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彪:臨沂計劃生育調查手記(1-5)
【大紀元8月26日訊】蒙河邊的抗爭——臨沂計劃生育調查手記之一
“你去告吧,去縣城告也行,去臨沂告也行,打死你也就一萬塊錢!” ——題記
2005 年4月18日早6點左右,蒙陰縣垛莊鎮西師古村59歲的劉元成正在為女兒看家,還沒起床,突然聽到門外有叫喊聲;他剛一開鎖,一群人(大約九個,他認識其中一人叫韓鳳燕)蜂擁而上,進屋到處搜尋,所有屋內搜尋一遍,沒有找到他的女兒女婿,這伙人便把劉元成強拉硬拽(兩個扭胳膊,一個按頭),推進一輛紅色昌河車內,直接拉到雙堠鎮計生辦。這伙人就是臨沂市沂南縣雙堠鎮負責計劃生育的人員。雙堠計劃生育服務站人員把劉元成單獨關押在計劃生育服務站一間小屋內,第二天上午,他的兒子到雙堠計劃生育服務站去探望他,門口有人看守,受害人之子詢問計劃生育工作者,“什麼是知情選擇權?”工作人員季成修解釋說:“到縣計生委結扎經體檢不合格後,再回到鎮計劃生育吃避孕藥或放環。”他們拒絕放人。劉元成的妻子及兒子下午再次到鎮計劃生育服務站探望送飯時,卻找不到他了。小屋內及計生委各間屋都看了一遍,都沒有。鎮裡的人都說不知道,母子二人找了一兩個小時,無奈只好又回家等待。
下午6點過後,親屬再次去要人,在去鎮計生辦的路上,發現他躺在營後村村後雲彩橋邊,無人過問。等他稍有清醒後,經詢問才知道,他一天茶飯未進,頭腦發脹,反應遲鈍,被折磨得不成樣子,才放了他回家來找女兒女婿。他在計生辦要吃飯,不被允許;當天下午四點,一女鎮長(張婷舉)滿身酒氣回來,她和五六名打手打完另外兩個被抓的70多歲的老太太,就把他叫到院子裡,用掃帚打他後腦,把三把掃帚打得粉碎;之後又用手掌打他耳光。五點多,將他關押在小屋內,並讓他坐在水泥地上,把腿伸直,張婷舉便帶頭用腳去跺受害人的腿,他們跺的跺,打臉的打臉,毆打後就用冷水潑到他頭上。劉元成說:“你打我,我告你!”張婷舉聲稱:“你去告吧,去縣城告也行,去臨沂告也行,打死你也就一萬塊錢!”她又說:“你是雙堠四萬人口中的渣子頭。”劉說,“我是三十多年的老黨員,我不是渣子頭。”張婷舉說:“我九八年入黨的,就打你30多年黨齡的!”一邊說一邊打。他被非法拘押兩天一夜,一頓飯都沒吃上。陳光誠是當地有名的維權者,他很快介入此事。報警後,鎮派出所來人作了筆錄;陳光誠為他准備訴狀(4月25日遞交,5月9日受理)。
我和郭玉閃、塗畢聲在臨沂調查的最後一天,劉元成老人最後一個向我們傾訴了自己的遭遇。他說,他一生遵紀守法,到了老年卻被打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這伙畜生,天理難容,難道真沒有人敢管此事?我們從電腦上調出張婷舉的照片,老人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指著照片激動地說,就是她!
是她。不只一個村民認出了她。我們三個也認出了她。8月14日早晨,我們向日夜監視我們的人一個一個質問的時候,她和另外兩個女人就站在村子裡;我看她文質彬彬,沒忍心去喝斥她。我很難把她的暴行和她的形象聯系來。 在我們之前,李健、江天勇律師、李和平律師、李春富律師來和華盛頓郵報的兩個記者來過。江天勇律師和李春富律師來的時候,罪行正在發生。5月9 日晚,江天勇和陳光誠聽見有人踹陳更江家大門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他們就趕了過去,這伙人(十七八個)見到外人就往車上退,一車逃跑,一車被攔住,村民質問到,“你們既然是正確的,為什麼要跑?”黑夜中,所謂的計生執法者慌忙逃遁。
由於陳光誠和村民的維權行動,沂南的暴力計生運動持續了二十多天,到5月13日,抓人就停下來了,之後也有強制結扎的,但都是用各種糾纏辦法。這比其他地方要短;而且,和其他區縣不同,沂南沒有收每天100元的學習費。在和沂南計劃生育局的人員座談的時候,我最後跟劉文冰副局長說,“第一,沂南的問題極為嚴重,但是第二,比其他區縣做的要好。”不過這裡我想說的是,“第一,沂南比臨沂市其他區縣做得要好;但是第二,問題極為嚴重。”
一個盲人維權者在某種程度上遏制了臨沂計生暴行在沂南縣的泛濫。但是他的力量還太小。焦點訪談不理他們,報社記者不敢涉及這個題目,也極少有律師願意趟這趟混水。一個在臨沂電台作法律節目的律師接到這樣的電話只說“不合法,但管不了”就匆匆掛了電話。陳光誠跟我們講:“我當時就站在河這岸,河那邊就正在進行著大規模的犯罪,你無法制止它,那種痛苦無法形容。一個人的力量真是太小。”
2005-8-20
“我家親戚被抓了22口”——臨沂計劃生育調查手記之二
三姨夫給我打電話說,你再不回來,你三姨就在裡頭被打死了。 ——題記
房鐘霞,臨沂市費縣梁邱鎮夏家溝村村民。第一次見到房鐘霞是在蒙陰縣垛莊鎮,費縣的四個人來向我們反映情況;我們在陳光誠家的村子被二十多人看守的情況下,走田間小路,赤腳過蒙河,分兩批擺脫監視,和費縣來的人會合。
房鐘霞簡單講述了自己的故事,這個故事她已經講了很多遍:
俺生了兩個小女孩梁邱鎮就讓俺放了環,放環以後也就一直在外打工,也沒進站也沒檢查。在打工的時候懷孕,他們說俺違反了《計劃生育法》,四處找俺。2004 年農歷11月初九,計生人員找俺媽談話,要求交1000元押金,之後俺媽躲起來了。臘月又找俺婆婆,把東西摔壞,把她抓走,抓了放,放了抓,共三次。俺三嫂子也被逮了三次。2005年二月十九,把我姐夫(梁邱鎮西邊北艷莊胡勇軍)抓走,在鎮計生辦被關了7天,打了27次。之後抓了我侄子(李強,27歲)、侄媳婦和他們一歲的孩子冉冉。關了一天一夜,侄子被打了14次,腳趾甲被計生人員用大皮鞋給踩掉了。逮了俺娘家的嬸子(叫朱邵香,和我一個村的);又逮了俺婆婆家的嫂子家的妹妹,她是外鄉鎮的。他們見人就逮。2005年的農歷三月,俺妹妹(第一胎懷孕已三個月左右)房鐘艷因受我牽連也被逮去了。七八個人把她押上車,被關了一天,交了1000元出來了。我妹妹的婆婆(叫張什麼榮)也同時被抓,在裡面關了一個星期不給吃喝,後來交了1500元學習費後放出來。俺妹妹的公公去送飯時就被扣留了,而且一到就被六七個人打了一頓,關了一天後,他逃了出來。後來婆家的孫子、俺三姨和俺三姨夫(劉開馮)、三姨的孫女(不到四歲)、俺四姨(薛德英)、俺嬸嬸、俺舅母(小羊莊村,曹雲香),都被抓了。俺舅母在車上被打得特別重,100多裡路,打了一路,昏迷好幾次。用橡皮棍打,用皮鞋垛;好像是打著腎了,有費縣人民醫院專家開的病歷。把俺舅母打得到現在還不能干活。還逮了我五哥的小姨子(郭學蘭)、三哥的小姨子(喜家園鄉山頭村柴玉風)。她本來到俺三嫂家串門的,早晨起來讓他們給堵家去了。也不知道你姓什麼也不知道你叫什麼,逮著就往車拉,不聽話就打。三姨夫給我打電話說,你再不回來,你三姨就在裡頭被打死了。三月十一,我被迫回來,當時已懷孕七個月,被迫打催產針,過了一天,小孩流產,十三日早晨九點,做了結扎,結扎後,四姨才放出來。
因受牽連,房鐘霞的親屬被抓走22口,包括3個孩子、一個孕婦和一個70多歲的老婆婆。這讓我們感到非常震驚。為了核實情況,我和她說要見見她的親戚。第二天在費縣梁邱鎮見到了她的舅母曹雲香,她講到:
三月初九早六點多,一伙人(我認識的是梁邱鎮婦聯主任逄某某)去抓我,我在院裡燒火,他們把我架走,當時家裡有兩個孩子和偏癱的老婆婆。架出了大門,他們就指著頭罵我:“我們一夜沒休息,來抓人。你沾你親戚的光,我也沾你親戚的光。”幾個人用橡皮棍打我;他們讓我快點走,走慢了還打。上車的時候(車上坐著領著找我的那個嬸子),又打我倆橡皮棍,還罵:“你媽個B,熊娘們兒。”又去南燕莊逮了我大姑姐。到計生辦,把四大姑姐放下,又讓我領著去逮三大姑姐(探沂鎮,房鐘霞的親姨)。我說不知道。他們在車上又打又罵:“你這龜孫娘們,你不知道誰知道!”我被打昏了,醒來的時候,我只知道自己盤著腿,捂著嘴。到了她家,門鎖著。他們罵:“你龜孫娘們兒上車!”上車後,又給我推下來,讓我帶著去找她的鄰居,讓鄰居騙俺三大姑姐說,“你媽病得厲害。”誆回之後,把俺三大姑姐、姐夫都推上車,大姑姐說,“小孫女怎麼辦?” 小孫女也被推上車。求他們讓一個人抱孩子下車,求不下來。到計生辦,把俺三大姑姐夫打了;又打俺三大姑姐。我被打了八次;到現在,一站起來後背就麻,小便有些失禁。我被關了三天,交了錢出來。婆婆病更重了,兩個孩子(一個高三、一個初二)耽誤了兩天課;(因無人照管),小豬崽子都餓死了。
這個故事還有個尾聲:過了一個月,村裡修路搞集資款,鎮計生辦的人讓房鐘霞收10戶的集資款;她不去,他們就拿鐵掀、鐵耙砸門好幾次。他們為收集資款,見人就抓,見人就打,全村100多戶都躲到田野裡,晚上也住在哪,持續了兩天一夜。為集資款的事兒,共有十多人被打。被迫每人交了134元。後來全村去費縣上訪(王光玉是代表),每人退了69元。
我給房鐘霞和她舅母照了像,問她們提起訴訟是否有顧慮。她們態度很堅定。她們在講故事的時候沒有哭,她們已經沒有了淚水。她們不知道,我站在村裡無人的小路上,悄悄地哭。一院子的人還在耐心地等著我來記錄他們的故事。他們的臉上只有淡淡的憂傷,和深深的迷惘。
2005-8-20
她的眼裡沒有淚水——臨沂計劃生育調查手記之三
計生人員用橡皮棍打我哥,打完之後讓我打;我說我不能打我哥;他們又讓我哥打我。 ——題記
在楚望台的《東莊》裡,一個70多歲的老奶奶控訴:“俺這些年,眼淚也哭干了,心血也耗干了,現在多難過也掉不下眼淚來。”也許我經歷的苦難太少了,自認為還算堅強的我在臨沂哭了幾次。最難受的一次就是聽宋花厚講述自己故事的時候。宋花厚是費縣梁邱鎮馬下溝村人,60歲左右。她的兒媳劉山花頭胎是男孩,不讓生二胎,2004年十一月初五查出懷孕,已經五個月。劉山花講,查環員沒有給送藥具,體檢幾次又沒有查出來,這不能賴她。但她的親屬開始面臨大禍。最冷的三九天,宋花厚被抓往鎮計生辦,要錢。因為她的另一個兒媳婦缺羊水,得花錢,老人央求:“我給你磕頭了。”放回來後三天,又被捉去,這次關了四天,正是冬天最冷的時候,她記憶猶新。計生辦的人要錢:“3000也行,4000也行。”她說,“500,你救救我吧,你不同意,我就撞死在這兒。”出來後,她還得躲,只要劉山花不回來,就抓她。
據劉山花講,臘八那天,她大姐、五妹、大嫂、二嫂、弟妹,同時被抓;全都被關了五天;每人交了500元,還得請他們喝酒,才放出來。臘月二十三,她大姐、五妹和五妹的四歲女兒,又被抓,關了六七天,共交1000元才出來。五妹不敢回家,二月十八,在另一個村子被抓起來,關了八九天;托人交了1000多贖回來。五妹又跑了,抓了房鐘臣(劉山花的大伯子,宋花厚的侄子)。宋花厚去了計生辦,要頂替她的侄子。房鐘臣出來。鎮計生辦的人開始用刑。“他們在裡面用橡皮棍打我,又用巴掌打臉,打了十幾下,我的牙打出血了。我有病,他們說我是裝的。也不給我水喝(有時候看門的給我些水)。我就在水泥地上一晚一晚地蹲著,沒鋪沒蓋。”這一次就蹲了26天;她哥哥蹲了18天,她嫂子蹲了5天。鄰居老王(王寶坤)、房東振也被抓被打。這時劉山花的孩子出生了,交了25280元超生費,被關的人拿了錢才出來。
宋花厚說:“我哥哥(65歲)被抓了之後,計生人員用橡皮棍打我哥,打完之後讓我打;我說我不能打我哥;他們又讓我哥打我。”在記錄這一段的時候,我忍不住無聲地哭;卻又不想讓他們看出來,而且還得繼續寫。真想沖出去號啕大哭一場!就像王克勤調查定州屠殺之後在酒桌上那樣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國家計生人員摧殘比他們父母年紀還大的老人、施暴之後又強迫親兄妹互毆,這立即使我想起印尼排華事件中用槍桿子逼迫弟弟強奸姐姐那類暴行。我想不出人性竟有如此邪惡,我想不出一個肆無忌憚地誘發惡人性的制度是怎樣一個制度。我想不出60多歲的老人受到如此虐刑時是如何看待他們生活的時代和社會,我想不出那些披著人皮的計生干部在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能不能有些許的心靈的不安。 宋花厚的哥哥因為被關了18天,花生和羊被偷了,一些鴨子、羊、牛犢和小母豬餓死了,損失3000多元。宋花厚說:“我哥哥出來之後,生我的氣,一直不跟我見面。他說,你拿3000塊,否則永遠別來。”宋花厚講完了自己的故事。她的眼中沒有淚水。但她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卻可以看出哭過的痕跡。
2005-8-20
到辦公室上課去!——臨沂計劃生育調查手記之四
“計生辦的勞力(男的)用雙手摳我的軟肋,這個最狠,太厲害了,我們都疼得哇哇哭。勞力都哭得哇哇的,何況是婦女。” ——題記
2005年8月13日晚八點,我們與梁淑合來到費縣人民醫院,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他的妻子裴京蘭。她是臨沂費縣石板鎮板橋村村民,50歲,見我們進來,艱難地坐起來,跟我們講述她的遭遇。
她的二弟(裴京剛,費縣石井鎮裴家溝村人)超生在外打工。農歷今年三月初五上午,四五個人沖到屋裡就說:“我們是計生委的(即石板鎮計生辦),因你兄弟的事抓你!”有推的,有拉的,還祖宗奶奶的罵。第二天早飯後,在計生辦的辦公室裡,四個男子把她的上衣扣解下來,兜起上衣蒙住她的腦袋,被打了一頓;脫掉她的鞋,用粗竹竿抽她的腳心腳面;褲子扣也被拽掉兩個。他們打了四五十分鐘。裴京蘭心有余悸地講,最疼痛難忍的用刑方法是,“計生辦的勞力(男的)用雙手摳我的軟肋,這個最狠,太厲害了,我們都疼得哇哇哭。勞力都哭得哇哇的,何況是婦女。”
裴京蘭被關了30天,每天都被審問,被酷刑折磨。30天中只有解手才讓出來,其它時間不讓出來。白天想上廁所,喊一聲有人給開門,去的時候也是三四個人跟著。晚上喊有時候就不給開了,他們罵:“媽個B,再喊我揍死你個龜孫子的。”她的一個本家的孫子(51歲),喊不開門,只好站在窗戶上尿。有個高巖莊的老媽媽,沒辦法只好尿在盛飯的瓷碗裡,從窗戶倒出去。被關的人經常得不到水喝,有一次她兒媳的妹妹送了一壺茶,一人一口很快就喝沒了,那些人說,要不是沾她的光,都得渴死。裴京蘭出來的時候,“衣服臭得不行,都脫不下來了。”
關人的房子,南頭有兩間,北頭有好幾間,她的那個屋子有二十七八個人,吃飯不讓送,誰送飯就抓誰;他的兒子(梁峰)、沒過門兒的兒媳婦(宋麗)以及沒過門兒的兒媳婦的妹妹,都是因為送飯被抓的。她的大伯子、大伯嫂子、侄侄媳婦、鄰居老韓、三大爺家的二兄弟,都被抓了,關了一天後交錢出來。
在她被關期間,又強行讓她帶路去抓她本家的四奶奶和四姥爺。他們在地裡被逮住。計生辦的人跟他們說是裴京蘭讓他們去抓的。裴京蘭講,“我四奶奶和四姥爺信了他們的話,都怪我。抓到計生辦,我哭得不得了。我給他們跪下說,還怪我嗎?四姥爺說不怪了;四奶奶還生氣。”
梁淑合在家人陸續被抓了之後,才知道是因為他的內弟。“為了盡快解救我的家人,我不得不四處尋找裴京剛,先後去了蒼山、臨沂、吉林等地苦苦尋找,但都沒能找到。”
四月初四交2600元放了,加上贖鄰居的錢600元、兒子的錢1000元,共4200元。慘劇還沒結束。7月27日天還沒亮的時候,石板鎮計生辦兵分兩路:一路由副主任李子軍帶領五六個人強行將梁淑合、裴京蘭抓走,同時將裴京剛的嬸子(溫西英)、裴京剛的岳父(朱紹玉)抓去進行禁閉;另一路竄至裴家溝村將裴京剛的叔叔(裴廣友)、裴京剛的二嫂(劉成秀)以及鄰居13人(裴廣明、裴廣林、蔣家美、劉洪娥、裴京燕、梁付花、裴彩霞、裴懷倫、裴京國、范銀年、李中芳、梁鳳玲、李善美)強行抓到計生辦關禁閉;早晨五點多,對所有人進行拷打審問;用橡皮棍、用木棍子打。
梁淑合講:“計生辦主任彭京寶嫌審訊沒意思,就令我們坐在地上,把腿伸直,彭京寶教著我們怎樣打鄰居、怎樣打親戚,讓我們互相毆打。彭京寶又嫌打得不夠標准、不夠狠,說我給你們做個示范。他拿起裴京蘭嬸子的皮鞋底向裴京蘭等人的腳面上狠狠地打了幾下,當時裴京蘭就哭了,腳面子腫得像饅頭一樣,鞋都穿不上了。”後來鄰居每人交100元押金後陸續釋放回家;7月29日梁淑合的拘禁被解除;他的妻子卻再次慘遭毒手。裴京蘭講述了噩夢般的一夜:
7月29日晚上計生辦只關了我一個人。十點多,四個人喝酒喝得趔趔趄趄,有彭京寶、李子軍,還有兩個叫不上名,但我認得(她丈夫說,叫閻京堂、孔祥國)。我上茅房,他們跟著;我回來要睡覺,他們說,“走,到辦公室上課去!”我看他們醉酒就害怕,說:“在這屋不行嗎?”他們罵:“不行!媽個B的,由得你了,快走!”到了計生辦公室,他們關門,關燈。我說:“別關燈,我害怕。”他們說:“由不得你!媽個B,你讓不關就不關嗎?”他們讓我趴在地上,不讓我抬頭。有人掐我脖子、他們都圍著我打。用腳踢下半截身子,還用鞋底抽屁股和腳;他們說,“往狠裡打!打完,非得再喊人打你!”持續了20多分鐘。打完了他們說,滾!我被打得都不能走了,歪裡歪斜地到了南邊屋子裡,哭了一夜。我用兩個桌子把門頂起來;但李子軍又闖進來用兩指戳我腦袋。我哭到早晨四點多,也沒有人開門。
第二天,梁淑合接到石井鎮分管計生工作的解鳳軍(鎮宣傳部長、組織委員)電話來領人時,見到妻子“躺在連椅上,渾身是傷,身子一動也不能動,只知道哭不知道說話。”他去找彭京寶,彭說:“我沒打。” 他把彭拽到妻子跟前,妻子認出他來,他先是抵賴,後來承認了。裴京蘭的叔伯兄弟憤怒至極,打了彭一嘴巴。
在裴京蘭被毆打兩周之後,我們在費縣人民醫院復印了她的病歷。在7月31日的《入院記錄》上寫著:“主訴:頭胸部外傷伴疼痛一天。現病史:患者於一天前與當地計生委人員發生糾紛,被打傷頭胸部等處,當即感傷處痛,頭痛頭暈,無惡心嘔吐及明顯意識障礙,胸痛胸悶……”在《病歷紀錄》上寫的是:“患者於一天前與計生委工作人員發生口角,被其打傷頭胸部,當即感覺傷處疼痛,令(另)感頭痛胸痛……右枕頂輕壓痛,右前胸壓痛,雙足指稍青紫,壓痛……”我做了一天的紀錄,脖子都要累折了;我們又憤怒、又傷心,又饑餓、又困頓,還要擺脫追隨我們的政府官員,於是告別梁淑合、裴京蘭,我們的面包車在漆黑的午夜尋找吃的和住的地方。
2005-8-21
不扎也得扎!——臨沂計劃生育調查手記之五 杜鳳澤指著她的鼻子說:“這伙人已經說了,你扎也得扎,不扎按在手術台上也得扎!” ——題記
2005 年農歷三月初十, 沂南縣孫祖鎮南硤石村村書記宋祥瑞叫村民胡丙美去結扎;以前說過不要錢也不結扎,現在又要結扎了,34歲的胡丙美心裡不服。村書記說:“我跟你說,今天去給100元,第二天就50元;再晚抓去就什麼都沒了,結扎費還得自己交。”胡丙美說:“國家叫扎,就扎。我也不能另一個樣。但我得照顧孩子(4個月大),對象在廣東,等他回來我再扎。”頭一天扎了七個;有三家躲起來了。4月5日,她帶孩子回娘家打針,鎮計生辦的一車人(六七個)找到她家,問孩子在哪?她說在屋子裡睡覺。計生辦的尹紀荷(音)進屋把孩子直接抱上車;她也被推搡著上了車。拉到她村子,叫她婆婆把孩子抱走。又拉到石門亭村,一伙人下去抓人。她和村婦女主任、一個計生人員到了縣中醫院。做檢查,量血壓,160,偏高,等一會再量,還高;等兩個多小時,還不行。醫生拿材料找專家鑒定;專家搖頭說不能做;醫生跟院長商議,出來跟計生人員說,為安全起見,不能做。計生人員答應了;他到樓梯口向上匯報:“這邊不給做。”一會兒,他手機一扣,拉我直奔縣計生服務站。抽指血,量血壓,160。讓計生辦的人拿了降壓藥給她吃了;三小時後,血壓還是160,大夫給姓袁的女副站長打電話,袁站長(個不高,方臉,白,瘦,其丈夫是B超室的王大夫)過來說:“盡管做就是。”胡丙美:“中醫院檢查過了,專家說不能做,你們膽子怎麼這麼大!做是可以做,如果身體出問題,你得負責!”袁站長:“滾滾滾!”計生辦的人說:“人家叫扎你就扎,你這樣說人家生氣。”後來又拉一車人來。鎮上的工作人員指著胡丙美的鼻子說:“你扎不扎!”胡丙美說:“如果沒上中醫院,不知道情況,我就扎了;現在專家說我不合格。”沂南縣計生局副局長講計生服務站站長杜鳳澤來了,他問:“孩子是生的還是剖的?”“生的。”“生的沒事,這點小手術算什麼?”“如果做,你得給我寫證明,一旦發生問題,給我多少錢我都不要——”鎮上的那伙人指著胡丙美的鼻子說:“就你事兒多,快扎就行了。”戳得胡丙美向後退了幾步,不讓她說話。杜鳳澤也指著她的鼻子說:“這伙人已經說了,你扎也得扎,不扎按在手術台上也得扎!”胡丙美:“你得按個手印兒,出問題你負責?! ”杜鳳澤:“我負責!醫生按個手印兒就是!”
8 月15日,胡丙美在陳光誠家向我們講:“我被逼進手術室,又害怕,又生氣。他們拿來單子直接叫我簽字,我也沒看就讓我按手印兒。我簽得歪歪扭扭的。”8月 16日,和沂南縣計生干部座談時,縣計生服務站一個姓吳的副站長多次強調結扎手術全都由當事人自願簽了字。我就詳細講了胡丙美的故事,我說,“她先是被村干部哄騙和威脅,後來孩子被強行抱走,體檢不合格後被鎮計生人員和縣計生服務站站長辱罵,還說扎也得扎、不扎也得扎;在這種情況下簽字也表明她是自願的嗎?”在整個座談過程中飛揚跋扈的吳站長一時語塞。
胡丙美說:“結扎那天,是我來例假的第二天,正是血最多的時候。結扎晚了,回去身體就不能動彈,腦袋一暈,什麼都不知道了。我要小便,俺娘硬拉也拉不起來,到床邊,港站起來就仰倒;腿一晃一晃的,小肚子痛得受不了了。”讓村婦女主任來,她說給找大夫來看看。鎮上醫生天黑來了,又走了。胡丙美的媽媽說:“不合格了還給扎,這不是要她的命嗎?”村裡都知道了體檢不合格也給結扎的事。六七天後,她疼得受不了,肚子腫個大疙瘩,村書記給她計生服務站的電話;電話裡的人說:“有這種情況(指劇疼、肚子腫)。也許你腸子擰上大疙瘩了,你放心就是。”
術後十天左右,她的疙瘩太大了,肚子都青了,就讓村主任找計生辦;村主任說給問問,就沒動靜了,第二天打電話,他說不管了。胡:“你怎麼不管?你領著人去時怎麼說了算?”書記:“鎮上讓我干我就干!” 胡哭著說:“你替鎮上辦事這麼痛快,村民讓你辦事咋這麼難?”到了手後的第十三天,才有車過來送他去醫院,鎮計生辦的胡發宣同去。又要割第二刀;她很害怕。開完第二刀,住院十天,拆線,做B超,裡面還有淤血。杜局長等人商量,唯一的辦法是使針頭抽!胡丙美一聽,就哭了:“俺怕受罪怕受罪的,怎麼又要用針頭抽!俺是人啊,不是襖,要掏就掏,要蓄就蓄——”杜局長說:“你哭什麼,甭說兩次,三次四次的都有!上去!”胡丙美要求轉院,杜局長和吳站長說:“抽也不一定抽好!”7月5日,去縣醫院復查,做完CT後疼得受不了了。結果是,裡面已經不是瘀血,而是斑了。醫生說,只能回家慢慢養著。
後來她去村書記宋祥瑞家,書記說:“你給我滾出去!你有本事讓我下來,你有本事你當啊!”找鎮裡,要求賠償。鎮副書記劉鎮峰說:“門兒都沒有!”8月8日去找縣計生服務站,在那等了一天沒等到,原來杜鳳澤局長從後門溜了。胡丙美在講述過程中哭了好幾次。她用手按著肚子,有氣無力地靠在椅子上,一臉的愁苦和無助。
吳站長和我們談到胡丙美時,承認了血壓高也給開刀以及刀口血腫的事實。他辯解說,160是臨界點,可開可不開;加上她恐懼導致手術不成功;而且做手術沒有 100%成功的。不管病人血壓高、充滿恐懼的事實而強行手術,出了問題後拖、躲、騙、橫。聯系到強制流產、株連九族、抓人、關人、酷刑、打死人的事情,我們感歎到,臨沂的計生工作者真是視人命如草芥。是一個什麼力量驅使他們這麼做呢?
2005-8-21
(待續)
注本文故事均有當事人錄音、照片、控告材料為據。個別人名不知確切寫法,以諧音代替。當地村民多用農歷,偶爾用公歷,均以當事人口述為准。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