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之死:脆弱的生命

——未必比現實更殘酷的不似小說的小說

楊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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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12日訊】周興柱,繼父親、大哥、二哥之後的又一個死亡者,生於重慶,活於天津,死於河北。
——題記

(一)背景

天津市武清區王慶坨鎮,一個天津與河北交界的既平凡又知名的小鎮(交界處是一個收費站),距離天津市中心有30公里。天津是當年河北省會,如今的天津武清區與如今的河北廊坊市安次區,均歸於當年的廊坊市管轄。王慶坨,一個從河北過渡到天津的小鎮,擺脫了如今仍舊貧困的河北廊坊,在漸漸知名的天津武清立足,被稱為“自行車王國
”。

在這個3.8萬本地人、3萬外來人的小鎮,據估計:有正規的自行車製造廠120家,非正規的自行車配件廠180家,這300家工廠有著每年生產100萬輛自行車的能力。在這種自助型經濟的全面帶動下,來自王慶坨的自行車遠銷亞(韓)、非、歐;需要量巨大的中國大陸,更是它的最大市場。然而,在經濟繁榮的躁熱表像背後,一個普通民工的死亡卻猶如一股刺骨的寒流,把我帶回底層的真實。這個民工,他叫周興柱。

(二)周興柱的一生

周興柱,重慶人,1971年出生。這個人的命運非常悲慘,悲劇情節頗具典型:第一,他是未獲補償的長江三峽移民者之一;第二,他以及他的家人被無數次拖欠工資;第三,他死於礦難。他的具體形象是這樣:1.55米高,體態略胖,目光呆滯,表情木納,一直說的是地道的重慶話;性格:懦弱、自卑、善良,說話聲音很小,也有重慶人的特殊性格,遇大事時有火氣,有宿命情結,信命。

周興柱有兩個哥哥,即周興盛和周興隆,還有一個妹妹、一個父親、一個母親。原本是六個人的家庭,在周興柱死亡之前只有三個人:周興柱,周興柱的妹妹,周興柱的母親。貧窮,是這個可憐家庭的最大敵人。周興柱的父親活著的時候就說過:“你們每天都要吃恁個多的籮蔔,我到哪里去找籮蔔嘛?”籮蔔,一種讓這六個人繼續活命的資源,它的緊缺已經讓這個家庭的每一個孩子都感到“不可能活著長大”。然而,慶倖的是,大家的命還是終於保住了。不料,1998年的冬天,在河北邯鄲某煤礦做工的周興柱父親卻突然死於礦難。

一場為了生存而外出務工的驚心動魄之劇,從此上演。周興盛、周興隆開始到河北邯鄲尋找父親,但昂貴的路費和花銷逼著這兩兄弟停留于邯鄲搞建築。工地的活兒做了,工資卻不發,活不下去了。周興盛憤怒了,自殺;周興隆也隨後自殺。1998年,周家就這樣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死掉了三個男性勞動力,只剩下27歲的周興柱。得悉噩耗的他,也從重慶趕到河北邯鄲。臨走之前,母親曾有一筆貸款,周興柱跟母親借走其中的千分之五,作為路費遠離重慶。然而,邯鄲等待他的,不但是見不到父親、兄長的屍首,而且是多日做工卻仍然不能拿到100%的工錢。命運,在周家總是如此重複。

時間來到2000年,一件雪上加霜的重大事件發生:長江三峽移民。作為千千萬萬涉及者之一的周興柱一家,卻沒有得到任何經濟補償。還未出嫁的妹妹,失去丈夫的母親,幾乎成為周興柱100%的撫養物件和贍養物件。在萬般無奈之下,2000年年底,周興柱從邯鄲流浪到天津武清區王慶坨鎮。當然,他沒有任何親人陪伴,不過據說在死亡之前周興柱曾經跟別人一起娶過一個老婆,時間長了,與人吵了一架,從此就再也沒睡過女人。

在王慶坨,有一個仗義的人收留了周興柱,此人名叫肖鴻飛。肖鴻飛,如今已是40多歲的人了,原來是開糧鋪的商人,1996年做自行車,此人一生行走江湖、義字當頭,是一家自行車組裝廠的小老闆。2000年年底的時候,該廠有30個員工。肖鴻飛是個屈指可數的從來沒有欠過任何工人一分工錢的老闆,周興柱視之如親人,視該廠為家園。已經走投無路的周興柱,在這裏當上了自行車組裝工。他的待遇是:計件制,每組裝一輛自行車得6元,貨幹完之後,想休息就休息。若工廠正常營業,周興柱的工資最低可得1000元/月,最高可得2000元/月。這是周興柱此前所不敢想像的,所以周興柱常說:“不管到了哪裡,我都想回到這個廠裏來。”

好景維持了將近一年半。2002年2月,由於肖鴻飛貸不到款,自行車組裝廠經營不下去,停業了。周興柱只好離廠,來到天津市東麗區一家烤漆廠當烤漆工。他的命似乎再次回到噩運,這一次,他沒有碰到像肖鴻飛那樣仗義的老闆,卻遭遇了這樣的工作情形:每天工作18小時,一個月以後發工資,亦即做一個月、壓一個月。這是個超強度的工作,沒有多少員工能夠堅持做兩個月。身體還算強壯的周興柱也不例外,他做了一個月,然而結局卻是:按廠規辦事,工資壓一個月。周興柱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扔掉一個月的血汗錢,重新回到王慶坨尋求肖鴻飛的幫助。

旗下又有10餘名員工的肖鴻飛再次收留了周興柱,時間是在2002年3月。然而,歷經苦難世事的周興柱,目光已比以往更為呆滯,更為疲倦。2002年5月,自行車組裝廠再次遭遇經濟危機,在肖鴻飛手裏結完工資的周興柱無奈離開了王慶坨,回到河北邯鄲某煤礦——在同一個地點從事與他父親當年同樣危險的工作。沒想到,父子命運竟也如此相同:2002年11月,周興柱死於礦難,一個年僅31歲的中國人從此永遠消失於這個社會。

也許,上天對於他的死,所恩賜的唯一安慰就是:後來,他的母親嫁人了,生活還是有靠了。

(三)周興柱死後

2005年7月,想到這個普通的重慶家庭從六個人口迅速遞減為兩個女人的悲劇,我平靜不了。我想,除了屈指可數的幾個人能夠深深地記住這個“周興柱之死”,那些大街小巷可能仍然充溢著躁熱的狂歡和冷酷的漠然。周興柱的確是死了,在他死去的近三年之後,我決定告訴大家這樣一個殘酷事實:中國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在周興柱活著的31年時間裏面,如果沒有遇到肖鴻飛,他的生存就必須借助比“組裝自行車”更為繁重的勞動。然而,據悉:有3萬外來人口(尤其以四川、重慶民工居多)的王慶坨鎮,仍然有為數不少的成功者。有一個叫蘇貴雙的民工,在當地結婚,並開辦了一家自行車烤漆廠;此地最著名的“環球自行車城”,也都是憑藉外來人口的投資才得以建成。周興柱離這些人的成功相距太遠,他只是勤勤懇懇地打工,唯有期盼多寄些錢回家,讓妹妹和母親生活有靠。

而我的觀察角度則不止於此。我想深刻地知道在王慶坨這樣一個“差不多城市化了”的小鎮,在經濟繁榮的背後,究竟帶來的是什麼?誰才是真正的獲利者?從某種角度講,周興柱當初從河北流浪到天津的選擇是正確的。尤其是在王慶坨這樣一個交通網密佈的小鎮:112國道從鎮中心穿過,東邊有津保高速公路,北邊有京福公路(北京——福州),雖是偏僻小鎮,卻有獨特優勢。然而,周興柱在6萬人當中遇到的恩人,卻唯有肖鴻飛一人而已。在著名的112國道旁,全是高級飯店、洗浴中心(約30多家),這些地方全然不屬於周興柱,周興柱與之似乎永遠無緣。

我們從周興柱這個橫截面看過去,還繼續發現:普天之下,並非只有他一人不幸。那麼多王慶坨的本地人此時此刻正在為土地補償費抗爭,以至於形成群體性的抗爭。更為荒謬的是,戶口名簿上標明“農業人口”的無數王慶坨人,多年以來竟鮮有分配集體收益。土地到哪兒去了?錢到哪兒去了?在政府、村委會和村民矛盾激化的背後,究竟是誰在主宰著這3.8萬本地人的命運?這裏的百姓說:“他們那些官兒呀,‘你有錢,我幫你花!’”

從這個角度看來,周興柱命運的悲慘幾乎已經是註定的了。因為,這裏的人幾乎沒有基於戶籍的緣故而受到怎樣的照顧;相反,無論外地人、本地人,他們都是一群被權力活生生的踐踏的只能稱為“老百姓”的老百姓。在經濟的躁熱之下,留給我們的是社會的混亂和不安,更有人說:在這裏,打傷一個人、殺死一個人不是什麼新聞!那麼法律呢?那麼多人有了糾紛,卻從來不去法院起訴,寧肯私了,哪怕拖它十多年,未予決斷,仍舊無妨……。試問:這算是一個正常的法治社會嗎?退一步說,這裏的經濟是不是真的發展起來了?那300家自行車廠,有幾家在真的賺錢?如同肖鴻飛一般——“賠錢,還有錢花;沒錢,就沒錢花”,這個道理可是多少王慶坨商人的普適哲學啊!規則,即是“潛規則”。

對此,我已無話可說。我想,我只能充滿祈禱的留下這最後一句話:

“再見,周興柱;再見,王慶坨!”

注:本文系《大紀元》首寄[首發稿](//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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