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文學與瑞典模式
【大紀元10月6日訊】最近,一個又一個的中國代表團,駱繹不絕地穿行在瑞典各地城市。早在幾年前,胡錦濤就派人來北歐觀察研究「瑞典模式」。在胡錦濤本人訪瑞之後,前來訪問的中國代表團更是如過江之鯽。
中國客人頻繁訪問取經,令瑞典人感到高興而又驚訝。接待中國代表團的政府官員在電視上說,來訪的中國人都很好學,他們在參觀及其座談中,詢問一切有關瑞典社會的管理措施,但似乎不願意提及中國的人權問題,更迴避中國至今還是一黨專制這個現實。
這是一種只求治標不打算治本的做法。我們不能否定來訪者想要取「和諧社會」真經的願望,但如果不打算在中國實行政治改革,我可以肯定地說,即使來訪的中國 官員精通了瑞典全部的管理措施,回去也是用不上的。作為一個旅居瑞典十幾年的中國公民,我因此覺得自己有責任,將瑞典模式繼續介紹下去。
在前面幾篇文章裏我曾談到,這個昔日貧窮的北歐小國在走向富裕繁榮之途中,其政治環境及歷史傳統所起的關鍵性作用。構建一個平等富裕的社會,往往需要多方 面的因素促成,其中還包括文學因素。瑞典現代文學在促成「瑞典模式」的形成上,做出了獨特的不可替代的貢獻。這一點,中國作家是應該瞭解的。
◎ 以文學感知底層疼痛
瑞典歷史上才華出眾的國王---古斯塔夫三世,在十八世紀後期創建了瑞典文學院(即後來評選諾貝爾文學獎的機構),文學藝術得以發揚光大。但那時的作家,大都只是王權的侍者,其作品大都頌揚歷史上的著名人物,以喚醒國家的光榮記憶,還有飲酒歌和田園詩等,具有唯美主義傾向。
十九世紀的瑞典,工業革命已經起步,工人的生活條件卻非常惡劣。被視為瑞典現代文學開山祖的作家斯特林堡,在他的小說《紅房子》中,抨擊了腐敗的政府官吏,反映了勞動者的生活狀況。小說中的一位木匠的言論,反映了那個時期底層人民的疼痛和憤怒:
「太太們啊,老實告訴你們吧,日子已經苦透了,而且以後還會更苦,但是到了那一天–那一天,我們要像瀑布似的吼叫著從貧民窟中洶湧而出,我們將要回到我們的床上,是要回嗎?不,是奪回!」作為現存社會的激烈反抗者,斯特林堡還在《新國家—對謀殺和宴飲時代的諷刺性描寫》的作品中,發動了對整個瑞典官 方的猛烈進攻。
1905年瑞典與挪威聯盟的解體,1909年的大罷工,一個古老的農業國步入現代工業社會,瑞典一度陷入陣痛之中。社會的動盪,政治鬥爭的加劇,新興中產階級和農民的反抗,促使許多瑞典作家從唯美主義和自然主義,走向抨擊社會黑暗的現實主義。
在二十世紀初瑞典人民爭取公民普選權時,詩人黑登斯塔姆寫出了他的詩歌頂峰之作——詩集《人民》,為公民權運動推波助瀾。被稱為「工人文學的先驅」的作家馬丁‧考克,其重要著作《工人》,描寫了斯德哥爾摩的一群建築工人的罷工,展現了工業主義給瑞典社會帶來的巨大變化。
這個時期,一些瑞典作家已經從描寫神秘莫測的人物,改變為描寫普通老百姓,他們的作品反映下層人民所具有的天然要求,充滿真誠的同情心和批判社會不公的倫理意識。這一類文學,震撼了這個王國的統治者、大資產階級以及社會各個階層,使上層人士不得不正視窮人的苦難,從而尋求平等富裕的改良之途。
◎ 「他們闖入我們的文學」
早先撰寫工人題材的瑞典作家,大都來自社會上層,他們帶著同情心,有的是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悲憫,去描繪大都市裡的那些神色呆滯的工人和農民。後來,瑞典湧現出一批自學成才的工人作家,他們是貧窮農家和工人的孩子,其作品以富有詩意的現實主義手法,描繪自己生活與成長的艱辛。
為了獎勵這一類新人,瑞典文學院於1974年,將諾貝爾文學同時頒發給本國的兩位出身貧寒的工人作家———雍松和馬丁松。雍松出身於一個鐵路工人家庭,本人從事過各種體力勞動。馬丁松6歲喪父,母親離家出走,他成為「教區的孤兒」,被各家輪流收養,過著流浪生活。他們的作品,描述了無產者的痛苦和人類的普 遍問題。
在致頒獎辭時,瑞典文學院院士傑羅說:「他們是許多無產階級作家或工人階級詩人的代表,在一個廣泛的陣線上,他們闖入我們的文學,不是為了破壞和劫掠,而是以他們的命運來豐富文學園地。」獲獎評語讚賞雍松說:「以自由為目的,而致力於歷史的、現代的廣闊觀點之敘述藝術。」給予馬丁松的頌詞則是:「他的作品透過一滴露珠反映出整個世界。」
這是瑞典上流社會對一代工人文學的承認。馬丁松等的作品,被視之為一種獨特的文學類別「無產階級發展小說」。但是,與我們中國文學史所稱的「無產階級革命文學」比較,瑞典工人文學有著本質的不同。
闖入文學主流的瑞典工人文學,其特點是充滿了人道主義精神,它雖然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卻并不引導無產階級的暴力革命,而是引導資產階級的民主運動, 促進階級和諧與勞資合作。例如,忠於工人階級的作家阿林,被稱為瑞典文學界的托斯陀耶夫斯基,他的作品就以民主的眼光,充當窮苦者的「祈禱人」。在這個以 基督教為國教的國家,為窮人祈禱是有效果的。
◎ 當今中國文學被視為「垃圾」
當今德國最負盛名的漢學家顧彬,曾在中國鬧出一個令他啼笑皆非的「顧彬事件」。在一次講話中,顧彬指責中國女作家棉棉和衛慧的作品是「垃圾」,被四川一家報紙誇大歪曲為「中國當代文學是垃圾」。結果民調顯示,有85%的網民贊同被歪曲的顧彬觀點。這一事件表明,人們普遍否定當今中國文學的價值。
在外表繁榮的中國「盛世」,眾多的出版物琳琅滿目,然而,文學作品卻越發空洞、庸俗和劣質。中國人精神的潰敗表現在文學領域,是作家責任感和批判意識的喪失。一直關注中國文學的顧彬說:「在92年以前,不少中國人喜歡思考,喜歡反思。但在92年以後,很少有人會對社會、國家進行思考。人們生活的目的大多是多賺錢,少思考,少反思。」
就在中國作家們熱衷於談紅樓、寫清宮,成為富豪作家之時,山西黑窯童工事件被揭發出來。該事件的嚴酷性和荒誕性,使許多小說家目瞪口呆。他們讀過許多描寫人類苦難的中外名著,例如雨果的《悲慘世界》,但還是無人能想像出如黑磚窯一類慘無人道的場景,更想像不出這種事件居然發生在二十一世紀的「和諧」中國。
於是,一些學者對八十年代以來文學界的「純文學」追求志向進行反思。他們認為,當初強調純文學,是針對文革帶來的極端意識形態,是一種政治性的反抗。現在看來,它遮蔽了實際存在的文學與政治的關係。
今天,中國工人面臨「下崗失業」的斷臂之痛,但在「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進政黨」——共產黨的領導下,真正的工人文學卻沒有立足之地。商品化浪潮使傳統的「工業題材」和「產業工人」從作家的視野中消失,一億多從鄉村來到城市的農民工,其命運引不起主流作家們的興趣。
在珠江三角洲,每年被機器切斷的手指頭超過4萬個,它們的「主人」大都是農民工。來自四川的女工鄭小瓊,就在車間就親眼目睹一個工友的手指被機器切斷。她吟誦著「打工的疼痛感讓我寫詩」,寫下了不少優秀詩作。
和瑞典早期的工人作家相比,鄭小瓊一類的中國打工作家即使非常優秀,也只能傾訴了自己心中的悲苦,無法深入地追問法律制度問題,無法涉及勞動者和資方的衝突。這是因為,瑞典工人作家處於民主的環境之中,而中國打工者不但被資方欺負,更被禁錮在當局容許的寫作範圍裏,缺乏足夠的思想資源和理論勇氣去衝破藩籬。儘管如此,在邊緣寫作的中國打工作家,以他們的堅忍進行生命的創造,仍然是值得鼓勵的。
原載香港《爭鳴》雜誌2007年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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