的譜,解放前你爺爺就是前門茶葉店掌櫃,現在你也不過是個高級打工崽,我兒子應該是憂國憂民的,有遠大抱負和理想的,不是每天油頭粉面像蛀蟲一樣的活著。」

張健牢記母親的教誨,深深同情廣大民眾的疾苦。2001年北京出租汽車事件,張健又一次義無反顧站了出來。

北京政府和出租汽車老闆狼狽為奸,本來合同可以開8年,突然定只可以開4年。結果大批這樣的出租汽車司機,不但白白的幹了幾年,最後只有傾家蕩產,臥軌自殺。

張健領頭將北京擁有6,000輛出租汽車最大的銀建出租公司告上法庭,並第一次使用真名在法庭上做第一辯護人,一直把官司從勞動仲裁打到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因為這件官司直接涉及市府行政,他們官官相護,最後張健組織百名敢於站出來的司機,向市公安局申請遊行,要看看這國家到底有沒有法。

這下觸動了當局。有一天,一個朋友對張健說,你必須走,譚嗣同當一次就夠了。「我明白了。他們又要算老帳。那種聲音彷彿繼續在我耳邊,離開這裏,離開這裏。離開,多難啊,我的家人、朋友、我熟悉的一切,除了那讓人窒息的空氣。十幾年前,那麼艱難的環境裏,我也沒有離開祖國……再不走,恐怕就要殺長子了。」

「很快的,朋友幫我辦了一個護照,順利的拿到德國使館的簽證,然後買好飛機票。5月14日,我在家裏向母親道別。我沒有向她說實情。」

「車拐出小鎮的時候,我停下車。望著母親遠遠的身影,我從小生長的這個地方,那炊煙、那垂柳、那小河、那小橋、那彎彎的留下我無數夢想的小路。我實在控制不住我的眼淚,我跪下來……」

「當法國廣播電臺米肖先生問我,你對家人有什麼說的。我顫抖著說:『媽媽,對不起。孩兒不孝,這些年讓你為我擔驚受怕。』這些年裏,我常常在夜裏驚醒。當年多少青年僅僅為了做人的尊嚴前仆後繼,而且至今受盡凌辱。多少家人天人永絕。我虧欠太多了。我沒有任何政治訴求,只想討回一個公道。」

「黨不是好黨,人就不會是好人,只要與中共做一次生意,與他們打上一場官司,就會懂得,今天的共產黨沒有變,它還是那個共產黨。」

看清共產本質 徹底拋棄幻想

經歷了六四的張健,一直還堅持著「黨是好黨,人不是好人」的幻想。但是,面對現實,為什麼只要好人入黨,就漸漸開始說假話、做壞事,甚至失去人性?張健和朋友們開始對共產理論發生深深懷疑,並試圖用「溯本求原法」,還原這個理論的本質。

張健認為,共產理論從馬克斯那裏開始,而他是受到青年黑格爾派的影響;黑格爾把絕對精神和絕對理念看做世界的本原,是個所謂的唯心論者。馬克斯又是神職人員的兒子,他所建立的共產主義體系是帶有假神的宗教。

馬克思、列寧、史達林、毛澤東及其徒子徒孫就是救世主,所謂的無產階級就是選民;資產階級、封建階級就是撒旦魔鬼,天國就是共產主義社會。馬恩列斯毛思想就是聖經,黨小組會議就是查經班,無產階級專政就是聖靈的寶劍,各種英雄領導報告大會就是佈道會,憶苦思甜大會就是挖罪根,所以選民無產階級與撒旦剝削階級水火不容,無產階級就是資產階級的掘墓人,所以這樣的國家一定是專制的。

他們錯誤的將上帝絕對無上的神權演變為國家實行所謂無產階級專制。共產國家一次次的思想靈魂的改造,終極目的是將那些非共產主義選民放進地獄,或者將更多的人放進古拉格集中營改造。結果不但沒有使人向善,反而使人變為沒有理智的機器人,或者更加自私自利。最後發現共產主義所謂大公無私的選民陣營的人數越來越少,投入地獄的人越來越多。

特別是到了毛澤東,共產理論結合了流氓暴力和中國文化中的最糟粕的東西,與法西斯主義並存為人類最大的邪教,而且荼毒世界,直至今日。

「黨不是好黨,人就不會是好人。」張健說,「只要你與中共做一次生意,與他們打上一場官司,你就會懂得,今天的共產黨沒有變,它還是那個共產黨。」

「像法國一樣,剁掉共產份子手上的爪子,建立一個民主自由的新中國。這是我的一個宿願。」

追求真理 過程中修好自身

2001年張健從德國來到巴黎,並擔任歐洲民主事業多個組織的負責人。至今仍然隻身一人的張健皈依了基督教,他虔誠的全身心投入傳教和佈道,同時為中國的民主事業奔波,為國內基督教教友、法輪功學員和「幾億中國弱勢團體」爭取基本人權和信仰的權力;他義無反顧的聲討中共活摘人體器官牟利的暴行,聲援2,000多萬民眾退出中共的義舉,聲援營救高智晟律師,是眾多昔日六四戰友中一面光輝的旗幟。

在呼吸了西方民主自由新鮮空氣後,經歷了人生顛簸的張健,正沿著一條穩健的人生軌道,走向未來:「體味歷史,反思過去,並不只是指摘論斷孰是孰非、孰高孰低、孰幼稚孰老練,更為重要的是,在思考過程中建造我們的德行,修好自身。有一顆追求真理的心,要為此思考一生,奮鬥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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