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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書連載: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117)

國亞 / 網名:雅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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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組織部裡的年輕人

十七、離開銀行的日子

一九九八年以後,我已經越來越不願意在銀行裡幹事了。當時一個月只掙九百多塊錢工資,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獎金。恰在此時,行裡又給職工每人做了兩套工作服,並根據計財處賈處長的建議為此扣一千元工資,平均每月扣二百塊。這樣,我的收入扣掉工作服的錢以後只剩下了七百多塊。幸虧當時沒孩子,自己生活比較節儉,妻子單位收入也過得去,才沒有出現入不敷出的情形,但始終沒有什麼積蓄倒是真的。那些有孩子的職工,卻已經明顯地感到生活的艱難。

和尚窮,可廟不窮。那年行裡新的辦公大樓落成,裝飾豪華無比:地上鋪的不是瓷磚,都是從意大利、澳大利亞等國家進口的整片天然石材,一個一千多平米的大廳裡,石頭的紋理都不亂。剛落成時我還曾經到行長辦公室裡轉了轉,發現那是個寬大的套間,外間大約有二百平米左右,地上鋪著昂貴的純毛地毯;裝飾著一個直徑將近一米的、全銅架的立式地球儀。陽台足有一百平米;辦公室的裡面的全部傢俱都是歐式彫花古典風格;在矮櫃上,擺放著一台四十二英吋的進口等離子屏幕電視。行長在新辦公樓落成儀式上說:全體職工都應該為這棟大樓自豪!是的,行長當然是有資格自豪的,因為我估計就算國務院總理的辦公室,也未必有這個辦公室豪華。由於這座大樓造價太高,引來了各式各樣「檢查組」、「審查團」、「審計小分隊」走馬燈般進駐我們行。本以為他們能查出什麼問題,但是結果發現他們總是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有一次剛剛被提拔為審計處長的吳處長無意中說了一句:今年為應付審計,光招待費就花了一百多萬。

雖然蓋辦公樓一擲千金,但行長卻對一些小節吹毛求疵。一九九八年九月向總行高級評委會申報高級職稱時,因為那申報材料表格設計得很複雜,我就用B4複印紙做了相關的文件,一共弄了十八套,給分行中級評委會十八委員每人一套,每套有四十多頁。按照慣例我先呈報給行長。不料行長看了我呈送的材料突然勃然大怒,聲色俱厲地說道:「怎麼用這麼大的紙?還有沒有節約觀念?這樣下去再大的家業也得讓你們敗完!」接著他給我指出了應該怎樣節約:「拿回去,用A4的紙重新做!」我戰戰兢兢地領命,回到辦公室裡忙了一個下午,才又把這些評審材料用A4紙重新弄了十八套,並把原來弄好的那些統統丟進了碎紙機。這次行長很滿意。後來我把材料發給廉書記時,跟他說了這件事。廉書記略微沉吟一下說道:「用B4的紙的確是大了點,不過……唉,以後注意吧。」

那次評審結束後,我把各位評委的投票結果進行了匯總,排出了得票最多的前二十名準備申報給總行高級評委會評選。當我把名單呈報給行長過目時,他對這個結果不滿意。於是他掏出筆,劃掉了八個他不喜歡的人,又添上了另外八個人。然後,對我說就按他修改後的結果上報。當時我心想,這恐怕就叫「既有民主、又有集中」吧。

到一九九九年新年,大家都指望著行裡能發點獎金彌補一下生活的虧空。一天下午,行長召集賈處長和申處長在人事處辦公室開會討論年終獎問題,當時我坐在離他們不遠處,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只聽行長說:近來審計署對我們查得很緊,今年過年就少發點錢,免得引起審計署注意,就人平一千吧。誰知賈處長趕緊插話說:按人平一千計算的話,光機關就要七十萬,也是筆不小的數字,最好只發五百元,總額三十多萬就不算啥了。行長聽後點頭稱是。這次,申處長為職工說了句公道話:「這五百塊也太少了吧。這幾年職工收入下降很厲害,據我瞭解,很多職工扣了行服錢以後一個月只剩了六七百多塊,過年就多發一點吧。」 申處長話音未落,我猛然聽到行長一聲厲喝:「五百塊還嫌少?比下崗工人強多了!就這麼定了,五百,一分也不多給!」就這樣,我們心灰意冷地領到了一九九八年的年終獎金:五張「藍精靈」。

一九九九年五月,各個國有商業銀行開始進行省市分行合併。我聽說銀行組織機構和人員要進行大變動、大換血後,心想:與其在這裡一個月拿個千兒八百的喝西北風,還被人家扒來扒去的,不如到外面去闖闖。正好,有個投資管理公司新組建,正在全國各地招兵買馬,我就和人事處的小鄭科長一起試著前去投了一份自薦表,結果我被選中了。就這樣我離開了工作了四年的銀行,也離開了跟我朝夕相處四五年的同事們,來到了這家H投資管理公司。

我臨走時也是省市行合併、組織變動的前夕,一時間人心惶惶。那天申處長領著全處人員到一家廣東餐廳聚餐。申處長喝了不少酒,動了感情。他對我們說道: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後罵我,甚至我都知道他們是誰,但是我從來不計較,我也沒有打擊報復過他們……其實,難道我就不想留下個好名聲、幹出一番事業嗎?可無論我花多長時間精心準備計劃和思路,行長一句話就屁也不是了。行長不需要幹事的人事處長,他只需要一個事事聽話的人。我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行長成天想訓就訓,誰沒自尊?我能怎麼辦?後來,我也想開了,當了處長又能怎麼樣?當了行長又能怎麼樣?都一樣!人活著,就得圖個痛快,什麼名譽、地位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自己覺得快活就行了,廉書記名聲比我好,可他也為名聲所累,事事放不開。接著他又對我說:我知道你有才幹,出去闖闖吧,興許能夠闖出一番天地,我也知道你是個老實人,但是這裡確實不適合你。

申處長的這番話使我感到很意外,不但立刻冰釋了我對他所有的憤恨與不滿,甚至還激起了我對這裡的一絲留戀。畢竟我在這裡工作了四年,畢竟有那麼多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的同事和朋友。我甚至多少有些同情申處長的處境,回想起申處長給過我的一些照顧和關心;回想起申處長曾和我促膝談心,說自己正讀書時遇到文化大革命,一輩子苦於沒有文化,現在你們條件這麼好,一定不要忘記繼續深造。我忽然覺得,申處長只不過是扭曲的權力大樹結出的一個苦澀的果實,也是一個犧牲品。只是他在應該做出反抗和抉擇的時候,沒有勇氣與這種官場的庸俗習氣決裂和鬥爭,而是選擇了隨波逐流。可回過頭來想一想,假如是我處在這個位置,我又能怎樣?最多,也只是求個獨善其身罷了。

在我離開銀行以後,大概到了二○○二年,我忽然聽說行長因病去世了,走時年紀也並不大。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感到難過,甚至對行長感到有些愧疚,因為我曾經咒罵過他。儘管他做的一些事情我無論如何不能苟同,但畢竟當年是他把我挑進行裡的。沒有他當初的決定,我這個一文不名的外地窮學生肯定沒辦法在這個城市站穩腳跟,從這個角度來說,行長也有恩於我。死者已已矣,生者常慼慼,在此我惟願行長能夠安息。(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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