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孫女！奶奶告訴妳一件稀奇事兒，僅管妳會認為是瞎扯的！我們一直讀到小學五年級時，學校才正式規定：全校學生人人都得穿上鞋襪。才開始了服裝儀容的檢查。在這之前，很多人是打赤腳的，我也是其中之一！怎麼樣？是天方夜譚吧？想想！當時台灣光復後不久，國民政府才剛接收，一切都百廢待舉，經過二戰轟炸的破壞，大部分人生活的溫飽都成問題，能勉強供妳上學就很不錯了，哪還敢存其他妄想？所以囉！幾乎人人都是天足！那幾個家境好的同學穿上鞋子反而顯得突兀，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少數服從多數」啦！

記得十幾年前，社會上流行了一陣子的什麼吳神父腳底按摩板，一塊塑膠板上，佈滿了大大小小凸起的疙瘩，光著腳在上頭踩來踩去，說是按摩腳底穴道，使氣血流通，增進身體健康。妳爺爺挺來勁兒，跟著買了一摞子。接著，所有的休閒遊樂區和河濱公園等等的公共設施，都設立了「健康步道」，讓民眾赤腳步行在水泥道上高低不平的凸起物——鵝卵石，達到刺激腳底穴道的效果。可是這些人的反應是：走不上三、五步，就疼得齜牙咧嘴的趕緊蹦下來！熱潮過後，也就形同虛設啦！

當時我就想：到底這現象是進步呢？還是倒退？想當年，人人都是一雙天足走到底：碎石路、泥土路、爛泥塘、山徑、河床……，相對來說，鵝卵石路還算好走，不扎腳嘛！那腳底穴道，時時接受按摩，刻刻都在通脈！不管是天雨路滑或是寒流降霜，照樣無障礙的「11路」「自家車」上道！腳部被刺傷割破，那可是家常便飯！那時誰都健步如飛，耐性、韌性夠，經得起風吹日曬，挺得住寒冷雨淋，沒人叫苦，也少生病，最多是感冒咳嗽，流幾天鼻涕也就不藥而癒啦！

世上有很多事兒值得讓人深思，環境欠佳，物盡其用，隨其自然時，反而發揮了最大成效！等環境變好了，刻意去保護了，卻適得其反！妳看！那雙腳，自從穿上鞋之後，腳板上的皮膚被保護得光亮細嫩了，那老皮硬繭退去了，那粗糙消失了，成了潔白美觀的新腳了！可是它變嬌貴了，沒法再承受任何外在的刺激了，無法再行走那崎嶇不平的路面了，沒有能力適應外在突然的變化了，它的本能消減了，成了只能在屋子裡、地板上活動的高貴的腳了！出門在外，一刻也離不了鞋，鞋的功能取代了它的本能！也因為整日捂在不見天日的鞋裡，無法接觸大自然，也就失去了透氣的機會，雖然細皮嫩肉，可卻臭氣沖天！成了黴菌的天堂，患香港腳的人多的是！到如今涼鞋應運而生，也是為了彌補這一缺點。物質文明帶來的呵護與享受，真的只有益處而無負面的作用嗎？幸或不幸？就看每個人的思考取向了！

以前談到過，五年級時，按「升學」與「就業」的意願，重新又編班了一次，從此告別那四年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涯，隨著社會潮流的變化，而步入了緊張的高年級生活！開啟了惡補的先河！什麼叫惡補啊？就是在正規教育規定的授課時數之外，另加時間補充、複習「升學考」的內容。每天提早半小時、一小時到校「早自習」，；中午午休時間也免了，以「考試」代替；下午四點放學之後，再留校兩個小時。往上、往下都延長了。什麼體育、美術、音樂、勞作？去它的！升學考要緊！

慢慢地，天真童稚的笑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雙目無神、無精打采；漸漸的，體力下降了，代之而起的是咳嗽連天、鼻涕不止。日復一日，友情淡薄了，談話時間少了，話題內容窄了，書包「發沉」了，肩膀壓垮了，表情呆滯了，行動僵硬了……，看病的人多了，醫院的大門，為我們這些惡補的始作俑者敞開了！唉！就是這樣！所以是惡性的補習！惡補這一名詞就這麼產生了。在這期間，奶奶在父母的心疼下，每隔一段時間，就去打幾針營養劑以補充體力呀！因為這樣夜以繼日的下來，壓力沉重、胃口大減，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囉！那可得花大錢的耶！

如今，各式各樣的補習班林立，飲水、衛生、空調設備一應俱全，方便得很！當時可沒如此優渥的條件，教室裡沒拉電線，沒有照明設備，碰到個陰天、下雨，光線全無，好在當時人人視力極佳，絕無戴眼鏡的四眼田雞，所以並沒造成什麼困擾。

有一件事兒我可記憶猶新：剛上五年級時，決定利用夜間上課，讓我們吃過晚飯後，把家中用的蠟燭、火柴帶去，在桌面上點上蠟燭。說來可憐，別看奶奶是個捏蜻蜓、抓蝴蝶的高手，但可從未碰過火柴，對這個「劃火柴引燃」的動作，可就沒轍了！看看同學利落的身手，再膽膽突突的照著比劃，火光乍現，嚇得我膽戰心驚，立刻把火柴桿兒往桌上一丟，更甭提點燃燭心了！

再鼓起勇氣嘗試，還是功虧一簣！那就拿起了蠟燭向點好的同學「借個火」吧！哪知我戰戰兢兢的點著了火，尚未拿回自個兒的桌上安放時，那蠟淚已迅速往下流啊流的，沿著燭身就滴到了我的手指上，燙得我又失手掉落地上，火也熄啦！最後還是同學幫忙，將蠟淚緩緩集中滴在桌面上，再將蠟燭粘上豎直，如此一來，全班四、五十張桌子的左上角，整整齊齊的閃動著一盞盞燭光，搖搖晃晃，將牆面上的影子，不停的拉長、縮短，把一張張興奮的面孔，照得一陣陣溫暖、神秘！

兩眼注視著搖曳的燭火，口中有一搭沒一搭的不知唸些什麼，這時窗外一陣風兒掃過，吹熄了兩旁的蠟燭，那就再點吧！還沒就緒，接著又一陣，那就關上窗吧！不久，黑煙迷漫，人人都嗆得呼吸不順暢，不得已打開窗子，然而風又……。一個晚上就在點蠟燭、豎蠟燭、劃火柴中草草結束，人人的鼻孔都成了黑煙囪！因為這樣的紛擾無法專注的讀書，也因為安全防火的考量，所以就取消了！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而我們可是點燭惡補，新奇有趣呢！

這小學的最後兩年，就在讀讀讀、背背背、算算算、考考考、寫寫寫……中，飛快的流逝：那金露花的金黃果實掉落一地，那翩翩的蝴蝶來了又去，那黑底黃橫條紋的蜻蜓在我眼前一再的穿梭，那知了聲嘶力竭的鳴唱……，在在都與我無關，樣樣都視而不見！儘管季節嬗遞、歲月更迭，對我而言，都無法與初中入學考相提並論！天天在成績的高低與名次的前後裡拼搏；日日在參考書與考卷的背誦和訂正中打滾；而全家，也為我這個長女的人生第一道關卡而開足馬力！那大自然離我越來越遠，那大自然在貪得無饜的人們破壞下，正一點一點的改變著，而我卻渾然不覺……。

思惠！陸陸續續告訴了妳這麼多事，並非意味著從前的一切，都是美的、好的！所以社會不可以進步，享受不能夠茍同！不是這樣的！我覺得人應該樂天知命，順天道而行，遵照古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才能有健康的身心；不強求、不貪多，知足常樂，方能活得心安理得！這是古代天人合一的宇宙觀。

我相信老天的安排，對一切生命來說，都是最合適、最有益而且是最公平的！那農夫就該：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按四季氣候的變化而運作，自然五穀豐收、養家活口而溫飽有餘！那漁夫就該按漢朝時的規定，長不到一尺的魚兒，不得捕撈，給其一條生路，讓牠長大，傳宗接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與動、植物爭地盤，更不是隨心所欲，到處破壞而藐視自然！這「慾壑難填」的後果，如今都嚐到了！這才明白大自然反撲的威力是無法抵擋的！這就叫「人不治天治」哪！

這畫是我第六次個展時，春夏秋冬四季連作的第三幅——秋。河中斷木上的落葉，點出了季節；中景傾斜的枝幹，破除了平行畫面的呆板。說真的，決定一幅畫的成功與否，全取決於構圖是否完美、意境是否迷人、色彩是否講究，而技巧反在其次，這是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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