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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紀實文學

禁書連載: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122)

第十一章  正義無限

五、「成功」人士 (上)

二○○二新年前夕,我接到一位姓袁的朋友的電話,約我聚聚。這位朋友以前在大學裡和我是同鄉、同學、學生會的同事,還跟我是「鐵哥們」,幾乎形影不離。然而畢業以後,大家各奔前程,雖然同在一個城市裡,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整日為生計忙忙碌碌,彼此很少見面,只是偶爾電話聯繫一下。朋友在一家股份制銀行工作,據說現在比較成功,已經成為這家銀行某支行的副行長了。

那天晚上,我踐約到位於漢口新華下路的「三五」大酒店門口。朋友早在那裏恭候了,一見我,熱情地迎上來寒暄一番,連說我養尊處優、「發福」了。我只好嘿嘿苦笑,因為這幾年裡,自己每天坐著寫文章寫報告,的確「發福」了。於是我揶揄道:「現在這年月,越是窮人越是胖,像我這受苦人哪有錢跟你那樣整日打網球、練高爾夫呀?」在往酒店二樓包房拾階而上時,朋友在我身邊耳語說:「今天介紹你認識一個人,你一定感興趣。」

「哦?什麼人能讓我感興趣?」朋友的話吊起了我的胃口,接著又以老友之間常用的玩笑口氣說:「我可是過來人啦,可別弄個美眉讓我犯錯誤啊……」

「嘿嘿,」朋友笑道,「這次不開玩笑,給你介紹一個成功人士。」「哪路神仙?」「見了你就知道了,包你不見不知道,一見忘不掉。」朋友賣起了關子。

待到包房,發現已經坐了幾個人,其中幾個是在政府機關、金融部門混的同學,還有幾個不認識。見到我們進來,大家顯得都很興奮,彼此寒暄一番自不必說。其中一個陌生中年人顯得尤為慇勤,連忙站起來招呼袁行長和我坐到他身邊,親切的跟老熟人似的。落座後,小袁向中年人介紹說:「毛廠長,跟您介紹一位新朋友。」說完,指著我說:「這是我的哥們,×××公司的×××。」

「哦,幸會,幸會!」中年男人連忙作謙恭狀,從名片夾裡掏出一張名片,畢恭畢敬地雙手送到我面前,「敝姓毛,叫老毛就可以啦。」接著,他又連忙恭維在座的同學:「早就知道袁行長往來無白丁,同學、朋友個個都是人上之人,今天可是高朋滿座,真是幸會,幸會啊。」

我接過毛廠長的名片,出於禮貌看了看,只見上面寫道:

××市××水泥廠

毛德雍   廠長

我心裏納悶,怎麼起這麼個名字?因為在武漢方言裡,「毛德雍」跟「沒得用」發音是一樣的。這時小袁指著毛廠長跟大家介紹道:「毛廠長是個成功的民營企業家,也是我的老客戶了,一直想結交一些在金融部門和政府部門工作的朋友,今天咱們聚會,就是毛廠長做東,一來對我們支持他表示感謝,二來跟大家認識認識,咱們先謝謝毛廠長。」說到這裡,毛廠長連忙站起來,向大家點頭致意,操著蹩腳的普通話說道:「不敢當,不敢當!袁行長實在是抬舉我了,就一個幾十人的小破廠子,啥企業家呀。承蒙各位看得起我這個鄉下人,百忙中抽出時間賞光,我萬分榮幸!能結交各位這樣的朋友,實在是我求之不得呀!」

我細心觀察著這位毛廠長,心想他肯定就是朋友要給我介紹的那個「成功人士」了。毛廠長長得很臉譜化:矮個,很胖,歇頂,鼻岬肥大,滿面紅光,一雙明顯的酒色過度而紅腫渾濁的小眼睛。衣著倒是一般,跟我這些慣於西裝革履的同學們相比,倒是顯得有些寒酸土氣。不過,他的手指居然上戴了三個碩大的、黃燦燦的大方蓋金戒指。初一看,既具有一種官像,又具有爆發戶的俗氣。

宴席豐盛自不必說,毛廠長不停地給大家斟酒、敬酒。我暗暗驚奇這位「成功人士」的海量:跟我們在座的喝完幾巡,居然毫無醉意,依舊談吐自如,顯得很有分寸。

這時,朋友說話了,他問毛廠長道:「毛廠長,上次你說的那幾個鬧事的工人現在怎麼樣了?」

「哦!擺平了!」「成功人士」興沖沖地回答道,「跟我玩,他們太嫩了。」

那天酒席散後,朋友送走客人,對我說,你別走,跟我到茶館坐坐。我和朋友來到一家茶社,要了兩杯茶。朋友為我點燃一枝煙,又自己點燃一枝,深深吸一口,吐出一個圓圓的煙圈,他下意識地盯著煙圈看,問我:「對毛廠長感覺怎麼樣?」

「就那麼回事唄,這種人現在多了去了,」我回答道,「你為啥要引薦他給我?」

「為了讓你寫寫他。」

「靠,寫他?一個俗不可耐的爆發戶?這樣的人我可沒興趣。」

「不,不那麼簡單,」朋友盯住我說,「你低估了他。」

「哦?那你說他有什麼超長的本領?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嘛。」

「你知道嗎?」朋友又吸了一口煙,「他有六千萬資產。」

「六千萬?不少,可現在億萬富翁一大把了。」我隨口答道。

朋友搖搖頭,從包裡拿出一個名片盒,翻出一張名片遞給我:「你瞧瞧這個。」

我接過名片,藉著茶社昏暗的燈光定睛一看,只見上面赫然印著:

××市×××局

毛德雍 局長 黨委書記

這就不對勁了,我臉上肯定流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沒想到吧?」朋友臉上流露出一絲得意:「我說過你會對他感興趣,想聽聽他的故事嗎?」我自然想得知這位亦官亦商的「成功人士」的底細,連忙請朋友開講。朋友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講道:「這位毛廠長、毛局長是我剛參加工作時認識的。當時,我還在C銀行當信貸員。當時國家正在××市投資一個大工程,涉及到移民搬遷。為了安置移民,國家投資六千多萬在××市修建了這個水泥廠,當時,我是這個水泥廠項目的信貸員,因此認識了當地主管這個項目建設的毛局長。毛局長很會做人,對我這個小信貸員也畢恭畢敬,跟我處得不錯。

「後來,這個工程建成了,毛局長也被當地政府委派到這個廠當法人代表。這個廠與一般小城市的小水泥廠不同:它採用的設備都是全新的,也不是國家產業調整準備淘汰的小立窯,而是採用先進的懸窯,一年可以生產水泥二十多萬噸。由於靠近國家重點項目工地,這個廠水泥產品具有其他地方水泥廠無法比擬的優勢——運費便宜啊!產品不愁銷路,貨款回籠迅速——這樣好的條件,效益當然不錯。唯一有點缺點就是人多了一點,有三百來號人,這也可以理解,本來就是移民安置工程嘛。

「再後來,可能是毛廠長自己有些想法了,於是他不再擔任這個水泥廠的廠長,又回去當他的局長,換了一個新法人代表。這個新法人代表卻是毛局長傀儡,一切行動都服從毛局長指揮。從這個新法人代表上任伊始,這個廠就虧損,很快停產了。當時我就納悶,這企業怎麼會虧損呢,據說是人多了,可是我算了算,人是多了點,但根據這個企業的財務情況分析,並不至於養不起。正好,當時我準備從C銀行跳槽,也就沒再管這個事兒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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