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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紅:遲到的悼念

——記劉賓雁的一次談話

【大紀元4月14日訊】劉賓雁已經作古,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歷史人物,他在當代中國新聞史上留了下自己深深的足跡。今天,當我們這些晚輩步他後塵的時候,依然能感受到他披荊斬棘的艱辛和大無畏。

劉賓雁的逝世,我深感悲痛。雖然我見過他幾次,還有兩次是面對面的談話,但我與劉賓雁卻沒有一點私交。我對他的敬重,是一個普通讀者對一位正直、勇敢和無私的記者的敬重,對他一生所受到的不公而感到莫名的悲憤。

錢鍾書先生曾引《論語》,稱讚劉賓雁是「仁者必有勇」,又贈給他一副對聯:「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 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1987年初「反自由化運動」中劉賓雁被開除黨籍,如果我沒有記錯,有人提起這件事,錢先生還說:「這副對聯,我是不收回的。」

我幾次見到劉賓雁,正是在這個運動的前後。可惜我只保留著1986年下半年一次與他談話的筆記,成為我今天紀念他的依據。

1986年8月7日,由陳子明主編的《外國著名思想家譯叢》(工人出版社)在北京南河沿歐美同學會舉行首髮式。當時我作為《中國文化報》的記者前去採訪。首髮式沒有什麼台上台下之分,大家隨意走動交談,氣氛寬鬆自在。我在劉賓雁的身邊坐下,拿著筆記本,邊問邊記,他好像完全不在意我的記錄。後來發現,他也有一個筆記本,聽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也隨手記下來。這就是我對劉賓雁的第一印象,即使是他被採訪時,也沒有忘記作為一個記者的責任。

我問他:「您為什麼要來參加這個會呢?」

他說:「這套書的發行是很有意義的事情。建國以來,我們對於外國思想家有一個不好的傳統,就是只批判而從不介紹,你只要接受他的結論就可以了,而不需要你自己去發現和研究問題,獨立思考得出自己的結論。人類的思想資源是豐富多采的,我們再也不能承襲國民黨的做法:一個國家一個黨, 一個黨一個思想了。事實上,一本書可以改變一個人。我當年就深受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影響。」在這套叢書中,就有一本《尼采》(勃蘭兌斯著,安延明譯)。

1986年夏天,《中國文化報》還是一家創刊不久的新報紙。我於是請教劉賓雁如何辦好文化報。

劉賓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要局限在文化領域。要多登一些有關國家前途、民族命運的大問題的文章。也可以用轉載、文摘的形式讓文化領域的同志眼光開闊一點,看得遠一點。當然同是文摘,你們也要有自己的角度和選擇。還有一點,多登一些有爭議的文章,多登有不同的觀點的文章,讓讀者去思考、去選擇。這就是思想的民主。民主就是自由選擇,對人的選擇,對政策的選擇,對制度的選擇。」

劉賓雁又說:「記者不能變成一個沒有頭腦的宣傳幹事。可惜中國的記者有頭腦、有抱負的太少了,不會超過十分之一,其餘都太功利了。一些領導同志認為新聞單位就是黨委的一個部門,記者就是宣傳幹事,叫你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叫你說你就要一聲不吭。所以,我們的報紙就像政府公報一樣,社論就像文件一樣。什麼公開什麼不公開,就是領導一句話,這叫什麼新聞呢?我們記者隊伍中,有的是呆頭呆腦的,有的是滑頭滑腦的。他不需要出去跑,也不需要思考,他也聽不到什麼信息,他只需要有個靈敏的耳朵,聽上邊的聲音就行了。當然,我挖苦的不是記者本身。西方說記者是無冕之王,咱們不要求做無冕之王,咱們不做三孫子行不行?」

我說:「有時很難把握所謂正面報道和負面報道的尺度。一有批評,有人就說只關注陰暗面,現在不是流傳這麼一句話嗎?叫做:拿起碗吃肉,放下碗罵娘。」劉賓雁嚴肅地說:「人畢竟不是動物,他要求的不僅僅是碗裡有肉就可以了。」他還說:「希望青年記者張開眼睛,多看看痛苦的現實而不是沉浸於生活的快樂的一面。中國的希望在青年和政治改革以後的新生力量。雖然改革很艱難,但對於中國的前途,我今天也是樂觀的。」

劉賓雁還談了談他本人的現狀。他說:「現在關於我的各種謠言就不斷,什麼我已經被隔離審查啦,開除黨籍啦,趕出《人民日報》啦,還有就是我被放逐到美國去了。有的年輕人說:那不是挺好嗎?」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二十年後的今天,當我寫下這個「謠言」的時候,劉賓雁真的安息在美國一個公墓了。他給自己擬定的墓誌銘是:「長眠於此的這個中國人,曾做了他應該做的事,說了他自己應該說的話。」

此刻,我再也笑不出來,眼淚流了下來。

2006年4月5日清明節,於溫哥華

來源:新世紀(4/13/2006 6:38)(//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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