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前的試煉
常聽人說婚姻是很大的賭注,養兒育女何嘗不是。
一向體魄強健的父親,突然被診斷出只有幾個月的生命。家中小孩素來乖巧,住院時對父親的照料,讓親戚朋友對父親羨慕不已。我以前就疑惑人類的字典中怎麼會有”孝順”這樣的詞,因為反哺之恩如此天經地義,自然如空氣,造詞的人應該想都不會想到有這種形容詞啊。
短短的一個月,家裡的孩子輪流請假照料,南北奔波。對我來說,舟車勞頓還可以忍受,漸漸讓我受不了的是眾人聚集時的談話:大家紛紛提供各種偏方,母親左右無所適從,討論內容千篇一律。一個多月後我發現當我又置身同樣的場景時,我的身體周圍已自動形成一道透明牆,眾人的談話彷彿來自遙遠的地域,只有聲音表現,沒有字義。我的思想一片空無,好像與大家不在同一個空間。
剛北上一天的大哥又要南下時,我跟他說我再請一天假好了,他就不用回來。可是剛掛下電話,我馬上想到自己才接任的新工作,隨即打電話給老二,心想請他他一定會回來。哪兒知道他抽不開身,還是要我在家,我心中升起不滿。當爸媽問我明天到底誰載他們去時,我不耐煩又帶點傲氣的回答:「我啊,我再請假一天啊!」
當天夜晚醒來,窗外蟲聲唧唧。想起孩提時,夏日依偎母親臂膀而睡,母親左手拿扇的情景,而今雙親已老去。我大四時不是母親幫我付學費、鼓勵我去學開車,我現在才會開嗎?以一個公務人員的家庭念貴族中學,這不是來自父親微薄果園收入的貼補嗎?子女成長到三、四十歲,要被棄父母實在太容易了,尤其是關係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時候。原來「孝順」二字,是對人心的試煉。
我從未在雙親面前掉過一滴眼淚,不過直到現在,我才有辦法開口談及父親的病。事情剛發生時,我只以六個字的簡訊告訴一位在我心中佔很大份量的人。只是這位我將他視為很親的人,以更簡短的簡訊回我「令尊如何?」我以為我跟他很熟。原來「同理心」也是要慢慢培養的。
業力的牽扯,人往往無可奈何。人生的病苦,總有我們不知道的因由。不該想辦法超脫嗎?不值得奮力一搏嗎?
深夜有感。@(//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