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山(四)
【大紀元7月26日訊】第二天八點一過,我就去了春立的廠子,那時孫主任還沒有到,我和春立聊了一會兒天,我們都認為,孫主任心虛了,要來壓事。好哇,你要壓事,你就貸給我們款,大家就這樣「胡塗廟裡胡塗神」地混下去,不這樣,我們就鬧,誰也甭想得好兒。耍流氓誰不會?大約九點來的,孫主任的車也到了,我們把他迎進了屋。
孫主任中等身材,五十幾歲的樣子,花白的頭髮,長方的臉形,說話面帶笑容,不緊不慢。他和我們一一握手,對春立說:「魏老闆,我是來給你順氣來了,有脾氣你可以和我發,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光發脾氣不管用,事還是要辦。」他又對我說:「周老師,難得見到你呀,你可是咱們鎮難得的筆桿子,你的文章我讀過,有見解,還是個義務『律師’,難得呀。春立要你來的吧?對付我,是吧?有言在先,我可是說不過你。」
我笑了笑說:「孫主任,你多想了,我要說不是春立叫我來的,您指定不信,哪有那麼巧的事呀?正好您來的時候我也來。事實是春立說您要來,並沒說讓我也來,是我自己要來,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和您在一起聊聊而已。」
孫主任說:「這麼說也是和你玩笑,我是來給魏老闆解決問題的,他不會要我的好看的。」
春立說:「都屋裡坐吧,如果不是這事,孫主任是個忙人,也沒時間到我這兒來。」
我們當地的住房分裡外屋,接待客人都是在裡家屋(臥室加客廳),屋子的一半放床,另半間放沙發、茶几等用來接待客人。外家屋用來做飯、吃飯,相當於餐廳。按我們當地人的習慣,在外家屋接客人被認為是不禮貌的。
進了屋裡,我和春立坐在床上,床的旁邊有寫字檯,孫主任和另外的人坐沙發,春立媳婦給我們倒了茶水,說:「你們有什麼就儘管說吧,這是談正事,我們插不上嘴,不跟著摻合。」然後就轉身出去了。
孫主任說:「我只是象徵性地來看看,了解一下你們的經營情況,其實你的貸款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另外你和信貸員小吳有了點不合適的地方,我來順便給你們調解一下。作的好不好,說得對不對,你們就多擔待點。」
「我就說嗎,小吳要好處費的事孫主任指定不知道,」春立說,「小小年紀,作事也太離普兒了,……」
孫主任揚起手攔住春立的話頭兒說:「得,得,魏老闆,別怪我攔您的話頭兒,我把你們都當成自家人,所以我和你們明說,他要好處費的事,我知道。」
我說:「那您準備怎麼處理?」
「怎麼處理?呵呵!」孫主任笑了笑說,「周老師,您想哪去了?」孫主任側過身子周圍看了一下又說,「當然了,我也可以不這樣說。我就說:『你們反映的情況很重要,對這種嚴重違法亂紀的現象我們一定認真調查,嚴肅處理,決不姑息養奸’要是這樣一說,魏老闆,您貸款的事就指定沒戲了。這是打官腔,套路上的話。實際操作起來會是另一套。」
春立說:「那您的意思是介些事您都知道,可是您不管?」
「話今天是那說那了,說完了就完了,」孫主任說,「出了這個門兒我們就什麼也沒說,我是來幫魏老闆解決經營中困難的,也沒拿你們幾位當外人,挑明了說吧,小吳沒有那麼大膽子,他要了好處費也不他一個人花。」
我說:「您的意思是這裡還有您的事?我和您說句玩笑話,您就不怕我們寫文章把這事捅出去。」
孫主任說:「你說的這才是您的真實想法,不是玩笑,不過我想您要是認真想一下,就不會這樣作,第一,我和您真誠相待,和您交底,您就不好意思作了。第二,您這樣作不是給我難堪,而是和魏老闆過不去,要魏老闆的好看。我大不了換個地方干去,魏老闆就貸不成款了,不用想就能說出理由不給他錢。就算他不呲我,和新的主任貸,有我們這個例子在先,新的主任能貸給他錢嗎?沒有錢,廠子弄不好就要黃了。第三,」孫主任說到這兒笑了笑,「往下說可能你們就不太愛聽了,社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我們差不多都不是干浄的了。周老師我不太了解,就說魏老闆吧,當時圈這五、六畝好地建廠房,還不是把錢送到了村支書的二奶家裡去了。村裡賬上下了多少,實際給了多少,魏老闆心裡都有數吧?再說貸款中廠房評估,也有許多水份吧?這水份也是花錢買來的。」
說到這兒,把春立臊了個大紅臉,春立算得上是個梗直人,就怕別人問到短處,改革開放以來,他不斷地面臨要生存發展還是要尊嚴正義的選擇,不幸的是他每次都選擇了前者,更為不幸的是,由於他的關係還不夠硬,儘管他不斷地犧牲尊嚴,違心順勢,還是時時面臨被排除出局的危險。現在孫主任的話又直接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上,鬧得他臉紅脖子粗,他不住地向孫主任作揖說:「得得得,爺,您是爺,啊,我們小百姓能讓你們拿個對頭彎兒,不過有一樣我可得說明了,我的廠房平值就有一百五十萬,他們一點也沒給我高估。」
孫主任笑了,他給大家找台階下,把話收了回來。「魏老闆你也不必把我的話往心裡去,說實在的,這個時候你這樣作也不為寒磣。說是事把人逼到這兒了,擠到牆上挨打也好,說是生活所迫也好,反正大家都在這樣作,就算你的廠房值那個數,評估是公平的,這個『公平’也得花錢買。政府官員賣地私分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了,有官方後台的參股兒賣土賣地,學校老師收補課費,醫院大夫要紅包,交警分罰款提成,稅務員收受賄賂,承包工承層層扒皮,總之都在作,是吧?」
那天我們談了好多,我們沒想到孫主任會這麼和我們談。心理上一點準備都沒有,我們沒有形成對立,也沒提什麼條件。最後我們還提到了連三等幾個重慶打工的苦工,提到了連三累死的父親、兩個自殺的哥哥和他的家庭。孫主任認為,象連三他們這樣的苦工,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這當中也存在著必然的因果聯繫,他們沒有好結果不是因為他們作惡,倒是因為他們不會作惡和沒有條件作惡。提到我,孫主任勸我不要再寫文章說什麼了,何苦呢,你一個人巴掌再大能捂過天來嗎?89年全國都動了,百萬民眾上街遊行,高級知識分子鋪天蓋地,大學生幾乎沒有不參加的,說聲鎮壓老少一起殺。只要能保住手裡的權力,原子彈都敢扔,孫主任是當時持行任務部隊的一個營長。事後政府硬說沒開一槍,沒死一個人,你說你家有人傷了,有人死了,他說你那是造謠,是反華,反政府,企圖顛覆國家政權。這就是「假作真時真亦假」。把槍頂在你的腦袋上對你說:「我當權是你的選擇,我得尊重你的選擇。」再問你,「我說的對不對呀?」真要把刀放在脖子上,有幾個敢不順著說的,你要敢說不對,當時就開火。
我們最後敲定,春立五十萬貸款還是貸,四萬的好處費還是要花。孫主任當時也很滿意說:「這不就結了嗎!魏老闆也是個明白人,老話說:『一不隨眾,百不隨一’,大家都這樣作,你跟著作就行了,這就叫『與時俱進’,你要是愣找『四方屁股眼兒’,到最後吃虧的就是你。別活魚不賣,非要摔死賣。」
這次談話孫主任給我的印象是個頭腦不簡單的人,他說的都是這個社會、這個環境下的理。記得屈原在被流放中曾經遇到一個漁翁,他對漁翁說,「世人皆醉我獨醒,世人皆濁我獨清」,所以被流放。那個漁翁就對屈原說,你要隨波逐流,不要懷瑾握瑜,河水要是很清,就用他洗最心愛的頭嬰,河水要是很混濁,就用它洗腳。孫主任很像那個漁翁。(//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