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傅國湧:郁達夫的文人風骨
【大紀元12月20日訊】談到郁達夫,人們常常會想到他的頹廢、病態、傷感、浪漫,好像還有點自暴自棄、自怨自艾,……這些都不是裝出來的,不是「佯狂」,不是「為賦新詞強作愁」,在他完全是真摯的、誠懇的,他要把自己的世界無遮掩地呈現出來,這幾乎成了他文學的支點。 他是一個文人,但他與舊式的吟風弄月、醇酒婦人的文人已經有了本質上的區別。舊文人往往是游離於整個社會之外,獨善其身、玩弄詩詞文章、苟全性命於亂世和治世之間,對於社會沒有發言權,也不大為公開站出來批評社會的不公、不義,更不敢批評朝廷的是非。身為「五四」一代作家,郁達夫的一生與他生存的時代一再構成衝突,北洋軍閥、國民黨統治、日本侵略者,都是他批評的對象。即使是他在作品中反覆言說的那種苦悶、感傷和病態,也未嘗不可以看作是社會批判的一種特殊方式。他自己在談到《沉淪》時也說過,「眼看到故國的陸沉,身受到異鄉的屈辱,與夫所感所思,所經歷的一切,剔括起來沒有一點不是失望,沒有一處不是憂傷」,《沉淪》由此產生,那是一種「哀鳴」,也是一種反抗。
他自己曾多次表白,他只是文人,不是戰士,叫他去撒傳單,他是不會去做的。1930年,他對林語堂、徐志摩等人表示自己是一個文人,不是一個戰士。1933年,在宋慶齡家裡,他對美國紅色記者史沫特萊說:「我不是一個戰士,我只是一個作家。」然而,在他一生中,我們還是可以看到他傲骨嶙峋的一面。
1921年,他還在日本留學,聽被譽為「憲政之神」的日本政治家尾崎行雄演講時,聽到尾崎把辛亥革命後的中國仍稱做「清國」,並對當時軍閥當道的中國說了些不有好的話,他當場站起來打斷演講,堂堂正正予以反駁。尾崎只好承認錯誤,當場道歉。他並不認同武夫當國,他回國後,有一次,他曾在北京平民大學的課堂上痛罵北洋軍閥,公開對學生說:軍閥統治,社會混亂,讀死書是一點意義沒有的。在學生張友鸞的記憶裡,那一次,他把一堂文學課變成了政治課。他在那篇著名的《給一個文學青年的公開狀》裡甚至激憤地說,與其讀書、從事寫作,還不如去做強盜、做小偷。
正是因為對軍閥統治的強烈不滿,他才滿懷熱情地跑到當時的革命大本營廣州,結果也是失望,他的《廣州事情》一文,就是他和國民黨衝突的公開。他憤慨地說:「什麼是黨派?什麼是爭鬥?更什麼是感情?實際上不過是為了一點金錢、權利而已,旁的話都是騙人的器具,狐鬼的畫皮!」1927年4月28日,離「四一二」不過半個多月,他撰文直接譴責蔣介石是「新軍閥」,隨後在日本的左翼文藝刊物上發表,差一點被逮捕,當軍警在5月29日搜查創造社出版部時,他恰巧去了杭州,才得倖免。創造社的同人責怪他惹禍,他因此公開聲明退出這個自己參與創立的這個文學社團。
在國民黨統治時期,他的內心始終是壓抑的,他曾多次因文字得罪當道,離開上海避禍。但他還是堅持做了許多力所能及的事情,1927年 9月創刊的《民眾》旬刊是他發起和主編的,他執筆的發刊詞如此說:「我們不想做官,所以不必阿諛權貴,我們不想執政,所以沒有黨派,我們更不想爭地盤,剝民財,所以可痛罵新舊的自私自利的軍人,我們是壓迫,被絞搾的民眾的一分子,所以我們敢自信我們的呼,是公正坦白的,……」一年後,他又和朋友辦了個《白華》半月刊,他指出:「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之下,還要講樂觀,還要講理論,還要講文學,實在是不通的事情,尤其當言論創作的自由,被壓縮得同針頭那麼纖細的現在。」1930年,他為自己的《薇蕨集》題辭,以文學筆法抨擊國民黨當局鉗制言論的高壓政策,出版時被迫抽去。1931年,他因奔走營救創造社的朋友,受到當局警告,去故鄉避難,他還是忍不住要諷刺「中央帝黨」玩秦始皇玩過的把戲。「劫數東南天作孽,雞鳴風雨海揚塵。」《釣台的春晝》一文中那首有名的詩就是這時寫的。
1930年,他和魯迅列名「中國自由大同盟」的發起人之一,也是「中國左翼作家聯盟」的發起人之一(當年就因個性不合而退出了)。1933年,他參加了「中國民權保障同盟」,參與過許多要求當局釋放被捕作家丁玲等的聯名通電,當楊杏佛被暗殺的消息傳來,他在杭州憤然寫下了沉痛的舊詩,「生死無由問伯仁」。熟悉他的鍾敬文說,他討厭虛偽,憎惡暴力。他對於弱小者懷著近於「感傷」的同情。他的知人論世往往都是感性的,歸根到底,他就是這樣一個文人,一個有骨氣、講氣節的文人,他客死南洋,千秋飲恨,正是他要堅持氣節。這一點與古代的文人氣節既有相通處,也有不同處,他身上隱約已有現代人格的閃光。他很少談論教育,1940年,在新加坡《星洲日報》創辦《教育週刊》時,他寫了發刊詞,痛斥專制下的教育不過是「去勢教育」,新教育的真諦也不僅是科學精神,還有人格的修養和精神的健全,他認為這是「創造物質運用物質的根底」。 這也許就是他一生所追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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