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庄園(4-7)

喬治。奧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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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29日訊】

第四章

到了那里夏末,有關動物庄園里种种事件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半個國家。每一天,斯諾鮑和拿破侖都要放出一群鴿子。鴿子的任務是混入附近庄園的動物中,告訴他們起義的史實,教他們唱“英格蘭獸”。

這個時期,瓊斯先生把大部分時間都在泡在威靈頓雷德蘭的酒吧間了。他心怀著被區區畜牲攆出家園的痛苦,每逢有人愿意听,他就訴說一通他的冤屈。別的庄園主基本上同情他,但起初沒有給他太多幫助。他們都在心里暗暗尋思,看是否能多少從瓊斯的不幸中給自己撈到什么好處。幸而,与動物庄園毗鄰的兩個庄園關系一直很差。一個叫作福克斯伍德庄園,面積不小,卻照管得很差。廣闊的田地里盡是荒蕪的牧場和丟人現眼的樹。庄園主皮爾金頓先生是一位隨和的鄉紳,隨著季節不同,他不是釣魚消閑,就是去打獵度日。另一個叫作平徹菲爾德庄園,小一點,但照料得不錯。它的主人是弗雷德里克先生,一個精明的硬漢子,卻總是牽扯在官司中,落了個好斤斤計較的名聲。這兩個人向來不和,誰也不買誰的帳,即使事關他們的共同利益,他們也是如此。

話雖如此,可是這一次,他們倆都被動物庄園的造反行動徹底嚇坏了,急不可待地要對他們自己庄園里的動物封鎖這方面的消息。開始的時候,他們對動物們自己管理庄園的想法故作嘲笑与蔑視。他們說,整個事態兩周內就會結束。他們散布說,曼納庄園(他們堅持稱之為曼納庄園,而不能容忍動物庄園這個名字)的畜牲總是在他們自己之間打斗,而且快要餓死了。過一段時間,那里的動物顯然并沒有餓死,弗雷德里克和皮爾金頓就改了腔調,開始說什么動物庄園如今邪惡猖獗。他們說,傳說那里的動物同類相食,互相用燒得通紅的馬蹄鐵拷打折磨,還共同霸占他們中的雌性動物。弗雷德里克和皮爾金頓說,正是在這一點上,造反是悖于天理的。

然而,誰也沒有完全听信這些說法。有這樣一座奇妙的庄園,在那儿人被攆走,動物們掌管自己的事務,這個小道消息繼續以各种形式流傳著。整個那一年,在全國范圍內造反之波此起彼伏:一向溫順的公牛突然變野了,羊毀坏了樹,糟踏了苜蓿,母牛蹄翻了奶桶,獵馬不肯越過圍欄而把背上的騎手甩到了另一邊。更有甚者,“英格蘭獸”的曲子甚至還有歌詞已經無處不知,它以惊异的速度流傳著。盡管人們故意裝作不屑一顧,認為它滑稽可笑,但是,當他們听到了這支歌,便怒不可遏。他們說,他們簡直弄不明白,怎么就連畜牲們也竟能唱這樣無恥的下流小調。那些因為唱這支歌而被逮住的動物,當場就會被責以鞭笞。可這支歌還是壓抑不住的,烏鴉在樹上囀鳴著唱它,鴿子在榆樹上咕咕著唱它,歌聲滲進鐵匠鋪的喧聲,滲進教堂的鐘聲,它預示著人所面臨的厄運,因而,他們听到這些便暗自發抖。

十月初,玉米收割完畢并且堆放好了,其中有些已經脫了粒。有一天,一群鴿子從空中急速飛回,興高采烈地落在動物庄園的院子里。原來瓊斯和他的所有伙計們,以及另外六個來自福克斯伍德庄園和平徹菲爾德庄園的人,已經進了五柵門,正沿著庄園的車道向這走來。除了一馬當先的瓊斯先生手里握著一支槍外,他們全都帶著棍棒。顯然,他們企圖奪回這座庄園。

這是早就預料到了的,所有相應的准備工作也已經就緒。斯諾鮑負責這次防御戰。他曾在庄主院的屋子里找到一本談論儒略·凱撒征戰的舊書,并且鑽研過。此時,他迅速下令,不出兩分鐘,動物們已經各就各位。

當這伙人接近庄園的窩棚時,斯諾鮑發動第一次攻擊,所有的鴿子,大概有三十五只左右,在這伙人頭上盤旋,從半空中向他們一齊拉屎。趁著他們應付鴿子的 “空襲”,早已藏在樹后的一群鵝沖了出來,使勁地啄他們的腿肚子。而這還只是些小打小鬧的計策,只不過制造點小混亂罷了。這幫人用棍棒毫不費力就把鵝赶跑了。斯諾鮑接著發動第二次攻擊,穆麗爾、本杰明和所有的羊,隨著打頭的斯諾鮑沖向前去,從各個方向對這伙人又戳又抵,而本杰明則回頭用他的小蹄子對他們尥起蹶子來。可是,對動物們來說,這幫拎著棍棒、靴子上又帶著釘子的人還是太厲害了。突然,從斯諾鮑那里發出一聲尖叫,這是退兵的信號,所有的動物轉身從門口退回院子內。

那些人發出得意的呼叫,正象他們所想象的那樣,他們看到仇敵們潰不成軍,于是就毫無秩序的追擊著。這正是斯諾鮑所期望的。等他們完全進入院子后,三匹馬,三頭牛以及其余埋伏在牛棚里的豬,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后,切斷了他們的退路。這時,斯諾鮑發出了進攻的信號,他自己徑直向瓊斯沖出,瓊斯看見他沖過來,舉起槍就開了火,彈粒擦過斯諾鮑背部,刻下了一道血痕,一只羊中彈傷亡。當時遲,那時快,斯諾鮑憑他那兩百多磅体重猛地扑向瓊斯的腿,瓊斯一下子被推到糞堆上,槍也從手中甩了出去。而最為惊心動魄的情景還在鮑克瑟那儿,他就像一匹沒有閹割的种馬,竟靠后腿直立起來,用他那巨大的釘著鐵掌的蹄子猛打一气,第一下就擊中了一個福克斯伍德庄園的馬夫的腦殼,打得他倒在泥坑里斷了气。看到這個情形,几個人扔掉棍子就要跑。他們被惊恐籠罩著,接著,就在所有動物的追逐下繞著院子到處亂跑。他們不是被抵,就是被踢;不是被咬,就是被踩。庄園里的動物無不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向他們复仇。就連那只貓也突然從房頂跳到一個放牛人的肩上,用爪子掐進他的脖子里,疼得他大喊大叫。趁著門口沒有擋道的机會,這伙人喜出望外,奪路沖出院子,迅速逃到大路上。一路上又有鵝在啄著他們的腿肚子,噓噓的轟赶他們。就這樣,他們這次侵襲,在五分鐘之內,又從進來的路上灰溜溜地敗逃了。

除了一個人之外,這幫人全都跑了。回到院子里,鮑克瑟用蹄子扒拉一下那個臉朝下趴在地上的馬夫,試圖把它翻過來,這家伙一動也不動。

“他死了”,鮑克瑟難過地說,“我本不想這樣干,我忘了我還釘著鐵掌呢,誰相信我這是無意的呢?”

“不要多愁善感,同志!”傷口還在滴滴答答流血的斯諾鮑大聲說到。“打仗就是打仗,只有死人才是好人。”

“我不想殺生,即使對人也不”,鮑克瑟重复道,兩眼還含著淚花。

不知是誰大聲喊道:“莫麗哪儿去了?”

莫麗确實失蹤了。大家感到一陣惊慌,他們擔心人設了什么計傷害了她,更擔心人把她搶走了。結果,卻發現她正躲在她的廄棚里,頭還鑽在料槽的草中。她在槍響的時候就逃跑了。后來又發現,那個馬夫只不過昏了過去,就在他們尋找莫麗時,馬夫蘇醒過來,趁机溜掉了。

這時,動物們又重新集合起來,他們沉浸在無比的喜悅之中,每一位都扯著嗓子把自己在戰斗中的功勞表白一番。當下,他們立即舉行了一個即興的慶功儀式。庄園的旗幟升上去了,“英格蘭獸”唱了許多遍。接著又為那只被殺害的羊舉行了隆重的葬禮,還為她在墓地上种了一棵山楂樹。斯諾鮑在墓前作了一個簡短的演說,他強調說,如果需要的話,每個動物都當為動物庄園准備犧牲。

動物們一致決定設立一個“一級動物英雄”軍功勛章,這一稱號就地立即授予斯諾鮑和鮑克瑟。并有一枚銅質獎章(那是在農具室里發現的一些舊的、貨真价實的黃銅制做的),可在星期天和節日里佩戴。還有一枚“二級動物英雄”勛章,這一稱號追認給那只死去的羊。

關于對這次戰斗如何稱謂的事,他們討論來,討論去,最后決定命名為“牛棚大戰”,因為伏擊就是在那儿發起的。他們還把瓊斯先生那支掉在泥坑里的槍找到了,又在庄主院里發現了存貯的子彈。于是決定把槍架在旗杆腳下,像一門大炮一樣,并在每年鳴槍兩次,一次在十月十二日的“牛棚大戰”紀念日,一次在施洗約翰節,也就是起義紀念日。

第五章

冬天快要到了,莫麗變得越來越討厭。她每天早上干活總要遲到,而且總為自己開脫說她睡過頭了,她還常常訴說一些不可思議的病痛,不過,她的食欲卻很旺盛。她會找出种种借口逃避干活而跑到飲水池邊,呆呆地站在那儿,凝視著她在水中的倒影。但還有一些傳聞,說起來比這更嚴重一些。有一天,當莫麗邊晃悠著她的長尾巴邊嚼著一根草根,樂悠悠的閑逛到院子里時,克拉弗把她拉到一旁。

“莫麗”,她說,“我有件非常要緊的事要對你說,今天早晨,我看見你在查看那段隔開動物庄園和福克斯伍德庄園的樹時,有一個皮爾金頓先生的伙計正站在樹的另一邊。盡管我离得很遠,但我敢肯定我看見他在對你說話,你還讓他摸你的鼻子。這是怎么回事,莫麗?”

“他沒摸!我沒讓!這不是真的!”莫麗大聲嚷著,抬起前蹄子搔著地。

“莫麗!看著我,你能向我發誓,那人不是在摸你的鼻子。”

“這不是真的!”莫麗重复道,但卻不敢正視克拉弗。然后,她朝著田野飛奔而去,逃之夭夭。

克拉弗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誰也沒有打招呼,她就跑到莫麗的廄棚里,用蹄子翻開一堆草。草下竟藏著一堆方糖和几條不同顏色的飾帶。

三天后,莫麗不見了,好几個星期下落不明。后來鴿子報告說他們曾在威靈頓那邊見到過她,當時,她正被駕在一輛單駕馬車上,那輛車很時髦,漆得有紅有黑,停在一個客棧外面。有個紅臉膛的胖子,身穿方格子馬褲和高筒靴,象是客棧老板,邊撫摸著她的鼻子邊給她喂糖。她的毛發修剪一新,額毛上還佩戴著一條鮮紅的飾帶。所以鴿子說,她顯得自鳴得意。從此以后,動物們再也不提她了。

一月份,天气极其惡劣。田地好象鐵板一樣,什么活都干不成。倒是在大谷倉里召開了很多會議,豬忙于籌划下一季度的工作。他們明顯比其它動物聰明,也就自然而然地該對庄園里所有的大政方針做出決定,盡管他們的決策還得通過大多數表決同意后才有效。本來,要是斯諾鮑和拿破侖相互之間不鬧別扭,整個程序會進行得很順利。可是在每一個論點上,他們倆一有可能便要抬杠。如果其中一個建議用更大面積播种大麥,另一個則肯定要求用更大面積播种燕麥;如果一個說某某地方最适宜种卷心菜,另一個就會聲稱那里非种薯類不可,不然就是廢地一塊。他們倆都有自己的追隨者,相互之間還有一些激烈的爭辯。在大會議上,斯諾鮑能言善辯,令絕大多數動物心誠口服。而拿破侖更擅長在會議上休息時為爭取到支持游說拉票。在羊那儿,他尤其成功。后來,不管适時不适時,羊都在咩咩地叫著“四條腿好,兩條腿坏”,并經常借此來搗亂大會議。而且,大家注意到了,越是斯諾鮑的講演講到關鍵處,他們就越有可能插進“四條腿好,兩條腿坏”的咩咩聲。斯諾鮑曾在庄主院里找到一些過期的《農場主和畜牧業者》雜志,并對此作過深入的研究,裝了滿腦子的革新和發明設想。他談起什么農田排水、什么飼料保鮮、什么鹼性爐渣,學究气十足。他還設計出一個复雜的系統,可以把動物每天在不同地方拉的糞便直接通到地里,以節省運送的勞力。拿破侖自己無所貢獻,卻拐彎抹角地說斯諾鮑的這些東西最終將會是一場空,看起來他是在走著瞧了。但是在他們所有的爭吵中,最為激烈的莫過于關于風車一事的爭辯。

  在狹長的大牧場上,离庄園里的窩棚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包,那是庄園里的制高點。斯諾鮑在勘察過那地方之后,宣布說那里是建造風車最合适的地方。這風車可用來帶動發電机,從而可為庄園提供電力。也就可以使窩棚里用上電燈并在冬天取暖,還可以帶動圓鋸、鍘草机、切片机和電動擠奶机。動物們以前還從未听說過任何這類事情(因為這是一座老式的庄園,只有一台非常原始的机器)。當斯諾鮑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那些奇妙的机器的情景時,說那些机器可以在他們悠閑地在地里吃草時,在他們修養心性而讀書或聊天時為他們干活,動物們都听呆了。

不出几個星期,斯諾鮑為風車作的設計方案就全部擬訂好了。机械方面的詳細資料大多取自于《對居室要做的1000件益事》、《自己做自己的瓦工》和《電學入門》三本書,這三本書原來也是瓊斯先生的。斯諾鮑把一間小棚作為他的工作室,那間小棚曾是孵卵棚,里面鋪著光滑的木制地板,地板上适宜于畫圖。他在那里閉門不出,一干就是几個小時。他把打開的書用石塊壓著,蹄子的兩趾間夾著一截粉筆,麻利地來回走動,一邊發出帶點興奮的哼哧聲,一邊畫著一道接一道的線條。漸漸地,設計圖深入到有大量曲柄和齒輪的复雜部分,圖面覆蓋了大半個地板,這在其他動物看來簡直太深奧了,但印象卻非常深刻。他們每天至少要來一次,看看斯諾鮑作圖。就連雞和鴨子也來,而且為了不踩踏粉筆線還格外小心謹慎。惟獨拿破侖回避著。一開始,他就聲言反對風車。然而有一天,出乎意料,他也來檢查設計圖了。他沉悶不語地在棚子里繞來繞去,仔細查看設計圖上的每一處細節,偶爾還沖著它們從鼻子里哼哼一兩聲,然后乜斜著眼睛,站在一旁往圖上打量一陣子,突然,他抬起腿來,對著圖撒了一泡尿,接了一聲不吭,揚長而去。

整個庄園在風車一事上截然地分裂開了。斯諾鮑毫不否認修建它是一項繁重的事業,需要采石并筑成牆,還得制造葉片,另外還需要發電机和電纜(至于這些如何兌現,斯諾鮑當時沒說)。但他堅持認為這項工程可在一年內完成。而且還宣稱,建成之后將會因此節省大量的勞力,以至于動物們每周只需要干三天活。另一方面,拿破侖卻爭辯說,當前最急需的是增加食料生產,而如果他們在風車上浪費時間,他們全都會餓死的。在“擁護斯諾鮑和每周三日工作制”和“擁護拿破侖和食料滿槽制”的不同口號下,動物們形成了兩派,本杰明是唯一一個兩邊都不沾的動物。他既不相信什么食料會更充足,也不相信什么風車會節省勞力。他說,有沒有風車無所謂,生活會繼續下去的,一如既往,也就是說總有不足之處。

除了風車爭執之外,還有一個關于庄園的防御問題。盡管人在牛棚大戰中被擊潰了,但他們為奪回庄園并使瓊斯先生复辟,會發動一次更凶狠的進犯,這是千真万确的事。進一步說,因為他們受到挫敗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國家,使得附近庄園的動物比以前更難駕馭了,他們也就更有理由這樣干了。可是斯諾鮑和拿破侖又照例發生了分歧。根据拿破侖的意見,動物們的當務之急是設法武裝起來,并自我訓練使用武器。而按斯諾鮑的說法,他們應該放出越來越多的鴿子,到其他庄園的動物中煽動造反。一個說如不自衛就無异于坐以待斃;另一個則說如果造反四起,他們就斷無自衛的必要。動物們先听了拿破侖的,又听了斯諾鮑的,竟不能确定誰是誰非。實際上,他們總是發現,講話的是誰,他們就會同意誰的。

  終于熬到了這一天,斯諾鮑的設計圖完成了。在緊接著的星期天大會議上,是否開工建造風車的議題將要付諸表決,當動物們在大谷倉里集合完畢,斯諾鮑站了起來,盡管不時被羊的咩咩聲打斷,他還是提出了他熱衷于建造風車的緣由。接著,拿破侖站起來反駁,他非常隱諱地說風車是瞎折騰,勸告大家不要支持它,就又猛地坐了下去。他斤斤講了不到半分鐘,似乎顯得有點說不說都一個樣。這時,斯諾鮑跳了起來,喝住了又要咩咩亂叫的羊,慷慨陳詞,呼吁大家對風車給予支持。在這之前,動物們因各有所好,基本上是平均地分成兩派,但在頃刻之間,斯諾鮑的雄辯口才就說得他們服服貼貼。他用熱烈的語言,描述著當動物們擺脫了沉重的勞動時動物庄園的景象。他的設想此時早已遠遠超出了鍘草机和切蘿卜机。他說,電能帶動脫粒机、犁、耙、碾子、收割机和捆扎机,除此之外,還能給每一個窩棚里提供電燈、熱水或涼水,以及電爐等等。他講演完后,表決會何去何從已經很明顯了。就在這個關頭,拿破侖站起來,怪模怪樣地瞥了斯諾鮑一眼,把了一聲尖細的口哨,這樣的口哨聲以前沒有一個動物听到他打過。

這時,從外面傳來一陣凶狠的汪汪叫聲,緊接著,九條強壯的狗,戴著鑲有青銅飾釘的項圈,跳進大倉谷里來,徑直扑向斯諾鮑。就在斯諾鮑要被咬上的最后一刻,他才跳起來,一下跑到門外,于是狗就在后面追。動物們都嚇呆了,個個張口結舌。他們擠到門外注視著這場追逐。斯諾鮑飛奔著穿過通向大路的牧場,他使出渾身解數拼命地跑著。而狗已經接近他的后蹄子。突然間,他滑倒了,眼看著就要被他們逮住。可他又重新起來,跑得更快了。狗又一次赶上去,其中一條狗几乎就要咬住斯諾鮑的尾巴了,幸而斯諾鮑及時甩開了尾巴。接著他又一個沖刺,和狗不過一步之差,從樹中的一個缺口竄了出去,再也看不到了。

動物們惊愕地爬回大谷倉。不一會儿,那些狗又汪汪地叫著跑回來。剛開始時,動物們都想不出這些家伙是從哪儿來的,但問題很快就弄明白了:他們正是早先被拿破侖從他們的母親身邊帶走的那些狗崽子,被拿破侖偷偷地養著。他們盡管還沒有完全長大,但個頭都不小,看上去凶得象狼。大家都注意到,他們始終緊挨著拿破侖,對他擺著尾巴。那姿勢,竟和別的狗過去對瓊斯先生的做法一模一樣。

這時,拿破侖在狗的尾隨下,登上那個當年麥哲發表演講的凸台,并宣布,從今以后,星期天早晨的大會議就此告終。他說,那些會議毫無必要,又浪費時間。此后一切有關庄園工作的議題,將有一個由豬組成的特別委員會定奪,這個委員會由他親自統管。他們將在私下碰頭,然后把有關決策傳達給其他動物。動物們仍要在星期天早晨集合,向庄園的旗幟致敬,唱“英格蘭獸”,并接受下一周的工作任務。但再也不搞什么辯論了。

本來,斯諾鮑被逐已經對他們刺激不小了,但他們更為這個通告感到惊愕。有几個動物想要抗議,卻可惜沒有找到合适的辯詞。甚至鮑克瑟也感到茫然不解,他支起耳朵,抖動几下額毛,費力地想理出個頭緒,結果沒想出任何可說的話。然而,有些豬倒十分清醒,四只在前排的小肉豬不以為然地尖聲叫著,當即都跳起來准備發言。但突然間,圍坐在拿破侖身旁的那群狗發出一陣陰森恐怖的咆哮,于是,他們便沉默不語,重新坐了下去。接著,羊又聲音響亮地咩咩叫起“四條腿好,兩條腿坏!”一直持續了一刻鐘,從而,所有討論一下的希望也付諸東流了。

后來,斯奎拉受命在庄園里兜了一圈,就這個新的安排向動物作一解釋。

“同志們”,他說,“我希望每一位在這儿的動物,會對拿破侖同志為承擔這些額外的勞動所作的犧牲而感激的。同志們,不要以為當領導是一种享受!恰恰相反,它是一項艱深而繁重的職責。沒有誰能比拿破侖同志更堅信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他也确實很想讓大家自己為自己作主。可是,万一你們失策了,那么同志們,我們會怎樣呢?要是你們決定按斯諾鮑的風車夢想跟從了他會怎樣呢?斯諾鮑這家伙,就我們現在所知,不比一個坏蛋強多少。”

“他在牛棚大戰中作戰很勇敢”,有個動物說了一句。

“勇敢是不夠的”,斯奎拉說,“忠誠和服從更為重要。就牛棚大戰而言,我相信我們最終會有一天發現斯諾鮑的作用被吹得太大了。紀律,同志們,鐵的紀律!這是我們今天的口號。一步走錯,我們的仇敵便會來顛覆我們。同志們,你們肯定不想讓瓊斯回來吧?”

這番論證同樣是無可辯駁的。毫無疑問,動物們害怕瓊斯回來;如果星期天早晨召集的辯論有導致他回來的可能,那么辯論就應該停止。鮑克瑟細細琢磨了好一陣子,說了句“如果這是拿破侖同志說,那就一定沒錯”,以此來表達他的整個感受。并且從此以后,他又用“拿破侖同志永遠正确”這句格言,作為對他個人的座右銘“我要更加努力工作”的補充。

到了天气變暖,春耕已經開始的時候。那間斯諾鮑用來畫風車設計圖的小棚還一直被封著,大家想象著那些設計圖早已從地板上擦掉了。每星期天早晨十點鐘,動物們聚集在大谷倉,接受他們下一周的工作任務。如今,老麥哲的那個風干了肉的顱骨,也已經從果園腳下挖了出來,駕在旗杆下的一個木墩上,位于槍的一側。升旗之后,動物們要按規定恭恭敬敬地列隊經過那個顱骨,然后才走進大谷倉。近來,他們還沒有像早先那樣全坐在一起過。拿破侖同斯奎拉和另一個叫梅尼繆斯的豬,共同坐在前台。這個梅尼繆斯具有非凡的天賦,擅于譜曲作詩。九條年輕的狗圍著它們成半圓形坐著。其他豬坐在后台。別的動物面對著他們坐在大谷倉中間。拿破侖用一种粗暴的軍人風格,宣讀對下一周的安排,隨后只唱了一遍“英格蘭獸”,所有的動物就解散了。

斯諾鮑被逐后的第三個星期天,拿破侖宣布要建造風車,動物們听到這個消息,終究有些吃惊。而拿破侖沒有為改變主意講述任何理由,只是簡單地告誡動物們,那項額外的任務將意味著非常艱苦的勞動:也許有必要縮減他們的食料。然而,設計圖已全部籌備好,并已經進入最后的細節部分。一個由豬組成的特別委員會為此在過去三周內一直工作著。風車的修建,加上其他一些各种各樣的改進,預期要兩年時間。

當天晚上,斯奎拉私下對其他動物解釋說,拿破侖從來沒有真正反對過風車。相反,正是由他最初做的建議。那個斯諾鮑畫在孵卵棚地板上的設計圖,實際上是他早先從拿破侖的筆記中剽竊的。事實上,風車是拿破侖自己的創造。于是,有的動物問道,為什么他曾說它的坏話說得那么厲害?在這一點上,斯奎拉顯得非常圓滑。他說,這是拿破侖同志的老練,他裝作反對風車,那只是一個計謀,目的在于驅除斯諾鮑這個隱患,這個坏東西。既然現在斯諾鮑已經溜掉了,計划也就能在沒有斯諾鮑妨礙的情況下順利進行了。斯奎拉說,這就是所謂的策略,他重复了好几遍,“策略,同志們,策略!”還一邊帶著歡快的笑聲,一邊甩動著尾巴,活蹦亂跳。動物們吃不准這些話的含意,可是斯奎拉講的如此富有說服力,加上赶巧了有三條狗和他在一起,又是那樣气勢洶洶的狂叫著,因而他們沒有進一步再問什么,就接受了他的解釋。

第六章

那一年,動物們干起活來就像奴隸一樣。但他們樂在其中,流血流汗甚至犧牲也心甘情愿,因為他們深深地意識到:他們干的每件事都是為他們自己和未來的同類的利益,而不是為了那幫游手好閑、偷摸成性的人類。

從初春到夏末這段時間里,他們每周工作六十個小時。到了八月,拿破侖又宣布,星期天下午也要安排工作。這項工作完全是自愿性的,不過,無論哪個動物缺勤,他的口糧就要減去一半。即使這樣,大家還是發覺,有些活就是干不完。收獲比去年要差一些,而且,因為耕作沒有及早完成,本來應該在初夏播种薯類作物的兩快地也沒种成。可以預見,來冬將是一個艱難的季節。

風車的事引起了意外的難題。按說,庄園里就有一個質地很好的石灰石礦,又在一間小屋里發現了大量的沙子和水泥,這樣,所有的建筑材料都已齊備。但問題是,動物們剛開始不知道如何才能把石頭弄碎到适用的規格。似乎除了動用十字鎬和撬棍外,沒有別的辦法。可是,動物們都不能用后腿站立,也就無法使用鎬和撬棍。在他們徒勞几個星期之后,才有動物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就是利用重力的作用。再看那些巨大的圓石,雖然大都無法直接利用,但整個采石場上到處都是。于是,動物們用繩子綁住石頭,然后,由牛、馬、羊以及所有能抓住繩子的動物合在一起——甚至豬有時也在關鍵時刻搭個幫手——一起拖著石頭,慢慢地、慢慢地沿著坡拖到礦頂。到了那儿,把石頭從邊上堆下去,在底下就摔成了碎塊。這樣一來,運送的事倒顯得相對簡一些了。馬駕著滿載的貨車運送,羊則一塊一塊地拖,就連穆麗爾和本杰明也套上一輛舊兩輪座車,貢獻出了他們的力量。這樣到了夏末,備用的石頭便積累足了,接著,在豬的監督下,工程就破土動工了。

但是,整個采石過程在當時卻進展緩慢,歷盡艱辛。把一塊圓石拖到礦頂,常常要竭盡全力干整整一天,有些時候,石頭從崖上推下去了,卻沒有摔碎。要是沒有鮑克瑟,沒有他那几乎能与所有其他動物合在一起相匹敵的力气,恐怕什么事都干不成。每逢動物們發現圓石開始往下滑,他們自己正被拖下山坡而絕望地哭喊時,總是多虧鮑克瑟拉住了繩索才穩了下來。看著他蹄子尖緊扣著地面,一吋一吋吃力地爬著坡;看著他呼吸急促,巨大的身軀浸透了汗水,動物們無不滿怀欽佩和贊嘆。克拉弗常常告誡他小心點,不要勞累過度了,但他從不放在心上。對他來說,“我要更加努力工作”和“拿破侖同志永遠正确”這兩句口頭禪足以回答所有的難題。他已同那只小公雞商量好了,把原來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時叫醒他,改為提前三刻鐘。同時,盡管近來業余時間并不多,但他仍要在空閑時間里,獨自到采石場去,在沒有任何幫手的情況下,裝上一車碎石,拖去倒在風車的地基里。

這一夏季,盡管動物們工作得十分辛苦,他們的境況還不算太坏,雖然他們得到的飼料不比瓊斯時期多,但至少也不比那時少。除了自己食用外,動物們不必去并供養那五個驕奢淫逸的人,這個优越性太顯著了,它足以使許多不足之處顯得不足為道。另外,動物們干活的方式,在許多情況下,不但效率高而且省力。比如鋤草這類活,動物們可以干得完美無缺,而對人來說,這一點遠遠做不到。再說,如今的動物們都不偷不摸了,也就不必用篱笆把牧場和田地隔開,因此便省去了大量的維護樹篱和柵欄的勞力。話雖如此,過了夏季,各种各樣意料不到的缺欠就暴露出來了。庄園里需要煤油、釘子、線繩、狗食餅干以及馬蹄上釘的鐵掌等等,但庄園里又不出產這些東西。后來,又需要种子和人造化肥,還有各類工具以及風車用的机_。可是,如何搞到這些東西,動物們就都想像不出了。

一個星期天早晨,當動物們集合起來接受任務時,拿破侖宣布,他已經決定了一項新政策。說是往后動物庄園將要同鄰近的庄園做些交易,這當然不是為了任何商業目的,而是僅僅為了獲得某些急需的物資。他說,為風車所需要的東西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因此,他正在准備出賣一堆干草和和當年的部分小麥收成,而且,再往后如果需要更多的錢的話,就得靠賣雞蛋來補充了,因為雞蛋在威靈頓總是有銷路的。拿破侖還說,雞應該高興地看到,這一犧牲就是他們對建造風車的特殊貢獻。

動物們再一次感到一种說不出的別扭。決不和人打交道,決不從事交易,決不使用錢,這些最早就有的誓言,在瓊斯被逐后的第一次大會議上,不就已經确立了嗎?訂立這些誓言的情形至今都還歷歷在目;或者至少他們自以為還記得有這回事。那四只曾在拿破侖宣布廢除大會議時提出抗議的幼豬膽怯地發言了,但在狗那可怕的咆哮聲下,很快又不吱聲了。接著,羊又照例咩咩地叫起“四條腿好,兩條腿坏!”一時間的難堪局面也就順利地對付過去了。最后,拿破侖抬起前蹄,平靜一下气氛,宣布說他已經作好了全部安排,任何動物都不必介入和人打交道這种明顯最為討厭的事体中。而他有意把全部重擔放在自己肩上。一個住在威靈頓的叫溫普爾先生的律師,已經同意擔當動物庄園和外部社會的中介人,并且將在每個星期一早晨來訪以接受任務。最后,拿破侖照例喊一聲:“動物庄園万歲!”就結束了整個講話。接著,動物們在唱完“英格蘭獸”后,紛紛散場离去。

后來,斯奎拉在庄園里轉了一圈才使動物們安心下來。他向他們打保票說,反對從事交易和用錢的誓言從來沒有通過過,搞不好連提議都不曾有過。這純粹是臆想,追溯其根源,很可能是斯諾鮑散布的一個謊言。對此,一些動物還是半信半疑,斯奎拉就狡黠問他們:“你們敢肯定這不是你們夢到一些事嗎?同志們!你們有任何關于這個誓約的記錄嗎?它寫在哪儿了?”自然,這類東西都從沒有見諸文字。因此,動物們便相信是他們自己搞錯了。

那個溫普爾是個律師,長著絡腮胡子,矮個子,看上去一臉奸詐相。他經辦的業務規模很小,但他卻精明過人,早就看出了動物庄園會需要經紀人,并且佣金會很可觀的。按協議,每個星期一溫普爾都要來庄園一趟。動物們看著他來來去去,猶有几分畏懼,避之唯恐不及。不過,在他們這些四條腿的動物看來,拿破侖向靠兩條腿站著的溫普爾發號施令的情景,激發了他們的自豪,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讓他們感到這個新協議是順心的。現在,他們同人類的關系确實今非昔比了。但是,人們對動物庄園的嫉恨不但沒有因為它的興旺而有所消解,反而恨之彌深。而且每個人都怀著這樣一個信條:動物庄園遲早要破產,并且關鍵是,那個風車將是一堆廢虛。他們在小酒店聚會,相互用圖表論證說風車注定要倒塌;或者說,即便它能建成,那也永遠運轉不起來云云。雖然如此,他們對動物們管理自己庄園能力,也不由自主地刮目相看了。其中一個跡象就是,他們在稱呼動物庄園時,不再故意叫它曼納庄園,而開始用動物庄園這個名正言順的名稱。他們放棄了對瓊斯的支持,而瓊斯自己也已是万念俱焚,不再對重主他的庄園抱有希望,并且已經移居到國外另一個地方了。如今,多虧了這個溫普爾,動物庄園才得以和外部社會接触,但是不斷有小道消息說,拿破侖正准備同福克斯伍德的皮爾金頓先生,或者是平徹菲爾德的弗雷德里克先生簽訂一項明确的商業協議,不過還提到,這個協議永遠不會同時和兩家簽訂的。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豬突然搬進了庄主院,并且住在那里了。這一下,動物們又似乎想起了,有一條早先就立下的誓愿是反對這樣做的。可斯奎拉又教他們認識到,事實并非如此。他說,豬是庄園的首腦,應該有一個安靜的工作場所,這一點絕對必要。再說,對領袖(近來他在談到拿破侖時,已經開始用“領袖”這一尊稱)的尊嚴來說,住在房屋里要比住在純粹的豬圈里更相稱一些。盡管這樣,在一听到豬不但在廚房里用餐,而且把客廳當作娛樂室占用了之后,還是有一些動物為此深感不安。鮑克瑟到蠻不在乎,照例說了一句“拿破侖同志永遠正确。”但是克拉弗卻認為她記得有一條反對床鋪的誡律,她跑到大谷倉那里,試圖從題寫在那儿的“七誡”中找出答案。結果發現她自己連單個的字母都不認不過來。她便找來穆麗爾。

“穆麗爾”她說道,“你給我念一下第四條誡律,它是不是說決不睡在床上什么的?”

穆麗爾好不容易才拼讀出來。

“它說,‘任何動物不得臥床鋪蓋被褥’,”她終于念道。

克拉弗覺得太突兀了,她從不記得第四條誡律提到過被褥,可它既然就寫在牆上,那它一定本來就是這樣。赶巧這時候,斯奎拉在兩三條狗的陪伴下路過這儿,他能從特殊的角度來說明整個問題。

“那么,同志們,你們已經听到我們豬現在睡到庄主院床上的事了?為什么不呢?你們不想想,真的有過什么誡律反對床嗎?床只不過是指一個睡覺的地方。如果正确看待的話,窩棚里的稻草堆就是一張床。這條誡律是反對被褥的,因為被褥是人類發明的。我們已經把庄主院床上的被褥全撤掉了,而睡在毯子里。它們也是多么舒服的床啊!可是同志們,我可以告訴你們,現在所有的腦力工作得靠我們來做,和我們所需要的程度相比,這些東西并不見得舒服多少。同志們,你們不會不讓我們休息吧?你們不愿使我們過于勞累而失職吧?肯定你們誰都不愿意看到瓊斯回來吧?”

在這一點上,動物們立刻就使他消除了疑慮,也不再說什么有關豬睡在庄主院床上的事了。而且數日之后,當宣布說,往后豬的起床時間要比其他動物晚一小時,也沒有誰對此抱怨。

直到秋天,動物們都挺累的,卻也愉快。說起來他們已經在艱難中熬過整整一年了,并且在賣了部分干草和玉米之后,准備過冬的飼料就根本不夠用了,但是,風車補償這一切,它這時差不多建到一半了。秋收以后,天气一直晴朗無雨,動物們干起活來比以前更勤快了。他們整天拖著石塊,辛勞地來回奔忙。他們想著這樣一來,便能在一天之內把牆又加高一呎了,因而是多么富有意義啊!鮑克瑟甚至在夜間也要出來,借著中秋的月光干上一兩個小時。動物們則樂于在工余時間繞著進行了一半的工程走來走去,對于那牆壁的強度和垂直度贊嘆一番。并為他們竟能修建如此了不起的工程而感到惊喜交加。唯獨老本杰明對風車毫無熱情,他如同往常一樣,除了說驢都長壽這句話神乎其神的話之外,就再也無所表示了。

十二月到了,帶來了猛烈的西北風。這時常常是雨天,沒法和水泥,建造工程不得不中斷。后來有一個夜晚,狂風大作,整個庄園里的窩棚從地基上都被搖撼了,大谷倉頂棚的一些瓦片也刮掉了。雞群在恐懼中嘎嘎亂叫著惊醒來,因為他們在睡夢中同時听見遠處在打槍。早晨,動物們走出窩棚,發現旗杆已被風吹倒,果園邊上的一棵榆樹也象蘿卜一樣被連根拔起。就在這個時候,所有的動物喉嚨里突然爆發出一陣絕望的哭喊。一幅可怕的景象呈現在他們面前:風車毀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沖向現場。很少外出散步的拿破侖,率先跑在最前頭。是的,他們的全部奮斗成果躺在那儿了,全部夷為平地了,他們好不容易弄碎又拉來的石頭四下散亂著。動物們心酸地凝視著倒塌下來的碎石塊,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拿破侖默默地來回踱著步,偶爾在地面上聞一聞,他的尾巴變得僵硬,并且還忽左忽右急劇地抽動,對他來說,這是緊張思維活動的表現。突然,他不動了,似乎心里已有了主意。

“同志們,”他平靜地說,“你們知道這是誰做的孽嗎?那個昨晚來毀了我們風車的仇敵你們認識嗎?斯諾鮑!”他突然用雷鳴般的嗓音吼道:“這是斯諾鮑干的!這個叛徒用心何其毒也,他摸黑爬到這儿,毀了我們近一年的勞動成果。他企圖借此阻撓我們的計划,并為他可恥的被逐報复。同志們,此時此刻,我宣布判處斯諾鮑死刑。并給任何對他依法懲處的動物授予‘二級動物英雄’勛章和半莆式耳苹果,活捉他的動物將得到一整莆式耳苹果。”

動物們得知斯諾鮑竟能犯下如此罪行,無不感到十分憤慨。于是,他們在一陣怒吼之后,就開始想象如何在斯諾鮑再回來時捉住他。差不多就在同時,在离小山包不遠的草地上,發現了豬蹄印。那些蹄印只能跟蹤出几步遠,但看上去是朝著樹篱缺口方向的。拿破侖對著蹄印仔細地嗅了一番,便一口咬定那蹄印是斯諾鮑的,他個人認為斯諾鮑有可能是從福克斯伍德庄園方向來的。

“不要再遲疑了,同志們!”拿破侖在查看了蹄印后說道:“還有工作要干,我們正是要從今天早晨起,開始重建風車,而且經過這個冬天,我們要把它建成。風雨無阻。我們要讓這個卑鄙的叛徒知道,他不能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破坏我們的工作。記住,同志們,我們的計划不僅不會有任何變更,反而要一絲不苟地實行下去。前進,同志們!風車万歲!動物庄園万歲!”

第七章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狂風暴雨的天气剛剛過去,這又下起了雨夾雪,接著又是大雪紛飛。然后,嚴寒來了,冰天凍地一般,直到二月才見和緩。動物們都在全力以赴地赶建風車,因為他們都十分清楚:外界正在注視著他們,如果風車不能重新及時建成,那些妒火中燒的人類便會為此幸災樂禍的。

那些人不怀好意,佯稱他們不相信風車會是斯諾鮑毀坏的。他們說,風車之所以倒塌純粹是因為牆座太薄。而動物們認為事實并非如此。不過,他們還是決定這一次要把牆筑到三呎厚,而不是上一次的一呎半。這就意味著得采集更多的石頭。但采石場上好長時間積雪成堆,什么事也干不成。后來,嚴冬的天气變得干燥了,倒是干了一些活,但那卻是一項苦不堪言的勞作,動物們再也不象先前那樣滿怀希望、信心十足。它們總感到冷,又常常覺得餓。只有鮑克瑟和克拉弗從不气餒。斯奎拉則時不時來一段關于什么勞動的樂趣以及勞工神圣之類的精彩演講,但使其他動物受到鼓舞更大的,卻來自鮑克瑟的踏實肯干和他總是挂在嘴邊的口頭禪:“我要更加努力工作。”

一月份,食物就開始短缺了。谷類飼料急驟減少,有通知說要發給額外的土豆來彌補。可隨后卻發現由于地窖上面蓋得不夠厚,絕大部分土豆都已受凍而發軟變坏了,只有很少一些還可以吃。這段時間里,動物們已有好些天除了吃谷糠和蘿卜外,再也沒有別的可吃的了,他們差不多面臨著飢荒。

對外遮掩這一實情是非常必要的。風車的倒塌已經給人壯了膽,他們因而就捏造出有關動物庄園的新奇的謊言。這一次,外面又謠傳說他們這里所有的動物都在飢荒和瘟疫中垂死掙扎,而且說他們內部不斷自相殘殺,已經到了以同類相食和吞食幼崽度日的地步。拿破侖清醒地意識到飼料短缺的真相被外界知道后的嚴重后果,因而決意利用溫普爾先生散布一些相反的言論。本來,到目前為止,對溫普爾的每周一次來訪,動物們還几乎与他沒有什么接触。可是這一次,他們卻挑選了一些動物,大都是羊,要他們在溫普爾能听得到的地方,裝作是在無意的聊天中談有關飼料糧增加的事。這還不夠,拿破侖又讓儲藏棚里那些几乎已是完全空空如也的大箱子滿沙子,然后把剩下的飼料糧蓋在上面。最后找個适當的借口,把溫普爾領到儲藏棚,讓他瞥上一眼。溫普爾被蒙騙過去了,就不斷在外界報告說,動物庄園根本不缺飼料云云。

然而快到一月底的時候,問題就變得突出了,其關鍵就是,必須得從某個地方弄到些額外的糧食。而這些天來,拿破侖輕易不露面,整天就呆在庄主院里,那儿的每道門都由气勢洶洶的狗把守著。一旦他要出來,也必是一本正經,而且,還有六條狗前呼后擁著,不管誰要走近,那些狗都會吼叫起來。甚至在星期天早晨,他也常常不露面,而由其他一頭豬,一般是斯奎拉來發布他的指示。

一個星期天早晨,斯奎拉宣布說,所有重新開始下蛋的雞,必須把雞蛋上交。因為通過溫普爾牽線,拿破侖已經承諾了一項每周支付四百只雞蛋的合同。這些雞蛋所賺的錢可買回很多飼糧,庄園也就可以堅持到夏季,那時,情況就好轉了。

雞一听到這些,便提出了強烈的抗議。雖然在此之前就已經有過預先通知,說這种犧牲恐怕是必不可少的,但他們并不相信真會發生這种事。此時,他們剛把春季孵小雞用的蛋准備好,因而便抗議說,現在拿走雞蛋就是謀財害命。于是,為了攪亂拿破侖的計划,他們在三只年輕的黑米諾卡雞的帶動下,索性豁出去了。他們的做法是飛到椽子上下蛋,雞蛋落到地上便打得粉碎。這是自瓊斯被逐以后第一次帶有反叛味的行為。對此,拿破侖立即采取嚴厲措施。他指示停止給雞供應飼料,同時下令,任何動物,不論是誰,哪怕給雞一粒糧食都要被處以死刑。這些命令由狗來負責執行。堅持了五天的雞最后投降了,又回到了雞窩里。在這期間共有九只雞死去,遺体都埋到了果園里,對外則說他們是死于雞瘟。對于此事,溫普爾一點也不知道,雞蛋按時交付,每周都由一輛食品車來庄園拉一次。

這段時間里,一直都沒有再見到斯諾鮑。有謠傳說他躲在附近的庄園里,不是在福克斯伍德庄園就是在平徹菲爾德庄園。此時,拿破侖和其他庄園的關系也比以前稍微改善了些。碰巧,在庄園的場院里,有一堆十年前在清理一片櫸樹林時堆在那儿的木材,至今已經很合用了。于是溫普爾就建議拿破侖把它賣掉。皮爾金頓先生和弗雷德里克先生都十分想買。可拿破侖還在猶豫,拿不准賣給誰好。大家注意到,每當他似乎要和弗雷德里克先生達成協議的時候,就有謠傳說斯諾鮑正躲在福克斯伍德庄園;而當他打算傾向于皮爾金頓時,就又有謠傳說斯諾鮑是在平徹菲爾德庄園。

初春時節,突然間有一件事震惊了庄園。說是斯諾鮑常在夜間秘密地潛入庄園!動物們嚇坏了,躲在窩棚里夜不能寐。据說,每天晚上他都在夜幕的掩護下潛入庄園,無惡不作。他偷走谷子,弄翻牛奶桶,打碎雞蛋,踐踏苗圃,咬掉果樹皮。不論什么時候什么事情搞糟了,通常都要推到斯諾鮑身上,要是一扇窗子坏了或者水道堵塞了,准有某個動物斷定這是斯諾鮑在夜間干的。儲藏棚的鑰匙丟了,所有動物都堅信是斯諾鮑給扔到井里去了。奇怪的是,甚至在發現鑰匙原來是被誤放在一袋面粉底下之后,他們還是這樣堅信不移。牛异口同聲地聲稱斯諾鮑在她們睡覺時溜進牛棚,吸了她們的奶。那些在冬天曾給她們帶來煩惱的老鼠,也被指責為斯諾鮑的同伙。
拿破侖下令對斯諾鮑的活動進行一次全面調查。他在狗的護衛下,開始對庄園的窩棚進行一次仔細的巡回檢查,其他動物謙恭地在几步之外尾隨著。每走几步,拿破侖就停下來,嗅一嗅地面上是否有斯諾鮑的气味。他說他能借此分辨出斯諾鮑的蹄印。他嗅遍了每一個角落,從大谷倉、牛棚到雞窩和苹果園,几乎到處都發現了斯諾鮑的蹤跡。每到一處他就把嘴伸到地上,深深地吸上几下,便以惊异的語气大叫到:“斯諾鮑!他到過這儿!我能清楚地嗅出來!”一听到“斯諾鮑”,所有的狗都呲牙咧嘴,發出一陣令動物們膽顫心惊的咆哮。

動物們被徹底嚇坏了。對他們來說,斯諾鮑就象某种看不見的惡魔,浸透在他們周圍的空間,以各种危險威脅著他們。到了晚上,斯奎拉把他們召集起來,帶著一幅惶恐不安的神情說,他有要事相告。

“同志們!”斯奎拉邊神經質地蹦跳著邊大叫道,“發現了一件最為可怕的事,斯諾鮑已經投靠了平徹菲爾德庄園的弗雷德里克了。而那家伙正在策划著襲擊我們,企圖獨占我們的庄園!斯諾鮑將在襲擊中給他帶路。更糟糕的是,我們曾以為,斯諾鮑的造反是出自于自命不凡和野心勃勃。可我們搞錯了,同志們,你們知道真正的動机是什么嗎?斯諾鮑從一開始就和瓊斯是一伙的!他自始至終都是瓊斯的密探。我們剛剛發現了一些他丟下的文件,這一點在那些文件中完全得到了證實。同志們,依我看,這就能說明不少問題了。在牛棚大戰中,雖然幸虧他的陰謀沒有得逞,但他想使我們遭到毀滅的企圖,難道不是我們有目共睹的嗎?”

大家都怔住了。比起斯諾鮑毀坏風車一事,這一罪孽要嚴重得多了。但是,他們在完全接受這一點之前,卻猶豫了好几分鐘,他們都記得,或者自以為還記得,在牛棚大戰中,他們曾看到的是斯諾鮑在帶頭沖鋒陷陣,并不時的重整旗鼓,而且,即使在瓊斯的子彈已射進它的脊背時也毫不退縮。對此,他們首先就感到困惑不解,這怎么能說明他是站在瓊斯一邊的呢?就連很少質疑的鮑克瑟也或然不解。他臥在地上,前腿彎在身子底下,眼睛緊閉著,絞盡腦汁想理順他的思路。

“我不信,”他說道,“斯諾鮑在牛棚大戰中作戰勇敢,這是我親眼看到的。戰斗一結束,我們不是就立刻授予他‘一級動物英雄’勛章了嗎?”

“那是我們的失誤,同志們,因為我們現在才知道,他實際上是想誘使我們走向滅亡。在我們已經發現的秘密文件中,這一點寫得清清楚楚。”

“但是他負傷了,”鮑克瑟說,“我們都看見他在流著血沖鋒。”

“那也是預謀中的一部分!”斯奎拉叫道,“瓊斯的子彈只不過擦了一下他的皮而已。要是你能識字的話,我會把他自己寫的文件拿給你看的。他們的陰謀,就是在關鍵時刻發出一個信號,讓斯諾鮑逃跑并把庄園留給敵人。他差不多就要成功了,我甚至敢說,要是沒有我們英勇的領袖拿破侖同志,他早就得逞了。難道你們不記得了,就在瓊斯一伙沖進院子的時候,斯諾鮑突然轉身就逃,于是很多動物都跟著他跑了嗎?還有,就在那一會儿,都亂套了,几乎都要完了,拿破侖同志突然沖上前去,大喊:‘消滅人類!’同時咬住了瓊斯的腿,這一點難道你們不記得了嗎?你們肯定記得這些吧?”斯奎拉一邊左右蹦跳,一邊大聲叫著。

既然斯奎拉把那一場景描述得如此形象生動,動物們便似乎覺得,他們果真記得有這么回事。不管怎么說,他們記得在激戰的關鍵時刻,斯諾鮑曾經掉頭逃過。但是鮑克瑟還有一些感到不自在。

他終于說道:“我不相信斯諾鮑一開始就是一個叛徒。他后來的所作所為是另一回事,但我認為在牛棚大戰中,他是一個好同志。”

“我們的領袖,拿破侖同志,”斯奎拉以緩慢而堅定的語气宣告,“已經明确地——明确了,同志們——聲明斯諾鮑一開始就是瓊斯的奸細,是的,遠在想著起義前就是的。”

“噢,這就不一樣了!如果這是拿破侖同志說的,那就肯定不會錯。”鮑克瑟說。

“這是事實的真相,同志們!”斯奎拉大叫著。但動物們注意到他那閃亮的小眼睛向鮑克瑟怪模怪樣地瞥了一眼。在他轉身要走時,停下來又強調了一句:“我提醒庄園的每個動物要睜大眼睛。我們有理由相信,眼下,斯諾鮑的密探正在我們中間潛伏著!”

四天以后,在下午的晚些時候,拿破侖召集所有的動物在院子里開會。他們集合好后,拿破侖從屋里出來了,佩戴著他的兩枚勛章(他最近已授予他自己“一級動物英雄”和“二級動物英雄”勛章),還帶著他那九條大狗,那些狗圍著他蹦來蹦去,發出讓所有動物都毛骨悚然的吼叫。動物們默默地蜷縮在那里,似乎預感到要發生什么可怕的事。

拿破侖嚴厲地站在那儿向下面掃了一眼,接著便發出一聲尖細的惊叫。于是,那些狗就立刻沖上前咬住了四頭豬的耳朵,把他們往外拖。那四頭豬在疼痛和恐懼中嗥叫著,被拖到拿破侖腳下。豬的耳朵流出血來。狗嘗到了血腥味,發狂了好一會儿。使所有動物感到惊愕的是,有三條狗向鮑克瑟扑去。鮑克瑟看到他們來了,就伸出巨掌,在半空中逮住一條狗,把他踩在地上。那條狗尖叫著求饒,另外兩條狗夾著尾巴飛跑回來了。鮑克瑟看著拿破侖,想知道是該把那狗壓死呢還是放掉。拿破侖變了臉色,他厲聲喝令鮑克瑟把狗放掉。鮑克瑟抬起掌,狗帶著傷哀號著溜走了。

喧囂立即平靜下來了。那四頭豬渾身發抖地等待發落,面孔上的每道皺紋似乎都刻寫著他們的罪狀。他們正是抗議拿破侖廢除星期天大會議的那四頭豬。拿破侖喝令他們坦白罪行。他們沒等進一步督促就交代說,他們從斯諾鮑被驅逐以后一直和他保持秘密接触,還配合他搗毀風車,并和他達成一項協議,打算把動物庄園拱手讓給弗雷德里克先生。他們還補充說斯諾鮑曾在私下里對他們承認,他過去几年來一直是瓊斯的特務,他們剛一坦白完,狗就立刻咬穿了他們的喉嚨。這時,拿破侖聲色俱厲地質問別的動物還有什么要坦白的。

那三這曾經試圖通過雞蛋事件領頭鬧事的雞走上前去,說斯諾鮑曾在她們的夢中顯現,并煽動她們違抗拿破侖的命令。她們也被殺掉了。接著一只鵝上前坦白,說他曾在去年收割季節藏了六穗谷子,并在當天晚上吃掉了。隨后一只羊坦白說她曾向飲水池里撒過尿,她說是斯諾鮑驅使她這么干的。另外兩只羊交待道,他們曾經謀殺了一只老公羊,一只十分忠實的拿破侖的信徒,他們在他正患咳嗽時,追著他圍著火堆轉來轉去。這些動物都被當場殺掉了。口供和死刑就這樣進行著,直到拿破侖腳前堆起一堆尸体。空气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這樣的事情自從赶走瓊斯以來還一直是聞所未聞的。

等這一切都過去了,剩下的動物,除了豬和狗以來,便都擠成一堆溜走了。他們感到震惊,感到害怕,但卻說不清到底什么更使他們害怕——是那些和斯諾鮑結成同盟的叛逆更可怕呢,還是剛剛目睹的對這些叛逆的殘忍的懲罰更可怕。過去,和這种血流遍地的情景同樣可怕的事也時常可見,但對他們來說這一次要陰森得多,因為這就發生在他們自己同志中間。從瓊斯逃离庄園至今,沒有一個動物殺害過其他動物,就連老鼠也未曾受害。這時,他們已經走到小山包上,干了一半的風車就矗立在那里,大伙不約而同地躺下來,并擠在一起取暖。克拉弗、穆麗爾、本杰明、牛、羊及一群鵝和雞,實際上,除了那只貓外全都在這儿,貓在拿破侖命令所有動物集合的時候突然失蹤了。一時間,大家都默默不語,只有鮑克瑟還繼續站著,一邊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一邊用他那又長又黑的尾巴不斷地在自己身上抽打著。偶爾還發出一絲惊叫聲,最后他說話了。

“我不明白,我真不愿相信這种事會發生在我們庄園里,這一定得歸咎于我們自己的某些失誤。要解決這個,我想關鍵就是要更加努力地工作,從今天起,早上我要提前一個小時起床。”

他步履沉重地走開了,走向采石場。到了那儿,他便連續收集了兩車石頭,并且都拉到風車那里,一直忙到晚上才收工。

動物們擠在克拉弗周圍默默不語。從他們躺著的地方,可以俯視整個村庄,在那里,動物庄園的絕大部分都盡收眼底。他們看到:狹長的牧場伸向那條大路,耕种過的地里長著茁壯而碧綠的麥苗,還有草灘、樹林、飲水池塘,以及庄園里的紅色屋頂和那煙囪里冒出的裊裊青煙。這是一個晴朗的春天的傍晚,夕陽的光輝洒在草地和茂盛的叢林上,蕩漾著片片金輝。他們此刻忽然想到,這是他們自己的庄園,每一吋土地都歸他們自己所有,這是他們感到十分惊訝,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從未發現這里竟是如此令他們心馳神往。克拉弗看著下面的山坡,熱淚不禁涌上眼眶。如果她有辦法說出此時的想法的話,她肯定就會這樣說,現在的情形可不是几年前他們為推翻人類而努力奮斗的目標,這些可怕的情形以及這种殺戮并不是他們在老麥哲第一次鼓動起義的那天晚上所向往的。對于未來,如果說她還曾有過什么构想,那就一定是构想了這樣一個社會:在那里,沒有飢餓和鞭子的折磨,一律平等,各盡其能,強者保護弱者,就象是在麥哲講演的那天晚上,她曾經用前腿保護著那是最后才到的一群小鴨子一樣。但現在她不明白,為什么他們現在竟處在一個不敢講真話的世界里。當那些气勢洶洶的狗到處咆哮的時候,當眼看著自己的同志在坦白了可怕的罪行后被撕成碎片而無可奈何的時候,她的心里沒有反叛或者違命的念頭。她知道,盡管如此,他們現在也比瓊斯在的時候強多了,再說,他們的當務之急還是要防備人類卷土重來。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要依然忠心耿耿,辛勤勞動,服從拿破侖的領導,完成交給自己的任務。然而,她仍相信,她和其他的動物曾期望并為之操勞的,并不是今天這般情景;他們建造風車,勇敢地冒著瓊斯的槍林彈雨沖鋒陷陣也不是為著這些。這就是她所想的,盡管她還一下說不清。

最后,她覺得實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詞,而只能換個方式來表達,于是便開始唱“英格蘭獸”。圍在她周圍的動物跟著唱起來。他們唱了三遍,唱得十分和諧,但卻緩慢而凄然。他們以前還從沒有用這种唱法唱過這支歌。

他們剛唱完第三遍,斯奎拉就在兩條狗的陪同下,面帶著要說什么大事的神情向他們走過來。他宣布,遵照拿破侖同志的一項特別命令,“英格蘭獸”已被廢止了。從今以后禁止再唱這首歌。

動物們怔住了。

“為什么?穆麗爾囔道。

“不需要了,同志們,”斯奎拉冷冷地說到,‘英格蘭獸’是起義用的歌。但起義已經成功,今天下午對叛徒的處決就是最后的行動。另外仇敵已經全部打垮了。我們在‘英格蘭獸’中表達的是在當時對未來美好社會的渴望,但這個社會現在已經建立。這首歌明顯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他們感到害怕,可是,恐怕還是有些動物要提出抗議。但就在這時,羊大聲地咩咩叫起那套老調子來:“四條腿好,兩條腿坏。”持續了好几分鐘,也就結束了這場爭議。

于是再也听不到“英格蘭獸”這首歌了,取而代之的,是善寫詩的梅尼繆斯寫的另外一首歌,它是這樣開頭的:

動物庄園,動物庄園,

我永遠不會損害您!

從此,每個星期天早晨升旗之后就唱這首歌,但不知怎么搞的,對動物們來說,無論是詞還是曲,這首歌似乎都不再能和“英格蘭獸”相提并論了。(//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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