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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古典長篇

小說:一千零一夜(63)

第15部:女王祖白綠和糖飯桌子的故事(2)

阿里•薩買下祖白綠

這樣過了一年有餘,阿里•薩牢牢遵從父親臨終前的教誨,像父親所希望的那樣,每天按步就班到商店中,一心一意從事著買賣。他從不出交去際,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長,隨著時間的推移,附近那些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的浪蕩青年覬覦阿里•薩的錢財,於是想方設法地接近他,企圖從他身上獲得好處。

阿里•薩做了一年多的生意,無論是經驗,還是見識、閱歷都日漸豐富。他漸漸把父親的遺言拋諸腦後,開始不把那些諄諄叮囑當回事了。於是,他同一幫壞家伙打成一團,在他們的引誘下終日出入酒館茶鋪,賭博、酗酒在他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這時的阿里•薩的行為舉止,跟剛喪父時簡直判若兩人,他還恬不知恥地說:「我現在還很年輕,不趁著大好時光享受父親遺留的大筆財產,那什麼時候來享受呢?要知道詩人說得好:『花兒正艷時就當摘采,否則只能空對枯枝歎息。』是呀,我現在正該像詩人吟唱的那樣,盡情享用我的財產金錢。」

於是阿里•薩不分白天黑夜地同那幫狐朋狗友一起過著揮金如土、紙醉金迷的生活。過了不多久,這種吃喝玩樂的墮落生活耗掉了他大量金錢。手頭拮据並未使阿里•薩警醒,他反倒變本加厲,把父親遺留下來的房屋、商店統統典當或出售,換成錢,供自己和那些酒肉朋友奢侈。

阿里•薩的家業逐漸敗落。終於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已經一貧如洗,僅剩下一套衣服還屬於他自己。這時他終於如夢初醒。想著前一段時期的所作所為,他不禁羞愧難當,懊愧不已。從此他的生活窘迫,每天吃了上頓不知下頓在哪兒。有一天,阿里•薩從早到晚都未吃一口飯,感到飢餓難忍,於是打算去找那些曾使用他的錢去追歡買笑、吃喝玩樂的朋友們,希望那些人能夠請他隨隨便便吃上一頓。

於是,阿里•薩滿懷希望,匆匆去找那些曾經交往甚密的酒肉朋友。他走遍全城,在每個朋友那裡都吃了閉門羹,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個個都對他避而不見。奔忙了半日,阿里•薩還是沒吃上一口飯,仍然是飢腸轆轆。這時的阿里•薩,第一次感到世上的人情冷暖,不由得灰心喪氣,憤懣至極。無可奈何之下,他強忍飢餓,拖著疲憊的雙腿,一步一挪往回走。不知不覺中來到集市,他看見一大群人圍在一起,熙熙攘攘,非常熱鬧。見到這種情形,阿里•薩覺得很奇怪,他想:「出什麼事了?為什麼這麼多人擠成一堆?我一定得過去瞧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拚命地擠到人群中間,往裡一看,原來是一個美貌的少女被人帶到集市上來出賣。這個少女面色紅潤,身材窈窕,顏容秀美,完全稱得上是一位世間少有的美女。

一首讚美美女的詩寫的就像是這女郎本人:「她經得起最挑剔的眼光審視,體態輕盈適中,腰肢盈盈一握。她的美妙身段引人遐想,也使女人們產生嫉妒,感到忿恨。她的面孔如圓月一般明亮,柔軟的身體就似風中的花支在搖擺。她的肌體發散出麝香的芬芳,世上所有的花兒都不能與她爭艷。她的身材無與倫比,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明月,引人注目。」

阿里•薩瞧著姑娘出類拔萃的容貌,心中無限愛慕,暗道:「我要在這裡等著,看看到底誰會把她買到手。」同時他心裡也想知道,這樣一個姑娘的身價到底能值多少。

於是他擠在人群中等待著。那些生意人知道阿里•薩的父親是位富商,因而把他當做也是來集市做買賣的。

等到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一個經紀人慢吞吞地踱到姑娘身邊,指著她高聲叫著:

「諸位財主老爺!諸位朋友!這個姑娘名叫祖白綠。她長得就像一塊無瑕的美玉,真正算得上是無價之寶。即使把她放在美女堆裡,對她也只是眾星捧月。她是男人心目中真正的美女。現在開始出賣。哪位老爺願意先出個價?不管價錢是高是低。各位老爺,我們的買賣是公平、自由的。誰也不會埋怨第一個出價的。現在請出個價吧!」

「我出五百塊金幣。」不等經紀人說完,一個商人模樣的人首先開了價。

「五百一十塊。」另一個商人把價格抬高了十塊。

「六百塊!」一個叫拉施頓的老頭加了九十塊。他長得瘦小、萎瑣,一雙藍眼睛像哈蟆似地鼓著。

「六百一十塊。」價格還在增高。

「一千塊!」拉施頓高喊著。這個老頭打算以此使其他商人退縮。果然,一千塊的價格令所有人都駐足不前,沒有人繼續出更高的價錢了。

價錢顯然已出到最高了,拍賣停了下來。

經紀人走到姑娘的主人跟前,詢問是否以一千塊金幣賣掉這個姑娘。姑娘的主人說:「當初我曾經發過誓,我要賣她的時候,賣給誰和賣的方法,都會徵得她的同意。既然我做了保證,就請你替我問問她,看她願不願意。」

於是經紀人過來對祖白綠說:「美麗的姑娘,這位大老爺願出一千塊金幣來買你,你願不願意跟他走?」

祖白綠十分厭惡拉施頓醜陋的面目和猥瑣的舉止,更反感他那一雙緊瞪著自己的藍眼睛,於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這個老頭滿頭白髮,已經如朽木一般蒼老,我絕不願意被賣給他這樣的老傢伙。

一位詩人曾經吟唱過這樣的詩句:「那一日我苦苦哀求,希望得到她的吻,雖然我一把年紀,卻擁有金錢和權力。她卻斷然拒絕我的請求:『不,向上天發誓,我絕不會答應。』唉!我鬚髮皆白,失掉愛情的親睞,莫非我已無權享受生活的美好!」

聽了祖白綠的肺腑之言,經紀人很同情她,對她的處境感到理解,說:「人們確實應該體恤和諒解你的苦衷。說老實話,這區區一千塊根本不能買下你,你的身價,就算出一萬塊也不為過。」他重又來到祖白綠的主人面前,向他說了祖白綠不願意跟那個老頭的緣故。主人聽了,吩咐道:「既然是這樣,你再和她商量,另外找一個買主吧。」

拉施頓把祖白綠據為己有的企圖破滅了。由於她不願意,這筆買賣沒做成。這時,另有一個商人走到經紀人跟前,說:「就按剛才的價錢,我出一千塊買她。請問問她的意見,是否願意把自己賣給我?」

祖白綠冷眼看了這個人一眼,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這個人把自己蒼白的鬍鬚用墨染了,竭力裝得像精力旺盛的年輕人。祖白綠對這個道貌岸然、行為卑鄙的家伙十分討厭,於是高聲吟唱:

「一個怪模怪樣的傢伙來到我面前,

 他的頸項粗硬得可以用鞋底敲打。

 蓬頭垢面如同蚊蚋在他臉上建巢,

 突兀的額頭可作拴牲口的木橛。

 這個魔鬼迷戀我的姿色和身材,

 鬼鬼祟祟地染黑一頭白髮,

 恬不知恥地要將我欺騙。

 他隨時變換著黑白迥異的鬚髮,

 就像魔法師棍下令人發笑的小丑。」

唱到這裡,她歎到:「詩人對這種人的揭露真是一針見血!她說:『你染黑了頭髮也無從掩飾。』我答道:『只是為了不讓你發覺。』她說:『這樣也太滑稽、可笑了,你習慣了欺詐哄騙,以至連頭髮也顯得鬼祟。』」

經紀人覺得祖白綠說得很對:「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那個買主瞠目結舌,不知所以,問道:「她到底說些什麼呀?」

經紀人把祖白綠的話複述了一遍,並解釋了一番。那個染黑頭髮的老頭自慚形穢,退縮到一旁。立刻又有一個傢伙提出以一千塊金幣的價格買下祖白綠。經紀人過來徵求祖白綠的意見。

祖白綠回頭一看,那個人瞎了一隻眼,不由得大為掃興,說道:「詩人曾經這樣形容過只有一隻眼睛的人—須知獨眼龍最擅長偷奸耍滑,切記要遠離這種傢伙。如果獨眼龍尚存一絲正直,上天也不會讓他失掉眼睛。」

祖白綠對獨眼的人沒有好感,決定不把自己賣給他。經紀人又著人群中一個胡須直垂到腰間的矮個說:「姑娘,你願意跟這位老爺成交嗎?」

祖白綠見這人醜陋不堪,身材短小,十分不悅,鄙夷地說道:「這個人長得既矮又醜,有一首詩真是太適合他了:有一位朋友,滿臉絡腮鬍,形容令人生厭,舉動叫人心煩,恰似冬天的寒夜,漫長、黝黑,陰森可怖。」

經紀人聽了祖白綠一席話,知道她沒把這人看上眼,這筆生意又告吹了。經紀人很為難,覺得很不容易讓祖白綠稱心如意,於是懇切地對她說:「姑娘,這兒有一大堆生意人,還是你自己給自己物色一個滿意的人吧。你看上誰,就對我說,我來幫你跟他談。」

祖白綠抬起頭,環視著人群。

在這群人中,她幾乎沒有幾個看得上眼的。這時,她的目光落在阿里•薩身上,發現這是個一表人材的英俊小伙子,不由得大為傾心。她轉身對經紀人坦誠地說:「這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長著一頭捲曲的黑髮,面色容光煥發,氣宇不凡,是詩人們吟頌的對象,是多情女子心目中的王子。他的甜言蜜語定能讓女人心醉,有首詩這樣讚譽:

你的美麗臉孔坦露在人們面前,為你傾倒的人卻難免遭到非難。你的瀟灑神韻打動著我,讓我心如潮水難以平靜。你的氣息甜美如麝香,沁人心脾,你的津夜甘美如醇酒般醉人。

天神只得將你逐出樂園,因為仙女也會為你神魂顛倒。你的傲慢使你如同鶴立雞群,因為皓月也是因身在高空而更顯清輝。

他曾對我這羚羊般可愛的人兒許下諾言,我惴惴不安等待諾言實現的那一天。他的眉宇間流露出真情,可是怎樣才能讓他保證諾言?

人們說:『您怎麼跟這臉上滿佈皺紋的人談情說愛?』我要說:『無知的人們,你們少說無稽之言。他臉上的皺紋無非是掩飾年少,跟他親吻如同跨進樂園,他唇裡流出的津液如仙河水般甘甜。』說實話,我願意把自己賣給他。」祖白綠最後這樣說。

經紀人聽了祖白綠對阿里•薩的讚美之辭,察覺到她言語間流露出的興高采烈的心情,認為這一次買賣一定能成功,因而也覺得十分高興。於是趕緊勸她的主人做成這筆交易。他誇讚祖白綠的聰明伶俐,非常驚異她的知書識禮。

「她十分聰明乖覺,又能背誦許多詩文,這還只是她的特長之一,你可不要奇怪。」祖白綠的主人也開始誇起他來,「她還知道歷史上所有傳述者的名字,還會許多手藝。她擅長做繡花的絲綢門簾,八天就能織好一個,在集市上能賣五十塊金幣呢!她這雙纖纖素手真比金子還值錢呢!」

「真是多才多藝呀!誰要得到她,一定會獲得幸福的。」經紀人讚道。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允許她自己挑選新主人。你這就去跟她看中的那人談談吧。」

經紀人遵照吩咐,擠到阿里•薩跟前,熱切地吻了吻他的手,說:「在這麼多富有的人中,她只看上了你,希望你能做她的新主人,你就把她買下吧。」然後他又對阿里•薩誇讚了一番祖白綠的才藝和聰明,說:「真是上天賜給你的福份。把這樣的姑娘買到手,她會帶給你多少幸福呀!我要恭喜你了。」

雖然經紀人的花言巧語很入耳,但阿里•薩連自己都不能養活,哪來一千金幣買這位姑娘呢?他內心感到慚愧,但為了臉面,他也不願讓其他人知道他的處境。於是,他只好裝出一副毫不動心的樣子,對經紀人所說的話不置可否。

祖白綠見阿里•薩見鎮定自若,默然不語,不由得焦急起來。她迫不及待地對經紀人說:「請你把我攙過去,我要讓他仔細地看看我。讓我來勸他買下我。除了他我不想落到別人的手中。」

經紀人拉著祖白綠的手走到阿里•薩跟前,又詢問他一次,可是阿里•薩仍然默不作聲。祖白綠不再猶豫,逕直對阿里•薩說道:「我可愛的人兒呀,為什麼你不肯買下我呢?只要你肯多少拿出點錢,就會做成這筆買賣。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阿里•薩直視著祖白綠的眼睛,說:「現在你的價錢是一千塊金幣,為何你非要我出這樣高的價錢買下你?」

「那麼你就出九百塊好了。」

「不!」阿里•薩斬釘截鐵地說。

「八百塊呢?」

「還是不成。」阿里•薩仍不答應。

祖白綠決心要讓阿里•薩買下自己,於是把價錢不停地減下來,但阿里•薩依然無動於衷。最後她說:「那麼你出一百塊金幣買下我吧。」

「可我沒有一百塊金幣。」

祖白綠不禁莞爾,問:「你到底有多少?」

「我目前進運不濟,不要說一百塊金幣,就是更少我也拿不出。說實在的,現在我一文不名,別說金幣銀錢,我甚至連一個子兒也沒有。你還是對我網開一面,另尋買主吧。」

祖白綠見阿里•薩一副可憐兮兮的愁苦相,知道他確實沒有錢。於是說:「那麼這樣,你跟我到僻靜無人之處,我來給你出個主意。」

阿里•薩依她之言,和她一起來到路邊。趁著無人注意,祖白綠匆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袋,交給阿里•薩,說:「這裡是一千塊金幣。你付九百塊給經紀人,作為我的贖金,剩下的一百塊暫時存在你那兒。以後的生活還用得著。」

阿里•薩照她所說,把九百塊給了經紀人,把祖白綠買下,帶著她回到家裡。

祖白綠找到了自己滿意的主顧,興沖沖地跟著阿里•薩回到家。只見家徒四壁,一副破敗的樣子,什麼傢具什物也沒有。她只得另外拿出一千塊給阿里•薩,囑咐說:「你到集市上去,用三百塊金幣買套像樣的傢具,再拿三塊金幣買點兒吃的充饑,另外再給我買塊帷幕大小的綢布,一些金線、銀線和刺繡用的七彩絲線。我用這些東西繡門簾來賣。」

阿里•薩來到集市,照祖白綠的吩咐買到一套傢具,吃了一頓便飯,帶著絲線和綢布回到家裡。祖白綠打起精神,把居室佈置得妥妥貼貼,然後點上蠟燭,坐下來陪著阿里•薩聊天。這樣,他倆開始過著如膠似膝、情投意合的夫妻生活。他們同甘苦、共患難,每天都覺得心滿意足。

詩人讚賞他倆如魚得水的結合和美滿的生活,吟唱道:「千萬珍視你的人生伴侶,嫉妒者的讒言絕不要理會。他們的言行不值得一提,愛情才是至臻至善。睡夢中也見你依偎在身旁,願從你溫柔的唇中吮吸甘醴。你的一切都是伸手可及,誰在乎嫉妒者的誣蔑,我將永遠擁有你。

鴛鴦般的恩愛夫妻,同枕席,共呼吸。肺腑之言盡吐,心有靈犀融融其樂,共沐在甜蜜的愛河裡。有誰見過這樣的神仙伴侶?

愛神使他們親密無間如同縫織在一起,誰想破壞這樣的愛侶,終究只是枉費心機。猶如打磨冷卻的鐵石,徒勞地欲煉成鋼。

奉勸處心積慮的嫉妒者:你何曾瞭解愛情的意義。怎能貶低鍾情的愛侶,你可否領會失意者的心情?

那些勇於追求愛情的年輕人,若你一朝覓到相知的情侶,即使拋棄人間的一切富貴榮華,也不能拋棄真誠的伴侶。」(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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