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9月4日訊】“兩個月前,我丈夫在工作中,右手4個手指被機器剝走了肉,老闆把他送到鎮醫院治療。我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就稀裏糊塗接受了廠方安排,對醫院一無所 知。第一次手術是把他的手指縫在胸口長肉,第二次是拉皮手術,把大腿上的皮割下來包在手指上,然後再縫在大腿上讓它慢慢長。一個月後從大腿上取下來。醫生 說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可是一星期後,腿上的傷口開始流血,小指和無名指整個變黑了,食指和中指的末節也變黑了。我去問醫生,醫生說是我丈夫體質差,吸收不好,缺乏營養導 致傷口長得慢。還警告我們離開醫院後他們不承擔任何責任。我怕繼續住下去整條胳膊都保不住,只好轉院。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我丈夫身體差,還是醫院的治療 水平差。”
王福,河南蘭考人,17歲。2004年2月28日,進入泰×集團做衝壓工。進廠時,廠方既沒有與他簽勞動合同,也沒有對他進行安全生産培訓,就安排進車間工作。
“每次我都提心吊膽地操作,那台衝壓機壓下來的時候聲音能讓人嚇一跳。2004年4月3日下午,機器出了問題。我的右手手掌被衝壓機死死壓住,五根手 指被活生生地切斷了。我在車間裏大叫,廠方叫保安送我去醫院。到了醫院,保安不肯進去,我只好忍著劇痛走進去。過了一會兒,廠裏領導拿錢來了,對醫生說: 不要給他接了,包一包就行。
在浙江永康打工的貴州畢節人熊祥軍舉著失去了三個手指的右手。熊祥軍在永康市芝英鎮一家家庭作坊,從事衝床加工工作。由于每天均要持續14個小時的連續作業,慘禍終于發生,他的右手被衝床巨大的壓力攔腰斬斷。
“醫生沒有聽他的,把四根手指接上了,但是大拇指却永遠沒有了……更氣人的是,我聽說我的大拇指已經撿回來了,但廠領導却把它扔了。我們廠裏 的老闆很厲害,廠裏發生過很多工傷都沒有賠償過。在這個醫院,就有我們廠8名工傷者住院。我聽很多工友說,老闆很可能是當地的一名人大代表。我很害怕,不 知道今後怎麽辦。廠裏一分錢伙食費都沒有給,也沒派人陪護。只有舅舅在照顧我,用他撿垃圾的錢給我買飯吃。”
張洪,湖南人,19歲。2003年9月9日進入惠州某鞋廠。廠方沒有和他簽訂勞動合同,也沒有提供安全培訓,便安排他操作衝床。還規定一天工作11小時,一周工作7天。
9月29日,機器發生故障,軋傷張洪右手。雖經救治,食指和中指却永久失去了功能。廠方拖欠4000多元醫療費。
張洪的父親多次到惠州勞動局,工作人員答應督促廠方。張洪手指發炎,日漸腫脹,也不見廠方到醫院交錢。其父母多次去工廠催促,始終沒見到老闆。
一位辦公室人員在電話中“接見”了二老,說張洪是在工作中睡覺而被軋傷的。廠方本不應負責,醫療費只承擔一半。還說,“廠方不會賠錢了,你有本事就去告我們。”
每次聽到這樣的故事,馮連臣總很痛心。“無良老闆的行爲直接把工友推向生活的懸崖。我要用一支禿筆記下工友苦惱。我們不願意發生工傷,工傷讓我們失去 快樂,整日在旁人鄙視的眼神中生活。有時我們像垃圾一樣被人弃置在黑暗的角落,自生自滅,眼睜睜看著我們身上流出的鮮血,被無良老闆當作美酒來暢飲。我們 不甘心受冷落,可又無法改變現實。”
“爲什麽廣東手外科發達?因爲斷指多,有市場唄!”
在方樹泉醫院醫生辦公室,兩個醫生正忙著寫病歷。說明要采訪,其中一個抬頭看了我一眼,說要醫院辦公室同意。
趕到辦公室,出示了記者證。工作人員滿腹狐疑地看著我,你到底要采訪什麽?
“瞭解一下這裏手外科手術的情况。”
“哦,手外科啊,很多工傷的……你要是報道了,會不會影響我們這裏的投資環境啊?”
我一時語塞,“白衣天使”在决定是否接受采訪時,先想到的居然是投資環境!
手外科的謝主任是1999年建科時,從骨科調來的。手外科共有12名醫生。每天平均急診在15到20例,有時更多。傷者絕大多數是工傷。“聽說廣東是全國手外科最發達的地區?”
“從醫療技術上說,不是全國最好的,但從臨床技術來看,確實是全國領先。這裏手外傷的量很大,醫生臨床經驗豐富。”
“怎麽會有這麽多傷員?”
“我們這裏‘三來一補’企業多,主要是加工業和製造業,所以很多工人手受傷。你可以去順德、深圳那邊看看,那裏的手外科也很繁榮,還有專門的手外科醫院。”
十年前,很多醫院的骨科都不願意做斷指手術,接一隻斷手至少兩三個小時,哪有那麽多醫生做啊。有些人看到了市場,自己出去開設手外科醫院,都賺了大錢。接一個斷指一般要花5000元,一年斷上幾萬隻手指,還有其他手外傷,你算算,多大的市場!”
在互聯網上檢索“斷指,醫院”,很快就可以得到上千條介紹,但主要都在珠三角。
廣州和平手外科醫院網站介紹,自創辦以來收治了6000餘例急診及門診手術病人,斷指再植成活率95.5%,尤其是指尖離斷再植、手指多 段離斷再植、雙手十指離斷再植等複雜、罕見的再植達到了國內國際先進水平。
恒生手外科醫院,是1993年創辦的一家民營醫院。該院拒絕透露具體的救治數字。但在他們的網站上,這樣介紹院長黃衛東:親自主刀完成手外科手術3000餘例。
順德和平手外科醫院,在珠三角可謂赫赫有名。兩年前,這家醫院的前身———三州醫院手外科還擠在一幢破舊的三層小樓裏。2004年,兩幢高樓拔地而 起。一位30來歲的手外科醫生,在出席聯合國勞工問題論壇時,說他10年裏做過大約4000例斷指再植,相當于平均每天一例。言者神情淡定,聞者無不詫 异。
廣東某醫院手外科的宋大夫,6年前從北方某省醫科大學畢業,來到廣州工作。他的同事,也大多來自外省。“學手外科的人都知道,廣東,特別是深圳這邊手外科好找工作,待遇不錯,還能給醫生和配偶解决戶口問題。”
在廣東,幾乎每個鎮,都有專門的手外科。宋大夫估計,總數超過百家。而在廣東、浙江以外的其他地區,手外科很多還設在骨科中,極少有專門的手外科醫 院。 “爲什麽廣東手外科發達?因爲斷指多,有市場唄!那些手外科醫院完全是市場造就的。十年前,很多醫院的骨科都不願意做斷指手術,接一隻斷手至少兩三個小 時,哪有那麽多醫生做啊。有些人看到了市場,自己出去開設手外科醫院,都賺了大錢。接一個斷指一般要花5000元,一年斷上幾萬隻手指,還有其他手外傷, 你算算,多大的市場!”
剛開始工作時,面對血肉模糊的傷手,宋大夫有時也會害怕。“傷情各種各樣都有:壓扁的、整個手掌切斷的、帶燙傷的……有的肉都被壓成泥了,只能截掉或者從身體其他部位割肉來補。時間久了,我也變麻木了。”
一次,宋大夫收治了一個小姑娘,老闆說她有18歲,但長得極其瘦弱,個子很小,一看便是童工。後來一問,只有14歲。“遇到這種情况你們會報警嗎?”
“不會,通常傷者的醫藥費都是先由工廠支付,報警了,誰來付醫藥費?沒有了錢,吃虧的還是傷者。”
“這不是你的醜,是社會的耻辱”
從2003年7月開始,廣東商學院教授謝澤憲、中山大學法學院教授黃巧燕與曾飛揚一起,開展一項工傷課題調查。他們對珠三角地區38家醫院、1家職業病防治醫院的582位工傷者進行了問卷調查,涵蓋的地區包括順德、中山、東莞、惠州、廣州、深圳。
數據顯示,71.8%的企業發生過很多工傷,來自農村鄉、鎮和縣城的工傷者分別占工傷者總數的70.2%、15.4%和10%,城市戶籍職工受工傷的只占4.3%,其中大城市的工傷者只占1.6%。
絕大多數工傷者是青年人,平均年齡26歲,31歲以下的占81.6%,17歲以下占4.5%。接近六成的工傷者未婚(55.8%)。
發生工傷最直接的原因主要是機器軋傷和割傷,占75.8%。受傷部位最多的是手指。被調查的工傷者總共有401人手指受傷,占受傷者總數的69%,受傷手指765個。
在現單位工作1年內發生工傷的占調查總數的75.1%,其中,新上崗發生工傷的占14.8%,上崗幾個月之內發生工傷的占31.1%,上崗1年左右發生工傷的占29.2%。
工傷發生最多的行業是五金(32.3%)、傢具(13.1%)、電子(8.1%)和建築業(5%)。
工傷最多的企業是個體工商戶、私營企業,其工傷比率高達53.9%,其次是外商獨資企業,比率達到26%,國有企業和集體企業工傷發生率只有3.5%和1.9%。
61.7%的工傷者沒有與企業簽訂勞動合同。工傷者所在企業建立了工會的只占11%。
66.3%的被調查者每天工作超過8小時,日平均工作時間爲10.18小時。超過五成(50.9%)的被調查者經常加班,加班的時間最短的是1小時,最長的8小時,超過七成的被調查者沒有任何休息日。
絕大部分工傷者沒有按規定獲得醫療期間的工資。正常發了工資的企業只占20.3%,减發工資的占16.4%,沒有發工資和不知道有沒有工資的分別爲24.5%和38.5%。
在整理材料過程中,謝澤憲常常是看著看著就痛哭起來,需要很久才能平靜下來。
她特意設計了“傷者能否得到外界幫助和支持 ”一項。結果發現,朋友、老鄉、同事、家人對工傷者的關心程度非常高。維護社會公正的政府、維護工人權益的工會、維護女工權益的婦聯等機構,理論上應該都是工傷者最强大的後盾,而事實上,來自它們的關心却幾乎看不見。
她最後得出了“工傷問題已經成爲珠江三角洲企業普遍面臨的問題,也是影響廣東和其他省市經濟和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全局性問題”的結論。“高速發展的GDP掩蓋了工傷這個嚴重的社會問題,這不符合科學發展觀。”
謝澤憲分析,工傷的後果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工傷者生命和健康權益受到的重大傷害,其次是企業的經濟損失和對企業可持續發展的影響。
由于工傷者絕大多數是來自全國各地的農村青年,廣東的工傷問題又演變成爲外省農民問題和農村可持續發展問題。由于工傷發生較多的企業中有很大比例的外 資企業,工傷問題又可能演變成目前備受關注的公司社會責任問題。由于工傷者的權益得不到應有保障,走投無路的打工者又可能誘發嚴重的社會治安和社會穩定問 題。
謝澤憲觀察到,劉先進們不太願意把受傷的手露出來,受傷的陰影一直還留在心上。“其實他們完全不必這麽自卑。要知道,這不是他的醜,是社會的耻辱。”
誰弄斷了他們的手?
根據廣東某媒體報道,1998年僅深圳龍崗和寶安兩地對外公布的工傷個案就達到了1萬多宗(多數都是斷指事故),引起了中央重視。中央四部委專門派來 一個聯合調查組。當時的情况相當嚴峻:深圳寶安區沙井鎮青海電機廠,半年內竟然連續有48名員工斷指。這家媒體還報道說,從1998年起,地方勞動部門已 經不再做工傷事故統計。
6年後的今天,情况如何?
我沒有查到官方公布的數據。
“珠三角每年發生斷指事故個案至少有3萬宗,被機器切斷的手指頭超過4萬個”,這是曾飛揚的判斷。他是這樣推算的:工傷探訪項目有5個固定的志願者, 每人聯繫4 家固定的醫院,每次在每家醫院至少完成5份探訪表格。每個月探訪3次。1年下來至少就有3600張表格,也就是3600起工傷事故。而在珠三角,擁有手外 科的醫院總數超過100家,志願者能接觸到的,其實只是很少一部分受傷工友。他的推算得到了一些關注勞工問題的專家的認可。
常駐珠海、爲外來工低價甚至無償提供法律援助的樂祥國,正在調查珠海某企業,該廠1年內發生了58宗斷指事件。
十餘年間,珠三角經濟蓬勃發展。可創造這個奇迹的打工仔、打工妹,工資水平仍維持在十年前,仍在承受工傷之痛。
誰弄斷了劉先進們的手?機器!是機器嗎?
曾飛揚認爲,珠三角工傷事故頻發,原因首先是部分企業機器設備陳舊老化。改革開放之初,在一片“引進外資”、“發展經濟”的呼聲中,很多被國外淘汰的 機器設備被“引”了進來。“法院對深圳一家港資企業進行查封拍賣時,經專業機構鑒定,該企業的設備是20世紀20年代出廠的,已經沒有任何價值。”
培訓不足、倉促上崗也是主要原因。記者在醫院調查的四十多位傷者中,沒有一位承認自己受過安全生産培訓。
周立太律師,因爲替工傷民工打官司而名揚全國。深圳是他的發祥地。“斷一隻手,企業以前只需要賠幾千、幾萬。我周立太幫民工打官司,他們要賠幾十萬、上百萬。那些企業跑到政府去訴苦,說有這樣的律師在這裏,我們呆不下去了。”
最後,周立太黯然離別深圳。
曾飛揚們,雖不曾面臨周立太的窘境,但也舉步維艱。采訪中曾飛揚一直强調,我們很注意把握分寸,我們不是工會,我們只是政府工作的有益補充,有的底綫,我們是不能碰的。
工傷者出院後去了哪里?如何生活?
記者撥打他們留在探訪表上的手機號碼,幾乎全部停機。
廣東商學院社會學系的大學生曾對他們做過追踪調查。他們有的回了老家,靠著賠償的錢開個小店,有的還在廣東,等待著漫長的訴訟。
根據法律先仲裁後起訴的規定,外來工訴訟成本越來越高,這讓工傷者苦不堪言。一個普通的工傷案件,傷殘外來工正常的訴訟時間長達1070天。大部分人由于訴訟時間過長,不得不放弃,最終導致合法權益無法得到維護。
曾飛揚有很多想法,但資金的匱乏、身份的限制使得很多想法只能停留在紙上。“我很想建一座工傷紀念碑,就在工傷最多的珠三角。我們不能讓打工者流血又流泪。”
“爲什麽不做呢?”
他沉默。“這該是政府做的,我們沒有這個能力。”
農民工占職業病死亡總人數八成多
由于大多農民工只能進入那些工作環境差、待遇低、勞保差的勞動行業,且其社會保險、職業防護等措施得不到有效保障,農民工已成爲當前我國罹患職業病的最主要群體。
據國家安全生産監督管理總局的統計顯示,去年全國死于工傷人員高達13.6萬人,其中大部分是農民工,特別是在礦山開采、建築施工、危險化學品3個農 民工集中的行業,農民工死亡人數占總死亡人數的80%以上。國有煤礦農民工塵肺病發病狀况調查表明,接受健康檢查的農民工患病率高達4.74%,最短患病 工齡只有1.5年,平均6.69年。與正式職工發病最短工齡25年,發病率0.89%的數字相比,農民工職業病具有發病工齡短、患病率高的特點,其職業病 以塵肺病最多,其次爲中毒。
中國疾控中心職業衛生與中毒控制所所長李濤說,導致當前農民工職業危害問題嚴重的原因很多:一是農民工在勞動力轉移過程中急于就業謀生,在謀職時處于 被動地位,社會地位低下;二是許多企業不與農民工簽訂勞動合同,有的企業即使簽訂合同,也往往只强調企業自身的權利和農民工義務;三是目前職業衛生服務覆 蓋面低,農民工往往成爲職業健康監護的盲區;四是法律法規執行力度偏弱,存在“有法不依、執法不嚴”的現象。
蔣韡薇
倍可親網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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