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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河灘上偶然發現兩個小島，可以一直暢游抵達。秋瀟雨蘭說，發現了新大陸。這兩個小島一直存在，但我們卻沒有注意，它們在我們的偶然發現中出現。原來我們一直怕游到那裏去，因為弄不清水底的情況，比如說水草、岩石、漩渦、潛流之類。今天河灘上擠滿了人，有幾個小夥子為了逃避「度假漁村」的門票，從河下游游到小島上；另一對情人游到長滿青草的另一個較大的小島上。我們發現島上有人，於是大著膽子往河下游游去。長草的島邊上水很深，上島很費勁；我們就往另一個小點的島上游，發現小島四周全是細沙，上去很方便，島上堆滿了小鵝卵石、黃沙和空貝殼。秋瀟雨蘭給它命名為貝殼島，我覺得好極了。這是由河水沖刷堆積成的一個河心小島，也許要不了幾年就蕩然無存。但是現在祗要它存在著，這就很好。秋瀟雨蘭想到哪一天來這裏搞燒烤，平日也帶點食物來這裏度過整個下午。這兒遠離喧囂的河水被攪得渾濁的河灘。很清寂。僅屬於我們私有的小島嶼。

水很清。水底的沙子和細魚都清晰可見。

陽光很亮，像銀子一樣發光，但不熱。我對秋瀟雨蘭說，這兒處於河中心，有風。風吹日照。既感覺四周光線亮麗，又感到身上涼幽幽的，仿佛水滲和著陽光和風，在輕輕撫摸，舒服極了。我們在島上一坐就是兩個小時。何必遠走天涯，世界就在你的感覺之中。你可以想像這兒就是地球遙遠一隅的克里特島。希臘人自有希臘人生活的閒散，中國人自有中國人人生的飄逸。

河心出現兩個姑娘，一個大概不會游泳，身上套著汽胎，一個撲在她的背上，她們朝長草的島上游去，但沒有上岸。秋瀟雨蘭說，那兩人在搞同性戀。那兩個姑娘在水裏掉轉了頭，朝這兒游過來了。她們上了島。來了兩個姑娘，這片纔發現的新大陸又添了兩個成員，連我和秋瀟雨蘭一共四個人。這兩個姑娘在一笑之間就認識了，成了我們新結識的夥伴。原來她們是城裏來的，是一家商店的女營業員。我突然發現那邊島上剛纔那一對情人不見了，先頭我還看見他倆在草叢裏親熱。兩個姑娘中的一個漂亮些的那個搭訕說，那兒是情人島，她眼睛尖發覺那兩個人落入草叢中。秋瀟雨蘭修正說，應叫鴛鴦島，而且是野鴛鴦島。

她很愛這兩處新發現的河洲。原來我們祗注意到河心的一個大島，那是一片開闊的河洲。上面有樹，樹叢裏有田，有人每年乘船或游水過去栽秧和收割。現在那塊田荒蕪了，仿佛變成了無主的空地。樹叢裏出現幾棟「度假漁村」新修的單間茅舍，四周圍上了漆成淺綠色的竹籬。綠叢中有三片兩片黃葉像陽光斑點。竹籬外河水裏停著幾隻船。我想到這應該是陶淵明避跡塵囂的野居。幾間茅舍四面都開著長方形的窗戶，漆成黃色。四面都可以臨窗眺望河面的景色。茅舍屋頂特尖，很好看。我和三個女人坐在貝殼島上。現在我的「克里特島」又變成了塔希提島，我想像我自己是高更，而包括秋瀟雨蘭在內的三個女人是塔希提島上的土著，我在感覺世界中用色彩描繪她們同男人、同天空和水融和為一的形象。

兩個姑娘現在知道我與秋瀟雨蘭就住在附近，來去這裏都很隨意，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也不急於趕車，這使她們很羡慕。她們在城裏，很難來郊外一趟，來一趟就要專門抽時間、做準備，並帶上充分的食物。我告訴她們，秋瀟雨蘭同我的生活就是漂來漂去，一直在漂著，過不久又要漂走了。她們問漂到哪里去？秋瀟雨蘭告訴她們說廬山，那兒我們已有了一座「地主莊園」。廬山是古代隱逸詩人陶淵明歸隱田園的地方，這個人，秋瀟雨蘭指指我，要去做一個現代的最後的陶淵明！那兩個姑娘對我們的生活很感興趣，坐著不動，不想走了，分明有一種參與意識。我說如果我們在貝殼島上搭座棚屋，那我們就可以不走了。大家高興地笑了。忽然想起我與另一個夥伴在阿哈水庫游泳，剛爬到船上，猛然發現兩山之間的水面上橫著一條大水蟒，這麼大，這麼長，幾乎把兩座山丘串連了起來。聽我談起這件事，秋瀟雨蘭說我交了特大桃花運，她指的是認識了她。說話間水面上出現一條小蛇，昂著頭從島邊游去，那兩個姑娘很害怕，我安慰她們說，蛇在水裏不咬人。

水面上又漂來了一張汽床，上面躺著個婆娘，手裏撐著一把傘，由她的兒子推著朝這邊來了。幸好他們祗呆了一會兒又漂走了，沒有妨礙我們的清幽。一個短髮的黑黑胖胖的小夥子在水裏推著一個汽車輪胎來了，這小夥子竟停在水邊不動。眼睛盯著秋瀟雨蘭和島上的兩個姑娘，還不時無話找話搭訕，讓人感覺十分多餘。那兩個姑娘上島後一吹風身上乾了，怕冷，再不願下水。她們帶來了葡萄酒和糕點，很大方地請了我們的客。那個推輪胎的小夥子一直強打著精神硬泡在冰涼的水中。我們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安靜極了。發現對面草叢裏游出一隻秧雞。又看見橫跨頭頂的一排電線當中停著一隻鳥，羽毛在斜照的落日中五彩斑斕，宛如五線譜上的彩色音符。秋瀟雨蘭對兩個姑娘說，以前這裏有小野鴨。她指著兩岸的草叢。從這兒飛到那兒。那兩個姑娘驚奇地問有小野鴨？

我說，是的，低低地貼著水面飛，野鴨也叫鶩，古代散文名句有「落霞與孤鶩齊飛」。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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