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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長篇小說

《天隅之城.美國故事》第二部 秋風起兮歸去(43)

第四十三章 梯米之死

周宇匆匆離去後,小撒還賴在機場,他愛熱鬧,聽聽大家的議論,看看電視裏新的報導,覺得恐怖又刺激。

一會兒見時間不早,得,回家吧。正要去停車場取車,忽然止步,他看到一個多日不見的身影。

梯米推著一隻巨大的皮箱,自登機大廳慢慢走出,另一隻手摟著個女孩。女孩頭髮短短,穿條白色短裙,身上斜誇一個旅行包,上面大大印著POLO的字樣。

唐人街之夜後,小撒還是頭回見到梯米。他看見了自己的戰果,梯米走路時左腳明顯是跛的。

小撒心裏頗有些不忍,梯米也就是嘴不好,並沒有更多傷害自己,自己卻讓梯米終身殘廢。可又想起電視裏的火光和倒塌的塔樓,那還不知死多少人呢。相比之下,自己根本小兒科嘛。

那女孩邊走邊嘟囔著什麼,梯米很溫和的勸慰著,又在她的鬢髮上親吻一下,兩人就都甜蜜地笑起來。

小撒又不高興。梯米腳跛了,人還這麼騷,大庭廣眾的。以前在西電,梯米一高興就跟愛女老美亂抱,小撒看著羡慕,有回也學著和他們組的一個女同事試試,人家那吃驚和憤怒的表情仿佛立刻要控告他性騷擾。

那個女孩,啊,不就是振淮的小姨子呂曉雯嗎。這麼年輕,至少比梯米小七八歲。劉茜把他蹬掉沒多久嘛,怎麼他立刻就換上年輕一代。

梯米這時候也看見小撒了,輕輕推一下曉雯,兩人就過來打招呼。

“小撒吧,好久不見了。最近還好嗎?”梯米穿藍色T恤牛仔褲,腳不好,人也胖了些,不過還是蠻帥的。他大眼睛厚嘴唇,臉上的浪漫氣質很有點尼古拉斯.凱奇的味道。

小撒隨口說,還好吧。

梯米擁著曉雯,笑笑說:“介紹一下,我太太呂曉雯。哦,你們應該識的。”

曉雯對小撒略點個頭,表情很淡漠。

小撒聽說已經是太太,立刻歡呼:“你什麼時候結婚的,怎麼不請我去觀禮?”就差沒說怎麼沒請我吃酒。

梯米開心笑道:“我們前兩天才註冊,準備今天飛南洋看父母,回來再請客,放心,喜酒肯定少不了你的。”

“運氣不好,趕上出這麼大的事情,這兩天空港都會關的,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恢復通航。”梯米有點懊惱。

“喔,這可難講!”小撒說著,又擔心道:“我就怕萬一要打仗,還能讓我們在這兒安心寫程式?”

梯米看見過去的同事,覺得挺親切,他忽然非常非常想瞭解西電的事情。在鄉下住了那麼久,本來以為都忘了,誰知提起西電倒還有一份很濃的牽掛。這張網不容易掙脫的。

“要不要一起喝杯東西?”梯米就問小撒。

小撒點頭,大家一起去餐廳。梯米一進餐廳就把信用卡交給侍應生。小撒懶得跟他客氣。梯米就是一個很蠢的人,你若跟他爭著付帳,他可能和你翻臉。

不過梯米沒有以前那麼鋒芒畢露,說話的速度都慢了許多,以前說話從來都是一聲高過一聲,現在每句收尾都往下壓。以前他臉上線條分明,還愛瞪眼,現在他肥了很多,臉部輪廓都看不見了。

小撒歎息,這人整個一個沒救了。以前雖然不會混,但那豹子一樣的脾氣多少也算副盔甲。現在連這都沒有了,又加上遲鈍,身上還背著一堆財產……小撒想想都搖頭。

曉雯仔細看一眼小撒的表情,沒說什麼。

小撒看見曉雯盯著自己,趕緊避開她的眼睛。

坐定後商量吃啥喝啥,小撒無所謂,讓梯米包辦吧,這樣他肯定會點最貴的。

一會兒叫的東西來了,小撒埋頭痛吃。

曉雯在喝很酸很酸的飲料,小撒看眼牙根都要飛出嘴巴。

“梯米你最近在做什麼營生?我也想找條後路,西電靠不住。”

“我在給一個軟體公司寫程式。報酬還可以的。”

小撒想這傢伙到底有點真本事,這樣的市場他還能掙錢。梯米不會撒謊這點小撒清楚,抱酬還可以那肯定不能少。他花錢像流水大家都知道,錢給少了他不能幹。

“西電現在做些什麼產品?”梯米問。

“我們部門做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我也說不清,多媒體方面的吧。活兒還特別多,周宇老讓我們加班。”

“想起以前加班可真有意思,大家輪流買點心。做完還去喝啤酒!”梯米說。

一提起西電,梯米臉上就出現無比神往的樣子,小撒看了,暗自好笑。

曉雯忽然有些反胃,用餐巾捂著嘴咳嗽了幾聲,梯米連忙用手在她背上輕撫。又對小撒道:“看出來了吧,我要做爹地了!”

“恭喜呀。”

梯米咧開嘴笑,又想起道:“小撒,你就一個兒子吧?我去年在李恂家裏見到,已經長很大,時間過得真快。你太太好嗎,我記得她很美麗也很能幹的,你們為什麼不多要幾個孩子?這裏又不用計劃生育。”梯米對旁人事情很糊塗,不記得小撒老婆跑掉的事情。

小撒的臉色陰沈下來。

曉雯又開始咳嗽,梯米轉身看她,她悄悄拉梯米的衣服。梯米不解地望望她又望望小撒。

曉雯看他實在太笨,趕緊說:“梯米,我不舒服。”

梯米有些歉意的看這小撒說:“我們要回去了。”

小撒不看他眼睛,點點頭說我也該回家了。

他們便起身往機場的停車場走。梯米沒有坐Cab的習慣,從來旅行都把車停在機場。小撒因為短時間出差也是自己開車。他找到自己的車,不理梯米,自顧上自己的車。

梯米扶曉雯上車,在她臉上吻一下:“你好些嗎,要不要看醫生?”

曉雯坐正看前方說:“不用,我們快回湖邊吧。”

梯米一時不想馬上回湖邊,打算再四處轉轉,跟小撒聊天,勾起他對西電的很多回憶。

“幹嗎這麼著急,我還想四處轉轉,好久沒看見西電了。你不去看你父母嗎?”他說著把頭埋在曉雯懷裏,聽兒子的動靜:“我們也要做父母了。”

因為他們準備結婚,曉雯父母都從國內來了。曉雯是全家疼愛的麼女,和父母關係一直都很親昵。這次二老都來了,曉雯卻不常去看他們,寧願呆在湖邊陪梯米。弄得梯米都很奇怪,倒是常勸她回姐姐家。

曉雯低頭吻他,堅定地說:“不看父母,我要回湖邊。”

梯米抬頭望著她小小的臉,眼裏閃過一絲錯愕,隨即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怎麼這樣嚴肅?”

曉雯突然流出眼淚來,我們快回湖邊吧。

梯米拿紙巾替她擦眼淚,一邊慢慢勸她說:“你怎麼哭了?不喜歡小撒是吧。以前我最討厭他了,現在卻沒有一點這樣的感覺,我也不懂為什麼。不過你也不要難過,你不喜歡他,那我以後就不跟他來往了。”

曉雯聽他這番話,淚水像開了閘一樣往外湧,梯米連忙又替她擦:“你看我在鄉下住太久,都不習慣這裏,說話也笨拙許多。本來想的挺好,在湖邊住一輩子。可是,我們的孩子將來怎麼辦?所以我考慮……”

曉雯猛地打斷他:“不准考慮,一定回湖邊。”

梯米拗不過她:“好好,那回湖邊吧。”

他發動車子。

曉雯知道梯米已經不再屬於這裏了。她沒辦法告訴梯米為什麼。

梯米很久沒開這輛BMW,在鄉下他總開卡車。上了高速他心情很舒暢,不懂曉雯為什麼哭哭啼啼的,可能是懷孕累的。

一高興他就加速,從前他就出名愛開快車。刷刷很快超過旁邊的車。

他沒注意到小撒在右邊那條道上。他哪里認得小撒的車。

小撒可認識他的車,那寶藍色的BMW可是今年的新款。

小撒氣憤不已。他眼睜睜看著梯米的好車一點辦法沒有,人家不光家裏有錢,自己變白癡了還比你小撒掙的多。我小撒老婆跑掉這麼多年你都記不住,說明你根本不把我當人,怨不得你在我面前一副傻瓜樣子,這本身就是瞧不起我,但凡碰上個稍微重視的人,你不也得打起精神來應付嗎?

小撒氣得想算了我不跟你爭。他看見出口就順勢下去了。梯米你去掙你的錢吧,你錢越多肯定死的越快。

他從高速下來上副道,發現下早了,西電在下一個出口上,只好沿著副道加速往前開。

梯米在高速公路上卻減了速,看見西北電訊的大廈了。

他看一眼曉雯的腹部,忽然著魔似地朝出口開去。

曉雯忙問你去哪里?梯米夢囈一般說:“帶兒子去看西北電訊。”

他減速出了出口要下到副道,正遇上沿副道開來的小撒。小撒那個氣呀,又跑到副道上來超我了,這不是成心氣我嗎?小撒猛的一踩油門,不肯讓他開到自己前面。梯米剛從高速公路上出來,速度還沒減下來,小撒要別他簡直是找死。梯米見副道上沖過來一輛車,唯恐撞著那輛車,急忙在出口處煞車,後面緊跟著出來的是輛巨型貨櫃車,司機哪里料到前面的車會在出口停下,想煞車都來不及,撞了上去。

“砰!”,貨櫃車把將梯米的車撞出去好幾米,撞在路邊的欄杆上。BMW的油箱開始冒煙。強烈的震盪下,梯米撲過去打開曉雯身邊的車門,用力將她推了下去。

曉雯滾向路邊,頭撞到欄杆上昏了過去。

梯米打開自己左手邊的車門,掙扎著往外爬。這時砰的一聲,油箱爆炸了,整個車子迅速被烈焰包圍了。

小撒看了一天電視裏的火光,這一次卻是看見真的了。

遠處傳來救火車呼嘯而馳的聲音,還夾雜著刺耳的警笛聲。這正是一天中的交通高峰期,高速和副道立刻堵了個水泄不通。小撒趕緊趁亂離開,將車駛入西電的停車場,癱倒在座椅上。(//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