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連載: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107)
第十章 組織部裡的年輕人
十、找工作
一九九七年,我的女友臨近大學畢業,找工作的問題迫在眉睫。那幾年全國經濟不景氣,大學生畢業分配成了頭痛的問題。我處於人事崗位,按理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可以想想辦法把女友弄進我們銀行。但是,我並不願意女友到我們銀行工作,一是當時經過「改革」,我的收入下降到一個月九百多塊,進這個銀行也沒啥意思;二是我對人員臃腫的國有商業銀行的前景不看好,總覺得早晚有一天銀行會精簡人員,好不容易進來,說不定哪天又被裁下去;三是我覺得自己作為人事幹部,不應當以權謀私。後來我女友費了一番波折參加工作後,我曾經跟廉書記講了我當時的想法,廉書記很讚許地說:「你做的對,做的好。」
我當時比較看好留在大學任教。在我看來,大學教師壓力不大,而且進可攻、退可守。所謂進可攻,就是指假如某人真有縱橫商海的本事,就可以一邊當教師一邊經商,而且可以利用大學教師的地位廣泛結交社會關係;所謂退可守就是指利用大學內的便利條件繼續深造,在學術上取得成就。正因為如此,留校任教成為當時的熱門職業,別說本科生,就連好多碩士、博士研究生也不一定擠得進去,競爭十分激烈。
我畢業以後和系主任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係。我這個人不喜歡過河拆橋,在現在這個急功近利的社會中,這樣的人並不是很多。系主任很是欣賞我這一點,一直鼓勵我讀她的研究生。但是,一則我害怕數學,二則我覺得財經非我所好,與其自己費勁地佔著茅坑不拉屎,不如把這個名額讓給有志於財經研究的人。因此,我對系主任的好意一直都是支支吾吾的。在一九九七年新年過後向系主任拜年時,我跟她講了想讓女友留校任教的事情。這是這麼多年以來我第一次開口求系主任辦事,系主任雖說本科生留校有點難度,但又說留校主要看系裡的意見,爽快地答應安排我的女友。
從系主任家裏出來,我欣喜萬分。原本以為難於上青天的事情,竟然這麼輕易就辦成了。我歡天喜地跑到學校把這一喜訊通知了女友,卻沒想到她不但沒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噘起了嘴。原來我的女友跟我一樣對這所大學十分失望,不願意留校任教。我說,現在人家研究生留校都那麼難,你就將就一下吧。就這樣,我一直以為女友留校是鐵板釘釘了,也就沒再管過這事。
轉眼到了「五一」節,我又到系主任家裏看望系主任,問起了女友留校任教的事情。系主任驚訝地說,咦,不是她跑來跟我說她不願意留校嗎?我見她態度堅決,就把那個名額讓給一個研究生了。我一聽,頓時覺得五雷轟頂、雙眼發黑。從系主任家裏出來我直奔學校,問女友怎麼回事,女友說自己確實不想留校,就在系主任徵求自己意見時說了不願意留校的想法。聽了女友的話,我簡直氣瘋了,恨不得抽她兩個耳光:好不容易找來的工作竟讓她這麼漫不經心地給推了!我氣哼哼地問,那你打算怎麼辦?女友說:不是可以進你們銀行嗎?我一聽更生氣了,咆哮道:你以為我們銀行那麼好進?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求我們行裡那些當官的!女友也來了氣,說:你不管我好了,我自己找。當晚二人不歡而散。
也許是我大女友四歲太寵著她的緣故,女友喜歡我行我素、隨心所慾做事,一遇到挫折卻又無能為力。那年五月武漢市公安局來招人,女友也去了。女友成績好,人長得也漂亮,面試順利過關了。公安局不同於一般單位,需要調檔案政審。一政審,竟然發現女友檔案裡有一個行政記過處分。這次處分也是女友我行我素的後果:那是她大學二年級的期末考試,她們的監考老師是一個被學生稱做「四大名捕」之一的女政工人員。以前我上大學一年級時候被她監考過一次,不但監考的嚴,而且喜歡管閒事。那次考工業會計,我做完題目後在草稿紙上畫世界地圖玩,被她給看到了,竟然跑出去告訴了會計課老師。那個會計課老師來到我面前時我正在那裏聚精會神地畫地圖,沒注意到老師。會計老師在我面前站了一會兒,然後問我:「你是胸有成竹了不是?」我這才發現他陰沉個臉,一看就知道壞事了,那老師肯定要報復。果然,我那年工業會計考了個不及格。此後我記住了這個「名捕」,一聽是她監考就告訴女友說:別人誰監考都可以作弊,但碰到這個人可一點小動作也不能有!結果女友沒聽進去我的勸告,考數學時帶了一張抄了幾個公式的紙條放在鉛筆盒裡進了考場,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名捕」給抓了,當場沒收了考卷以零分計算。
當時我們都只以為這次被抓只是弄了個不及格,誰也不知道那個名捕還執意報到校辦給記了個處分。現在想起來這傢伙真是夠壞的,屁大的事情,偷偷摸摸地記處分,也不跟學生說一聲,害學生一生。中國的大學裡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養活不少吃白飯的政工人員,充斥了這類心理變態的迫害狂。此時女友政審才知道這個天大的事情,頓時沒了主張,跑來問我該怎麼辦。我還在氣頭上,就說:能怎麼辦?你不是有本事自己找工作嗎?要是留校哪會有這種事情?女友也沒一點辦法,只嗚嗚地哭。
生氣歸生氣,但還是得想辦法解決這個難題。好歹我在人事崗位幹了幾年,知道檔案之類的東西總有人管著,只要買通這個管檔案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處分抽出來,也就太平無事了。於是我找了一個留校任教的好朋友,讓他打聽一下誰是管學生檔案的人。世界真是太小了,那位管檔案的老師竟然就在我這位朋友的隔壁集體宿舍裡住,二人都是年輕人,經常一起玩,關係還不錯。於是我請朋友牽線搭橋,給那位老師送了兩條「玉溪」,又把他們接出來到長春觀素菜館吃了一頓大餐。幾天以後,我又到學校裡看望那位老師,那位老師說:「放心吧,已經弄乾淨了。」這樣,我這顆懸著的心才放回肚子裡。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還請廉書記幫忙。以前廉書記當人事處長時,跟Z大學學生處關係不錯。我跟廉書記講了這個情況後,廉書記當即就寫了一張條子給學生處長。結果我去學校時,學生處長恰好出差去了;又過了兩天,我得到答覆說檔案的事情已經搞定了,因此也就沒有用上這張條子。
然而這麼一折騰,已經到了六月份,找工作的好時機錯過了。眼見別人陸陸續續地有了接收單位,自己卻沒有著落,女友又是後悔,又是難過,天天哭鼻子。我白天在漢口上班,晚上還要跑到武昌為女友的工作活動,每天累得精疲力竭。也是天無絕人之路,到了六月末,有一個政府機構來招收公務員,全校只要一個人。系主任又一次幫了我的大忙,她跟這個政府機構的領導私人關係非常好,於是向人家力薦我的女友。就這樣,我的女友算是否極泰來,當上了公務員。
為女友找工作的半年,可以說我每天都殫思竭慮、焦頭爛額。也算好心有好報,結局還算不錯。不過,這半年對我的摧殘卻是相當大的:本來我的面相一直比實際年齡年輕;經過這半年的奔波,反而顯得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
從小,我父母就教育我「能幫人處且幫人」,因此在人事處那幾年,我也想盡辦法幫助好幾個些同學或者同學的親屬找了工作。一九九七年春天,我的一個大學同學回到了武漢市。大學畢業時他本來很想留在武漢,但由於沒有合適的單位而去了廣東湛江中行。去了以後很不習慣,一直夢想著回到他喜歡的武漢。到了一九九七年,他終於痛下決心辭職,想考研究生再到武漢發展。於是,我把他接到自己的宿舍裡,和他同睡一張床。這位同學自尊心很強,不願意在我這裡白吃白住。我就托門子找了我們銀行一個下屬期貨公司的老總,給他找了個經紀人的工作。經紀人的基本工資才四百塊,收入全靠拉客戶,可那時期貨行業崩盤,根本就拉不來客戶。於是幾個月以後我又輾轉通過關係給他找了一份相對穩定的中保人壽的內勤工作,月薪一千多塊錢,算是夠生活用了。為了方便他考研究生,我還把他引見給系主任。後來這位同學沒有考上研究生,但幾經歷練適應了社會,現在在武漢市自己開了一家公司。這位同學和我之間幾乎是以兄弟相待,我父親去世時,他趕來幫忙張羅後事,還和兒子一樣給我父親帶了孝。
當然,「人上一百,各式各色」,我在幫助別人找工作時也遇到過特別沒良心的。有一次有個姓劉的熟人,請我幫他下崗在家的弟弟找份工作。這個人原來在一個廠裡當電工,後來廠子垮了。我找了我們大樓的物業公司人事部經理,幫那人找了一個電工的活,一個月有六、七百塊的收入。按理說這個收入算很不錯了,我的工資在「改革」後也只有九百多塊。那天我領著那人去報到時,他竟然連一句「謝謝」都沒對我說。當時我心裏就好大不高興,心想:這人也真他媽沒禮貌,就是給狗餵塊肉,狗還衝我搖兩下尾巴呢。不過礙著他哥哥的面子,我也沒發作。誰知幾個月過去後,我遇到物業公司人事部經理,那經理告訴我說,那電工吊兒郎當地干了兩個月,領走工資後就不辭而別了。我一聽非常生氣,不禁暗暗罵道:「媽的算什麼玩意,費好大的勁給你找了飯碗,要走你也得打個招呼啊。你一拍屁股走了,害得老子欠人情債。」於是我只得跟人家人事部經理賠不是,說自己對那人不瞭解,實在對不起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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