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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泯恩仇》八、001號案件

陳沅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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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全市的“001號案件”發生後,賓伯駿不知道自己是“重點懷疑對象”,公安調查了他幾天。直到十多年後,離開麻園灣好幾年了,一次路遇“一板之隔”的鄰居老何,才略微知道一點情況。

“毛澤東時代”有個特點,就是“反革命”案件特多。上層有: “高(崗)饒(漱石)集團”、“胡風集團”、“彭(德懷)黃張周集團”、劉少奇、林彪……下層,就多如牛毛,數不勝數了。普通老百姓,凡反對毛澤東個人、對毛主席稍有不敬或妄加評論的,通通打為“反革命”。由於打擊力度大,打擊面寬,眼看著成千上萬人因此而勞教、勞改、自殺、槍斃……老百姓便“學乖”了,除了喊“萬歲”,一個個如泥塑木雕,緘口不言。
文化大革命期間,一位一字不識的老工人說:“今天這個反對毛主席,明天那個反對毛主席,這是為什麼?毛主席也要檢查檢查,自己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對呀。”——就因這句話,被打成現行反革命。

上一世紀50、60年代,中國還流行一種“廁所文化”。一些下流坯子,常常在廁所間板上“題詩作畫”,塗鴉一些粗俗污穢,不堪入目的東西。但偶爾也有一、兩首“佳作”。例如:

月出東山日落西,手拿金筆把詩題。
世上萬般皆下品,惟有美酒與嬌妻。

雖然格調低劣,平仄錯亂,但基本押韻,總算把四句歪詩差強人意地做了個囫圇。另外發現一首高級文痞所作的《詠物詩》,筆者懷疑錄自古代某淫書:

此物最稀奇,雙峰隔一溪。洞中泉滴滴,戶外草萋萋。
有水魚偕樂,無魚鳥可棲。可憐方寸地,多少少年迷!

還看到過四句描寫動作的,活靈活現,好像放電影一樣,令人過目難忘:

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抽動,其樂無窮!

“廁所文化”粗痞,不去看就得了。但當年有些受“階級鬥爭”打壓特別厲害的人,把“XXX”如雷貫耳的大名,寫在臭氣熏天的廁所間板上,加上“打倒”二字,用以發洩他們的憤怒和仇恨!

那一恐怖歷史時期,凡在中國大陸讀過小學和中學的學生,大多經歷過三、四次“特殊默字”。所謂“特殊默字”是突然有幾位員警到學校來,打亂正常教學秩序,由班主任報一些並非生字的單字、單詞,一個個默寫。玩這類把戲,學子們都心領神會,發生“案件”了。把默寫的字、詞重新排列組合,便是那句“反動標語”。全校數百、上千學生,每人默寫一張,公安人員對起筆跡來,也夠累的,但每次總能把“案犯”揪出來。為什麼?因為作案者心虛,默字時故意改變筆跡,便暴露了。

在廁所裏書寫反動標語容易被捉,後來做這種蠢事的人越來越少了。但有些人,由於親人被殺被關,或因某種機緣,對“老人家”恨之入骨,便想出“極其惡毒”的新點子,發洩自己的仇恨。“001號案件”,便在這種情況下出籠了:

此君購買十幾張毛主席標準像,用鋒利的刀子,在每張畫像上劃一把叉,然後趁黑夜,分別投入全市十幾個郵筒。第二天,郵遞員開郵筒取信,當然發現了。

這還了得!公安局如臨大敵,召開緊急會議;全市各企、事業單位、街道居民委員會排隊摸查。由於此君戴著手套作案,查不出指紋,當年屬於“智慧型犯罪”。不知公安局還掌握了一些什麼線索,給案犯的文字畫像是:

20歲以上,40歲以下;至少具有中等文化水平;家庭出身不好或家中有“關管殺逃”的;有單獨作案時間和單獨房間;會騎單車;深夜常在外面竄來竄去……

於是全市專政機器,緊急運轉起來。每一個居委會連夜開會,組織討論,分析,摸查,本居委會“誰、誰,有作案的可能”。

麻園灣居委會治安主任郭公公義憤填膺地斷定:“是賓伯駿作的案!”此人不但符合公安局的文字畫像,更有兩個疑點:上個禮拜某天,郭公公親目所睹,賓伯駿回家,單車前面掛籃裏,帶回一卷白紙,與反革命分子破壞的主席像卷起來的長度差不多;而發案的那天晚上,他半夜12點,才騎單車回家。

情況彙報到市公安局,引起領導重視。發案的第二天晚上10點多鍾,鄰居小何騎單車回家時,看見前面菜園裏站了一、二十個人,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接著,治安主任郭公公上樓來,把賓伯駿叫到居委會,劉主任板著面孔問他,昨晚6點到12點,人在哪裡?做什麼事?要求一個鐘頭,一個鐘頭寫清楚。每一個鐘頭,都要寫出證明人。

賓伯駿知道發生了案件,且懷疑到自己身上,雖然與己無關,但必須交代清楚。至於什麼案件?他沒有資格過問。賓伯駿心裏也明白,“不知道案情”比“知道的”要好。

要求寫清楚的,是頭一天晚上發生的事,印象清晰,“心中無冷病,大膽吃西瓜”。賓伯駿便如實寫清楚,從下午6點到晚上11點半,在廠裏加班;其間,9點半到10點,與XX師傅、XX師傅,在車間對面小店裏吃餛飩,證明人某某、某某;11點半下班,與XX師傅騎車同行一段路,分手後12點到家,進院子門,便碰見了郭公公。寫得一清二楚,交卷後便回家,放心歇息。

第二天賓伯駿上班去了,鄰居小何在家裏休息,劉主任帶來兩位公安便衣,向小何交代了保密政策。小何便告訴他們,賓伯駿的房門鑰匙,放在門楣上。他們摸到鑰匙,開了鎖,在房裏摸查了兩個小時,一無所獲。僅僅查出“白紙一卷”,是一副準備加工的模具圖紙。特地要郭公公上樓來辨認,他看見的,是不是這卷白紙。臨走時,劉主任再次向小何交代,來人查房的事,絕對不能告訴賓伯駿。

同是這一天上午,賓伯駿在鉗臺上工作時,鍾副廠長帶著三位“上級領導”來參觀。其中,一位領導跟賓伯駿熱情握手,問他一些關於模具的事,誇獎他模具做得好……另一位“女領導”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卻目不轉睛地注視賓伯駿……若干年後,鍾副廠長告訴賓伯駿,那個“女領導”是某新華書店的營業員,001號案件的十多張主席像,就是一個青年從她手中買去的。她跟隨公安人員來辨認懷疑物件,幸虧賓伯駿與那青年長相不同,要是模樣差不多,被那“女幹部”錯認了……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經過摸查,排除了賓伯駿作案的可能,也就沒事了。不過,上級領導對郭公公還是提出了表揚:立場堅定,警惕性高!

……待續(//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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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賓伯駿隨譚四毛的小車到了麻園灣,感慨系之:“啊,麻園灣!這個居住了16年的地方,這個闊別了16年的地方!”
  • 那是上一世紀70年代初,賓伯駿以房換房,住進了麻園灣86號,在那裏一住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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