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科醫生的野花之戀──張由美
〈野花喚起了我的慈悲心,我很慶幸自己是一名醫生,
可以對生命多付出一些實質上的關懷。-─張由美〉
盛夏的合歡山上,野花毫不遮掩地恣意開放,在綠色的箭竹草坡進行一年一度的比美大賽。
〈台灣〉合歡山美景 |
憑著「獵人」的直覺,張由美很快找到一整片紫色的高山沙參。她一手抓著相機,一手攀在陡峭的岩屑坡上,想盡辦法靠近這群只有數公分高的小風鈴。可是岩屑坡很滑,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著力點,但她顧不了這麼多,盡可能採取各種「怪異」的姿勢,只為了把她的「獵物」納進底片。
高山沙參 |
職場上的拼命三娘
由美是一名眼科醫生,她醫治眼睛、挑戰各種眼疾;換下醫生袍時,則是一名開著吉普車,用眼睛、用心到處尋找野花的獵人。
我的醫生朋友很多,每次碰到面時,談的不外乎是工作、政治等瑣事。但張由美是個例外,她會告訴我,前幾天她如何被一棵開滿黃花的台灣檫樹感動,在樹下哭了一個小時;或在合歡山上發現了某處祕密花園;或含苞待放的水晶蘭是多麼美麗誘人……
她不光是說說而已,一張張精采的攝影作品,證明了她的所言不虛。
由美是國內眼科醫學界的權威,專攻葡萄膜炎,醫療過無數為眼疾所苦的人,很多眼科醫生無法醫治的病患,最後也都會被介紹到她這裡,所以面對的挑戰也特別多。她把這些醫學專業經驗累積,不斷在國外的醫學專刊上提出研究報告。民國七十七年,她獲得十大傑出女青年榮譽,那年她才三十八歲。
我常說她是「拼命三娘」,在短短的時間裡能有這樣的成就,若不是有超越一般人的努力和毅力,實在很難達成。
在顛峰期逃離醫學
由美身材嬌小、長髮飄逸,溫婉的氣質中帶著剛毅與自信,我想這就是她能夠成功的特質。不過,這麼一位優秀的社會菁英,到了假日卻變成一名大自然的「獵豔者」!她開著吉普車翻山越嶺,不顧一切趴在岩屑坡上拍攝野花,必須在野外過夜時,則把車停在路邊睡覺。這麼與她外表「不符」的豪邁行徑,別說是一般女子了,連我都只能甘拜下風。
如此截然不同的人生,背後曾有一段故事。「許多眼疾是無法根治的,我能做的只是延長再次復發的時間。看著病患長達數年甚至十年以上的療程,我體會到人生最無奈的一面。」她在事業和財富的累積達到高峰時,突然感到莫名的空虛,不但產生接近憂鬱症的現象,甚至一度想逃離醫學。
身為一名醫生,我很能體會她所說的無奈,因為很多疾病都是自體免疫系統醫好的,不是醫生的功勞。醫界流傳一句話:「上帝治病,醫生收錢」,看似玩笑,其實確有幾分道理。
不過,她所謂的「逃離」並不是放棄,她依然每天為病患看診,但那時的她,看的只是「病」,而不是「人」。為了找尋心靈的寄託,她利用工作之餘學畫油畫、上寫作班,想拾回她從年輕時代就很有興趣,但一直無暇兼及的藝術與文學。
藝術文學皆在自然中
「我逃離了七、八年,直到有一天,我走出了戶外,才發現原來藝術與文學就藏在大自然中!」就這麼單純,她愛上了充滿生命之美的大自然,一朵不比指甲大的小花、沾著清晨露水的花苞,都可以讓她感動許久。
其實人類原本就生活在大自然中,與自然萬物存在著密切的互動關係,只不過現代人在都市文明的包圍下,漸漸忘記了一些本能。
我剛認識由美時,她是那種開紅色BMW、旅行過許多國家、將所有名牌穿在身上的時髦女性;打從狂戀上野花後,她換了一輛吉普車和全套的攝影器材,每隔兩、三個禮拜便獨自開上合歡山,到現在平均每年上山二十幾趟。她愛上了一個人走在台灣屋頂上的感覺,甚至發願要把台灣野花的美記錄下來,讓更多人分享。
「以前我很努力『收集名利』,現在發現,喜歡大自然的人很有福氣,根本不需要太多錢。」由美形容她的野外生活,肚子餓了就吃麵包和乾糧,晚上想睡覺,就把車停在路邊或加油站附近,「加油站有燈光、有廁所,還有飲水機供應熱水,一早起來泡杯熱咖啡,哇!那才叫享受人生呢!」
現在,在心態調整上,由美重新回到醫學,不再想逃:「野花喚起了我的慈悲心,我很慶幸自己是一位醫生,可以對生命多付出一些實質上的關懷。」看診時,她除了詢問病況和開藥之外,也會關心視力只剩○‧一的病人如何遠從花蓮前來醫院、同時也會堅持同等對待患有愛滋病的眼疾患者,甚至還把自己的行動電話號碼留給需要追蹤治療的病患。
久違了,大自然!
由美心境上的轉變,一如她的門診治療室──原本白色、冷冰冰的牆面,現在掛滿了荒野海報,和她的攝影作品。她不僅以醫生的專業替病人看診,也希望藉由她對生命的詮釋,讓那些僅剩微弱視力的病患從大自然中得到啟發,珍愛自己,永不放棄希望。
Box︰獨鍾高山野花
為什麼對野花情有獨鍾呢?由美說,野花的色彩、含苞待放的羞怯、沾有朝露的清新姿態,都是特別吸引她的地方;而且許多野花都很小,小到必須蹲下來或趴在地上才看得清楚,「可以學習如何對大自然謙恭。」她說。
「我每年都會在不同的岩坡上發現祕密花園,這也是在拍攝高山野花時的最大收穫。」由美說。
摘自:野人出版社「我的十六個野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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