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殺劫》和《西藏記憶》的作者唯色說,『殺劫』是『藏語』革命的發音;而「文化」藏語的發音與漢語的『人類』發音相近,選擇『殺劫』兩字表明廿世紀50 年代以來的革命給西藏帶來的劫難,四十年前,又一場稱為『文化大革命』的革命席捲西藏,所以用漢語表達藏語中的『文化大革命』一詞,就成了對西藏民族而言的『人類殺劫』」。
天生的,我就喜歡修煉和宗教的事物。或許正是因此,一直對西藏神往。然而,真正的瞭解西藏,還是從唯色的《西藏筆記》開始的,從此西藏不再只是一張地圖。然而,從《西藏筆記》得到的最震撼的故事卻是唯色父親的奇遇:「有誰會想到他此生除不盡的是這樣一個秘密呢?那還是多年以前,在西藏的邊境上巡邏的時候,他看到,像是懸在半空中的山洞裡,一個衣不遮體的人,鶴髮童顏,精神矍鑠,正在盤腿修行;一些異常珍稀、僅在壁畫和唐卡裡見過的動物圍繞四周,或臥或立,卻不喧嘩。一切顯得如此地寧靜、祥和,他也輕輕地打馬離開。從此,做這樣一個超凡脫俗的人成了他畢生的願望,這願望如此隱蔽而又美妙,說給誰聽誰都會以為是場夢。這樣的願望,現世根本實現不了,惟有來世,來世他才能自由自在,圓圓滿滿。」(《西藏筆記》-我的德格老家)
這種神話般的場景一般人會相信嗎?我是相信的,我想見過這種景象的人都會改變自己的想法,信仰可能從此變得不再虛無。
說到信仰,如果不是看了《西藏記憶》和《殺劫》,我絕對不會想到,西藏--這個佛教信仰如此深厚的地域,竟然也會發生那麼瘋狂的事情。唯色說: 「在採訪中,很多人一回憶起那時候,常用這樣一個詞來概括當時人們的狀態:「瘋狂」。他們會說,那時候,人都跟瘋了一樣。或者乾脆就說:「人都瘋了。」」 是啊!「人都瘋了。」,是什麼力量能夠讓那些虔誠的佛教徒們也如此瘋狂呢!?
然而,回顧歷史並不是為了緬懷當時的故事或者人物。作為後來者,我更加期望知道那些曾經「瘋狂過的人」後來又如何了!?唯色在《殺劫》的前言中寫到,「很多人的回憶都夾雜著難言、失言以及不堪言說。我總是默默傾聽著,不願意自己的唐突、冒昧、閃失打斷了他們並不輕鬆的回憶。我小心翼翼地尋找著終於流露或洩露的事實,而這些事實往往是對這些照片詳細的說明或補充。多少回,當我整理錄音時,反覆傾聽他們的驚慄、歎息和懺悔——「瘋了,那時候都瘋了,就像吃了迷魂藥」、「可憐啊,我們這個民族太可憐了」……這時我總是感到,直面歷史和創傷的確很困難。」
佛家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儒家講「朝聞道夕可死」。可見,聖者並不在意人過去的事情,他們只是看人類最終是不是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人都會犯錯的,但是貴於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那些經歷過殺劫的人們以及正在經歷新的「殺劫」的人們認識到了嗎?
從《西藏記憶》中我們可以知道:瘋狂的十年「殺劫」中,藏人賴以信仰的佛神雕像、佛具、經文書冊,在當地紅衛兵的一聲令下,偷、搶、毀,面目全非,然而當唯色女士採訪當時的執事者時,莫不以民族、文化、宗教的罪人自誨。強巴仁青,藏人,從小出家,是十四世達賴喇嘛的一位經師的侍者,他說:我砸過塔,沒有資格再穿袈裟了,從我的經歷來看,是很革命的,內心深處感到造了很多的孽;文革結束後,有很多當年的積極分子又變得很信佛。這可能是因為他們害怕吧。到底害怕什麼呢?
然而,上蒼畢竟還是厚待藏人的(看看漢人現在如何!)。西藏人一旦可以選擇,他們還是選擇了自己的宗教,——表面上的服從實際掩護了他們內心的堅定信仰和真正重要的選擇。瘋狂是一時的,強制也無法改變人的信仰。其實,有什麼能真正的改變人的信仰呢?
我至今也無法相像那場無論是藏人還是漢人都經歷過的「殺劫」是人本身的行為,我想那背後肯定有邪惡的幽靈在控制。屠戮人的信仰,對神佛,對傳統,這不是人可以做到的,更別說是對象是幾億人了。然而,這場「殺劫」並沒有結束,它只是在陰暗處換了外衣,然後持續不斷的上演著,更加隱秘,更加邪惡。
追尋歷史的足跡,不是為了懷古而是為了學習前人的經驗,不再重蹈覆轍。中國人在歷史上最「富有」,卻也是最健忘的民族,「文革」砸毀寺廟的場景還在記憶之中,現在迫害法輪大法卻又在上演著。。。。。。,是什麼讓中國人一次又一次的犯著類似的錯誤呢!?是什麼讓那些當年的紅衛兵,現在的國安、警察們相信暴力、強制、洗腦可以改變人的信仰呢!?「殺劫」之後還需要什麼?我掩上書,繼續思考這個問題,或許每個人都需要思考這個問題。
----------------------------
「這些正是被形容為「翻身農奴」的藏人們,也搖動著花朵慶祝自治區的成立。他們的姿勢和表情如同受到操縱的木偶,十分機械。」(雙引號內是唯色的原文,下同)
「穿軍便服在當時是全中國紅衛兵的時尚,西藏紅衛兵也不例外。而且,西藏女孩子習慣保留的長辮子已剪成了齊耳的短髮,這也是「革命化」的象徵。」
「這些戴著紅領巾、揮動紅寶書——《毛主席語錄》的孩子們,看上去都是小學生,卻佩有紅衛兵袖章,這表明紅衛兵的成分已經擴大化了。當同學們都在高呼口號時,右邊那個小男孩在埋頭玩什麼呢?」
「這個頭戴圓帽、身裹僧衣、手捧寶瓶的年輕女子就是西藏最著名的女活佛——桑頂.多吉帕姆.德欽曲珍,年僅二十六歲,剛生下第三個孩子才一個多月。就在不久前,鑒於一九五九年原本追隨達賴喇嘛出逃印度的她很快又返回西藏,她被視為「棄暗投明」的「愛國主義者」,成為黨的座上賓,受到毛澤東的接見,享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和優厚的物資待遇。多吉帕姆是河壩林居委會的「牛鬼蛇神」,批鬥她的「革命群眾」都是河壩林居委會的居民,批鬥現場在多吉帕姆的府邸,位於帕廓東街的清真大寺一帶。站在女活佛多吉帕姆身邊的兩個滿面愁雲、戰戰兢兢的老人是女活佛的父母。」
「熊熊燃燒的烈火。大肆漫捲著、吞沒著正在燒為灰燼的無數書頁——在這之前都是存放在寺院裡的佛教典籍。分不清楚誰是縱火者,誰是圍觀者,因為他們相互混雜,表情皆都興奮莫名。而且,比較中國內地的同一類文革照片中出現的人群,無論裝束還是相貌都十分相似。只有作為背景的藏式建築提醒我們:這是西藏,這是拉薩,這是大昭寺的講經場「松卻饒瓦」。」
「這是大昭寺的前院「金戈」(壇城之意),在拉薩紅衛兵「破四舊」這一天,遍地堆積著殘破不堪的佛像、法器、供具以及其它佛教象徵物,據說很多都是從樓上的佛殿裡、長廊上抬來再扔下去的。二樓露台上的十幾個人都是紅衛兵,其中還有幾個扎辮子的女紅衛兵,還有兩人似是蹲伏著又似是個頭兒矮小的小孩子,手裡拿著什麼東西似乎正欲往下扔。樓下很明顯的有三個手持紅纓槍的男紅衛兵,角落深處還有四個穿軍裝或軍便服的背影。」
「我父親在裝有這幅照片和底片的信封上寫過這幾個字:祖國的花朵。這是當時的流行語言,還有一句是「共產主義事業的接班人」,我從小也耳熟能詳。 算起來,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了。」
「看見這幅照片,一位藏人說:「我又像是回到了那時候,我也常常坐在這中間。」另一位藏人則感慨道:「你看,這些窗戶是破破爛爛的,這孩子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還拿著別人給他的發言稿,他知道是什麼意思嗎?這周圍的人恍恍惚惚的,任人擺佈似的,這整個就是西藏的文化大革命。」那個正在激動地呼喊口號以至額頭上青筋畢現的紅小兵,有人說他的名字叫阿旺格列,長大後當了民兵隊長,現在快五十了,天天轉經朝佛。旁邊那個穿著背上打補丁的衣服、正扭頭看著男孩的男人,被認出是河壩林的一個修自行車的老漢。男孩身後的那個頭上包著頭巾的女人是個回族,如今常在帕廓街上擺攤買餅子。」
註:本文圖片均來自唯色的blog。(//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