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寒暑假,各主科照例都有作業,不外乎演算些題目,讀幾本指定的優良書籍寫個心得報告……等等,其中必不可少的是臨摹二、三十篇書法,許多同學都把這視為苦差事,而我卻樂在其中,一放假,最先完成的作業就是書法。
四、五十年代,一切都在起步,一切都在改變:收入增加,物質漸趨富足,可是精神層面的變動卻是無形而緩慢的!當時正在求學的我們,一放長假就覺得百無聊賴,除了看書還是看書,煩躁時,找幾個同學串串門子,偶爾相約看場電影。或三五好友攤派些錢,租兩部自行車輪流學騎:
三跳四翻,好不容易騎上鐵馬,低頭雙腳猛蹬,心中篤定:車後有兩人扶持,不會跌倒!騎著騎著,越騎越得意!回頭一瞧!才知道同學早就鬆手啦,只有自己駕馭著鐵馬奔馳著!心中一發虛,立刻一個「倒栽蔥」!
雖然摔得四腳朝天、鼻青臉腫,可學會騎車啦,挺得意的!但是人人家中幾乎沒自行車,平時沒有練習的機會,等到假期結束,自然而然的忘懷啦!膽怯啦!個個「望車興嘆」,只留下膝頭、腿上與手肘處,擦破皮的「結痂」罷了!
一放寒暑假,我總是等父親一出門上班,就將那家中唯一的一張大木桌據為己有,擺上字帖和習字本,泡好乾涸的毛筆,將硯台前方,淺淺的硯池注上清水,右手握緊墨條開始研墨:由緩而疾,由小圓而橢圓;墨汁由稀、淡,慢慢變為濃、稠。那陣陣墨香,圍著書桌四溢飄散,蓋過了母親廚房裡飄出的飯菜香。
筆尖上濡飽了墨汁,屏氣凝神,一筆一劃的照著字帖臨摹。時間在墨香與靜定間急速飛馳!累了!停下筆,端詳端詳每個字臨摹的好壞,亦或翻出書桌側面的立櫃裡,百讀不厭的章回小說再回味回味……直到父親中午回來午休。如此不到一星期,就將幾十篇的書法作業首先完成,而且還經常拿高分哪!那六年的書法作業,替我打下了國畫的基本功,因為書畫相通嘛!
初中時與我同座的思平頗有繪畫天分,記得她父親似乎是個國大代表或什麼大官的,我倆高矮胖瘦全同,所以座位老是前後或左右的,於是成為莫逆之交。那時各科任課的老師,都是大陸撤退來台執教的,各省口音都有,有的鄉音極重,連外省同學都似鴨子聽雷!半學期下來才能聽懂那麼三分之一,上起這種課來實在無聊!於是思平就開始了塗鴉:撕下一張隨堂測驗紙,小口微張,半伸著個舌頭,快速的畫了起來,三筆兩筆,一隻俏皮可愛的老鼠就出來啦!靈活的眼,小小的耳,迤邐的尾,唯妙唯肖,把我看得目瞪口呆,羨慕不已,於是這堂課變得輕鬆有趣極了!
當時居住台北的同班同學,家庭背景幾乎都是大有來頭的!家境優渥,口袋裡零用錢不少!那會兒書店櫥窗裡,兼賣各國明星的黑白照片,經常買下自己心目中欣賞的美人兒,人手一疊的拿到學校來與同學相互交換傳看。若有重複的,就大方的反手送人,於是日積月累,我也擁有了不少。
當時的審美標準是:瓜子臉蛋兒,彎彎的柳葉眉,薄薄微翹的嘴,或瀏海或滿頭捲髮。什麼白光、李香蘭、蝴蝶、李麗華、周璇……,以及赫本的清麗脫俗;泰勒的嫵媚嬌豔;費雯麗的靈動照人;褒曼的高貴出塵……。課餘之暇,個個沉浸在「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明星丰采裡!
不久,思平敎了我一招,而這無心插柳的一招,卻給我打下了「無師自通」的「素描」基礎!她讓我找張透明玻璃紙,將心儀的明星照片覆蓋包好,然後在玻璃紙上計算好,用鋼筆均勻打上格子,再在圖畫紙上,按照大小比例放大數倍,也同時畫上格子,如此一來,只要用一支素描用的6B鉛筆,對照照片上正確的位置,依樣畫葫蘆的就能勾勒出明星的輪廓來,然後再依明暗、光影仔細描繪,一張放大了的明星特寫,就在圖畫紙上風華再現!
從此我就一頭栽入這省錢但花時間的消遣裡,廢寢忘食!那「金玉盟」裡黛博拉寇兒流轉的明眸;那「亂世佳人」裡蓋博俏皮的小鬍子;那「雙城記」裡狄克寶嘉憂鬱的臉龐……,在光影明暗交織的線條襯托下,一一浮顯!
那一疊兒的明星畫,依然保存至今,雖然早已發黃黯淡,筆觸模糊,一經拿起就「吹彈得破」!歷經五十多年時間的洗禮,畫中那煥發的容顏,那飛揚的神采,都已化為塵土,隨風而逝,可能轉生成你我而不自知!如今物換星移,只能在重播的舊片裡尋回昔日的光彩!人,有生之日再怎麼亮麗耀眼,時過境遷,也就什麼都不是啦!很無奈!爭什麼呢?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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