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葭 : 閒話漢武帝
【大紀元8月15日訊】覺得劉徹小時候特別可愛。通常人的感性和聰明很難兼得。有些擅長抽象思維,頭腦敏銳,思路嚴密,外表卻是枯燥乏味,面目可憎;有些則詩人氣質,動輒激情澎湃,對形象事物敏感善察,對抽象事物的思考卻常常混亂不堪。劉徹在很小的年齡就顯示出兼備這兩方面的長處。七歲就有個 “金屋藏嬌”的故事。長公主將他抱在膝上問:“兒欲得婦不?”劉徹答:“欲得婦。”長公主又問:“阿嬌好不?”劉徹笑說:“好!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也。”十四歲那年,有個臣子殺了繼母,因為繼母殺了他的父親。於是大家都為難,替父親報仇值得嘉許,弒母卻犯下違悖倫常的死罪。這時劉徹解釋說:「繼母本不是生母,只是因為父親娶了她,才會有這母子關係。但是現在她殺了父親,和父親的夫妻關係就不存在了。因此就不再是他的繼母,母恩既絕,他殺的就只是個殺父仇人,並非有逆人倫。」大臣們聽了無不稱奇,一個孩子居然有這樣周密的思路。
成年後的漢武帝既是能頌出“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搖落兮雁南歸”的詩人,又是極賦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在政治上,他推出“獨尊儒術,罷黜百家”,使儒家思想第一次成為傳統社會的統治思想。在此之前,文景二帝的時代是休養生息的時代,道家“清靜無為”的理論更加適合恢復社會經濟發展和使百姓安居定所。在這樣寬鬆的政治環境下,先秦的各種思想不僅從秦朝酷政摧毀的廢墟之中,逐漸複燃和活躍起來,而且相互的爭論和傾軋也日趨嚴重,造成社會的分裂和國力的內耗,在一個生產力相對薄弱的早期農業社會,這樣的狀況意味著國家民族衰微的前途。到了漢武帝即位,統一理論思想顯然已經成為構成合理的上層建築以鞏固政治制度的首要問題。
人類發展的不同階段,似乎可以看作是上層建築不斷重複其舊有形態並增添富於時代特色的修飾的過程。由盧梭社會契約論所誕生的資本主義民主,似乎仍可以從中看出數千年前雅典社會的影子。至於獨裁和專制,披著的外袍上也許佩帶著不同王朝的綬帶,但本質上仍然沒有太大區別。上層建築與人類社會的精神狀態之間,存在著密不可分的聯繫。人類社會的歷史,尤其是思想史,就是一部追尋絕對真理的歷史,從人類的誕生之日起就決定了這樣的宿命。然而我們從未獲得過完全絕對的真理,我們總是需要不斷修正思想與真理之間的偏差。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思想意識與絕對真理的偏差程度決定了現實社會需要採取什麼樣的社會制度來加以糾正,從這個角度來看,政治制度可以看作人類思想偏離於真理方向的反動。人類走向自由王國的過程,就是不斷偏離真理的過程。儒家的思想正是修正人的行為和思想的。在經歷過“文景之治”後,漢朝的經濟已經得到很好的發展,積累了大量的財富。而社會組織結構卻相對鬆散,各種思潮也相當活躍。與鬆散和活躍伴隨而生的是各種社會矛盾的產生與激化。在此背景下,漢武帝的“獨尊儒術,廢黜百家”,推崇的是以儒家完整的倫理觀和道德觀構成的形而上學,同時吸收與融合了法家、道家、陰陽家等不同學派的某些主張,形成了正統完整的思想理論,對於穩定和鞏固當時的社會安定是極其有益的。
歷史似乎是只適合遠距離看的,宏大的氣魄,輝煌的敍述,充滿了激情與詩情。歷史是曾經滄桑的美人。殘陽一抹,我們可以看見許多的斑點浮現於光影之中,如同塵埃落下聚成的顆粒。那些歷史上的偉人,同樣只有在將其放入大的歷史背景中時,才能感受到其真正具有的人格力量的震撼,而不會輕易被狹隘的時代偏見掩去他們的光彩。倘若仔細的苛求其作為普通人的人品,則無異於在顯微鏡下觀察,陰暗的一面暴露無遺。比如漢武帝有喜愛士大夫的名氣,拔奇取異,只要是真有才華的,不論出身一概重用,所以他總是被天下奇士們環繞著;可是他的脾性又甚為急躁,對那些士人,一點小錯都不肯寬貸,刑殺法令也非常嚴峻岢刻。汲黯曾經氣憤的上書說:「陛下孜孜不倦地尋求人才,每得到一人,都要花費許多精力;尚未盡其用,就已經為一點點小事情的緣故殺害。這樣子很快就會用盡天下的賢士,到時候誰來為陛下效忠做事情呢?」武帝看他那著急樣子,一點都不惱怒,只笑著回答:「人才就是為世而出的,這世上何時缺過人才了呢!況且所謂人才,不過就是可以應用的物器罷了;人才沒有做好事情,就好比物器不中用;沒有盡才去處事之人,跟無才也沒有什麼區別;怎麼能不殺!」這是不折不扣的帝王心術,人才只是某種可以利用的資源,關鍵在於怎樣使用,而不在於資源本身,因為,從我們這位孝武皇帝看來,這種資源的儲量實在是無窮無盡的。
劉徹是風流皇帝,一生夫人美人無數。晚年還造起明光宮,貯美女數千。由掖庭令總管,年滿四十後方可出嫁。宮人多還不算,連皇后也先後立了好幾位。早年間的阿嬌後來被衛子夫取代。衛子夫本是平陽公主家的歌姬,因為美貌而被招進皇宮。生下太子後被立為皇后。後來由於太子謀反事件,無法自辯而自盡。衛子夫既不能算列女也不屬於媚惑皇帝的紅顏禍水。她的本質是溫柔善良的,也相當有韌性。當然也並非缺乏心機。只是她不屬於那種主動去把握自己命運的人,她在宮廷爭鬥中始終處於守勢。然而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能免遭厄運。也許在那個古老的年代,個人對自己命運的把握程度尚且遠不及現代。更不要說是一個弱女子了。人生無常。本來做皇后對她而言就是一種未嘗預計的偶然,至於後來的宮廷劫難,更不是她足以抗拒的。做不做皇后,有沒有榮華富貴,似乎都不是她自己能夠掌握的命運。
劉徹愛好辭賦,每每出遊或者看見奇獸異物,就會讓相如等文人賦之。他自己也作詩賦數百篇。像《天馬歌》、《白麟歌》、《瓠子歌》這些,都堪稱佳作。據說他寫作速度非常快,下筆即成。而相如卻恰恰相反,寫的很慢。劉徹羡慕相如詩賦做的好,就對相如說:「如果朕跟你換換,你寫的快,我寫的慢,會怎麼樣呢?」相如就回答說:「我若寫的快,也能寫好。陛下寫的慢則未必。」劉徹大笑,卻也不責備他。其實劉徹數百篇詩文,在帝王中不算多。比如隋煬帝就超過他很多倍。史書上說楊廣好讀書著述,羅置數百學士幫他修撰書籍,前後近二十年,所著經術、文章、兵、農、地理、醫、乃至蔔、釋、道等方面的各種新書,總計居然達到一萬七千多卷。
獨尊儒術的漢武帝,實際卻是頗愛道家養生之道的。“少壯幾時兮奈老何!”從他的詩中亦可讀出對生命無常的感歎。為求長生,他曾經招納過不少方術之士,大概也沒少被哄騙過。比如有李某號稱已二百歲,色若童子。還在甘泉宮中畫太一諸神像,拜祭後開始做法,說是“先致太一,然後升天,升天然後可至蓬萊。”到最後他的法術也未應驗。還有說什麼見過冥海之棗大如瓜,種山之李大如瓶的,著實滑稽。特別噁心的是說霍去病生病的時候,柏齡台神君化作女子欲與他交合,去病不肯。結果病情愈重,遂至不治。神君解釋說:「霍將軍精氣少,壽命不長;吾嘗欲乙太一精補之,可得延年,霍將軍不曉此意,遂見斷絕;今疾必死,非可救也。」想像中的柏陵台,香柏連綿,香聞數十裏,在這樣美麗的地方,卻要以女子的身體來採補垂死的病人,還要說是自願的,著實是糟蹋了這番美妙清新的自然境界。道家的仙風道骨,在我看來一點也不灑脫,反而總有股腐屍氣,違背自然的生是不可求的。
東方朔是他身邊最有名的方士了。某次武帝得到一種仙酒,剛要喝,東方朔忽然說:「我認得這酒,讓我瞧瞧。」拿過來就喝光了。武帝要殺他,他便說:「你若殺死我了,這酒便不是仙酒了;這酒若是仙酒呢,你殺也殺不死我的。」武帝聽了,終是沒有殺他。也許在武帝的潛意識裏,從未曾真正相信過人是可以不死的,但是長生不老的欲望在他心裏實在太強烈了。所以與其說是道士在欺騙他,毋寧說是他自己在自欺其人。所以晚年他把那些術士都趕走了,卻並不戳穿他們的謊言。有一次他過黃帝陵,問周圍的大臣:「都說黃帝不死,怎麼還會有墳塚呢?」大家就說:「黃帝的確升仙了,後人為了懷念他,留下他的衣冠葬之。」武帝便歎息:「如果將來朕升仙了,你們也會葬我的衣冠於東陵嗎?」此時他已確定知道生死是天命,而非人力可謀之的了。晚年他對大臣們說 「漢朝有六七之厄,不知將來誰家受命。六七四十二,代漢者當塗高也。」大臣們趕緊說:「大漢受命于天,子子孫孫,萬世不絕。陛下從哪裡得來這亡國之言呢?」武帝又歎息:「朕喝醉了,醉言而已。不過自古以來,天下就不是一家所能佔有;只要別丟在我手上就行了。」試想如果此時他還有得道成仙之志,又怎麼捨得說出江山終屬外姓之言呢。
漢武帝時代,是中國歷史上一個了不起的時代,四海承平,百姓富庶,南平百越,北蕩匈奴。雖然邊土兵戈連年,疲耗大量財力,但終歸是維護了國家的統一,這對於王朝極權的保障有著重要的意義。從高祖撥亂反正,文、景與民休息,至孝武平夷狄四海昌隆,這三代奠定了漢朝統治堅實的基礎。六七四十二,代漢者當塗高,四百二十年,江山終於由魏改朝換代。自西元前206年,漢高祖劉邦登基,至西元220年魏文帝即位,中間除去王莽篡位十七年。煌煌大漢四百餘年天下,佔據了華夏五千年歷史的十分之一,那是每個中國人引以為自豪的年代。我們讀輝煌的羅馬史,也會理直氣壯的想,與此相同時期的漢朝,我們也有一般壯闊的史詩,無數純漢族的英雄。而最終是無法不提起漢高祖的,他是能夠給天下萬民帶來福祉之人,他的福祉之樹蔭蔽了數十代劉姓子孫,也給中華民族留下了一段足以驕傲到永遠的輝煌歷史。這是每個華夏後人都會銘感不忘的。
07/05/2004(//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