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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文集

馬文都:一場反右,三代受害(中)

—父親、我、兒子

【大紀元6月18日訊】中共的一場「五七反右」擴大化給我及家人帶來的不幸……

我姥姥給我選擇的第一家寄養人是我的小姨家,當時住在西四附近的大醬房胡同裡。我現在還記得,我到她家時是個晚上。那是一個老北京典型的四合院,一進大門還有個大影壁。小姨家屋內打掃得非常乾淨,地上的青磚都閃閃發亮,他們給我吃的飯是我從來沒有吃過的叫不上名字的飯菜,主食是花卷,不像我在姥姥家吃的那個拳頭般大的花卷,那只有核桃般大小,非常的白,大了才知道那叫富強粉麵。她們家只有一間屋子,我小姨和我姨夫在屋內的大床上睡,她安排我在一張小床上睡下。這一晚是我睡的最舒服的一個晚上,夢中我發現自己是在一間到處都是黃燦燦的光的房子裡,四周的牆都是暖暖的,我在這間房子裡頭盡情的玩耍、盡情的叫,在我叫喊最起勁的時候,我被小姨叫醒了,她輕輕的告訴我該起床了,要跟她一起去上班。此時我姨夫早已走了,她給我準備好了早點,是一種叫「桃酥」的點心,那是我頭一次吃,那時的味道現在想起來還流口水。

一九五八年,北京的天橋是最熱鬧的場所,這裡到處都是耍把式、賣藝的,當時那種繁榮景象,那種人文氣息和現在炮製出來的天橋景觀無法相比。小姨把我領到一個很大的帳篷一樣的劇場內,場內有個很大的舞台,台下面是一排排的長條凳子,她把我放在最前排的中間坐下並囑咐我在她接我之前不要亂跑。

半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我有時能看到小姨,穿著古裝衣服,一邊唱著戲,一邊還不時的朝我這邊望,生怕我跑了似的。一連幾天都是這樣,我便摸出規律,經常會趁小姨照顧不到我時就跑出轉圈再回來。我每次出去最愛看的,就是現在人們說的「拉洋篇」的。通過一個小孔望進去,裡面有好多好看的圖畫;還有變戲法的,當時,我怎麼也想像不出,在那個變戲法的人身上,能變出個大魚缸來,裡面還有活蹦亂跳的魚。

好景不長,幾個月下來,我小姨可能很煩了,她有時候要停下唱戲,在天橋市場裡到處找我,找到我之後,她總是把我拉到一個人少的地方,看著我不說話, 一會兒便大哭起來,哭得非常傷心。至今我很難想像,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

那段日子很快就結束了。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季節,姨夫帶著我坐上了南下的火車,到了另一個城市。據後來家人告訴我,去的是河南,也是家裏的一個親戚家。記得當時的車站上到處都是雨水,四周的顏色,除了灰色就是黑色,一路走出去都是要飯的,骯髒而黑□□的臉襯著灰色、黑色的世界。這些人見到我們過來就死死的抓著姨夫的衣服不放,我們無奈只好把吃剩的東西給他們才得以過去。這次到的那個家,房間很小,昏黃的燈光下我姨夫跟他們談著什麼,由於旅途的勞累,不一會我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我姨夫又帶著我回到了北京。事後家人告訴我,河南那家親戚,由於生活條件不好,沒有能力收留我。

我的第二個家是我的姨姥姥家,住在靈境胡同一個獨門獨院的大院子裡,有好多間房。她有兩個兒子,都在上大學,她本人在統戰部工作。在這個家裏,我被他們認為是不速之客,他們對我非常不好,經常不給我飽吃。我的姨姥姥非常可怕,每次吃飯還沒等我吃上幾口我要是不下桌,她就往死裡打我,直到打得我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的時候為止,搞的我直到後來上小學的時候,一見到歲數大的老太太就兩腿發抖。當然,我小學班級的謝老師,那時也有打人這個通病。班上哪個同學學習不好,這個老太太就用兩手捏住那個同學的手指尖死死不放,那個同學就疼的像殺豬般嚎叫起來。

為了解決我的飢餓問題,我有時就在院子的犄角找那些收拾帶魚時被扔掉的魚頭和魚尾,我把它們撿拾起來放到爐子上面烤熟了吃,那些東西可是連她家裏貓都不願吃的東西。可以想見,我當時的生活狀況,還不如他家的貓。而她的家卻是我當時見到的很富有的一個家,屋子裡面兩個牆壁都是書,有沙發,還有一個很大的落地式收音機,在那個年代這樣的家境,就算是很好的了。為了離開她的魔爪,我選擇了出逃。

第一次出逃是成功的,我跑到了離她家不遠的西單商場。那個時候的西單商場還是一個很破舊的磚木結構的樓房,那裏有個說相聲的地方那時叫曲藝廳。在那個曲藝廳的下面的一層,就是賣各種北京小吃的地方,有各種美味的年糕和紫米粥,小吃店裡的人總是那麼多。

離家出逃後的第三天,我就在西單商場附近認識了十幾個和我年齡相近且命運相似的孩子,他們都是滿身骯髒、衣裳破爛,我的衣服雖然三天沒洗,也終歸比他們整齊的多。在和他們的聊天中,我得知這是一群流浪兒,有的是像我一樣離家出走,有的就是孤兒,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和他們在一起我學會了流浪生活的技巧,比如每天洗臉,就會自然的找尋路邊的水龍頭解決,睡覺就躺在靠路邊賣東西的鐵櫃下面。我記得那時已是深秋季節,可我只穿了一件小棉猴,墊著一塊草簾子,就在那裏睡上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們會聚集在西單商場裡面的各個飯館的門口,窺視著裡面客人吃完的殘羹剩飯,趁服務員沒有打掃之前衝過去搶食裡面的飯菜,如果能夠趕上一個好心的顧客,他會把只吃了一半的東西送給我們。我們每天的生活只是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這要耗去我們一天的80%時間,其它的時間是用來躲避飯店服務員的驅趕和尋找當晚的住處,在那時候我們最大的心願就是,如果不用為填飽肚子而奔波勞碌,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的第三個主人,也是我輾轉寄送的第三家,是一個非常年青的女性。那是在我正在趁顧客去購買其它物品時,將她放在桌上的一碗熱粥,狼吞虎嚥的喝下去的時候,我棉猴的帽子突然被一隻手猛然抓住了,我本能的縮下身去,準備迎接一頓毒打,過去我經常遭受這樣的毒打,這已是家常便飯。但半天那頓拳腳也沒有來到,卻見到一張異常美麗、端莊的臉對著我在微笑,她隨後還把我拉向懷裡關切的問我是不是還很餓,我膽怯的點著頭,因為大半天我都沒有吃到東西了,她生怕我跑了一樣,拽著我的手和她一起去給我買吃的。在我吃東西的時候,她一直看著我,總是笑瞇瞇的。飯後她問我: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在她的面前我第一次撒了謊。無論當時,有任何原因或是出於某種目的,我覺得那是我人生走向惡的開始。人的一生就是這樣,無論逆境與順境,無論富有與貧窮,在每一個人剛剛踏上生命旅程的時候,他們的心都是純潔的,當你溶入社會後,假如你仍然能夠始終向善,不為人生境遇所左右,你將一生都會得到一種內心的平靜與安寧;假如你的心,隨著人生境遇而產生惡念和惡行,你將隨著這種惡而行走下去,如果你再不能節制,不能與這惡進行自我的抵禦,那麼你將成為社會上惡的代言,直到死的那一天,你的內心都將無法找尋到那塊美好的、神聖的、平和的、安寧的靜土。至今我回憶起來,我以後的幾十年惡念、惡行伴著我都緣於最初的與惡的心魔的交緣,是我把那顆純潔的心靈抵押給了惡魔。

我面前的這位年青的女性,在聽到我沒有家的謊言後,並沒產生半點疑惑,卻在她的表情中,越發流露出了關愛和憐憫的表情。真的,現在回憶起來,她的端莊、清秀的臉龐,她那美麗、安祥的面容,使我覺得她如同聖母一樣。

她的家與她的外貌和身上所體現出來的高雅的氣質有些不太相符,房間不大,一個瓦數很低的電燈泡發出暗淡的光,室內顯得很昏暗,房間內有一個土炕而不是床。她的父親見到她把我帶回家,顯得異常高興,像她一樣的熱情,像對待自己兒子一樣的對待我。這個家只有她和她的父親,我再沒見過其它人。當她父親端著一碗雪白的;冒著熱氣的大饅頭放在桌上時,室內頓時瀰漫著饅頭的香氣和霧一樣的水蒸氣,我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樣,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她的家是在一個院子裡,大院子的地上晾著許多干杏核,白天沒事無聊的時候,我就砸開幾個吃,那杏仁的味道苦絲絲中帶著甜意。從那之後的幾十年中,我再也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杏仁。顯然,她的父親是個庫房管理員,住的那個房子也是庫房的一部份。幾十年過後,當我回憶起那段往事的時候,曾身不由己的去尋找過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是在前門珠市口附近,按照童年的記憶,我竟然找到了那個院子,門口的確掛著一個國營土產公司的牌子,我大著膽子向裡面硬闖進去,但攔住我的卻不是那家子人。一個年青的工作人員已經佔據了她住的那間房子,他用防賊一樣的眼光看著我,也難怪那個人對我產生警惕性,我即叫不出那家人的名字,也不好跟他說起那段奇遇,我只好帶著遺憾戀戀不捨的離開了那個地方。我之所以對她記憶如此深刻,不僅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收留了我,還等於是救了我一條命!所以,我覺得她是現實生活中的天使,她使我對一切的人的本能的感恩之心始終沒有泯滅。

那是我在她家住了將近一個多月的時候,有一天她突然帶著我,又來到了西單商場。那天她穿的特別漂亮,她帶我在商場裡轉了幾圈,為我買了一件很漂亮的棉服,又帶我到她第一次見到我的那個小吃店裡,叫了幾樣我愛吃的點心,我不停的叫著她阿姨,以表示我對她的感謝,最後她告訴我,一會兒要帶我見一個人,我問她是誰,她說這是個謎,一會你會驚喜的。見到來人後我何止是驚喜,我感到簡直是震驚,我前面站著的是我做夢都不想見到的姨姥姥。在他們成年人的一番交接過後,這個很漂亮的阿姨蹲下身來,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她的臉頰很燙,一會兒她的眼淚流到了我的臉上,隨後,她猛的站起身離我們而去。我看著她的背影,她卻沒有回過一次頭。是真的預示著我們之間的訣別,她的背影、美麗的臉龐、燦爛的笑容,我至今都很難忘卻,她為我的負出,她為我所做的一切,她沒有奢求任何回報,她是無私的,帶著一顆善良的心做著奉獻,而文明、和平、美好的社會,也正是靠著她們來構建,每個社會這樣的人越多,證明這個社會就越有希望;反之,這個社會就要接近崩潰的邊緣,就像古羅馬帝國那個寵培城的毀滅一樣,那就是人類的惡行毀滅了人類自身。

回到那個惡毒的老太婆家後,我突然發起了高燒,經診斷是急性肝炎。我被送進了醫院,整整七天的高燒。在我昏迷的時候,我盼望那個阿姨能夠來到我身邊,也多虧是她在那個時候收留了我,並把我送回了家,否則我可能要死在流浪的路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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