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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親歷記

【大紀元6月4日訊】又快到了6.4,今年是16周年。每到這一時刻,就想起自己在6.4的所見所聞,一直想寫下來,卻始終沒有動筆,那是一段自己並不快樂的經歷。今天是中國時間的6.3上午,思緒又回到了16年前,一些細節竟然已經模糊了,趕緊打開電腦,開始記錄自己6.4的親歷,這一段自己不願回憶、不該忘卻的人生。

6.4期間,本人在京讀研,學校是個研究生院,僅有一屆學生,大約200人。校址位於長安街西側,街名應該不叫長安街,而在延長線上(懶得考證了),出了地鐵就看到校門了。

據俺的記憶,6.4大概可分為游行、戒嚴和開槍三個階段。在戒嚴令發布前,主要是學生和市民的游行,那時北京城的大街已經是人民的天下,很難看到警察,甚至很多路口的交警都沒有,但是沒有什麼大的混亂,次序井然。很多政府部門和民主黨派都出來游行支持學生,誇張一點說,北京城內不游行的大概只有中共中央這一部門了。

俺和俺的同學們由於年紀較大(不是大學生是研究生),大都不是很積極地參加游行,也許是理智冷靜一些吧,我班絕食的只有一人,俺會永遠地敬佩他。俺大概游過一二次,學校離天安門很遠,走得很累,天氣又熱,所幸沿途有不少市民夾道助威,鼓掌的、歡呼的、送吃送喝的市民,沿長安街一線綿延不絕,心情還是很暢快的。俺也體會到了當年咱子弟兵上前線時,人民群眾夾道歡送時的感覺了。

在政府發布戒嚴令前後,好像大的示威游行就比較少了,運動積極分子主要在天安門廣場據守,也許大家街上走了幾個月,沒准步行距離都超過萬裡長征了,有點累了吧。戒嚴令發布後,學生和市民的主要工作就是阻止軍隊依照政府命令進城戒嚴,堅守天安門廣場。由於學校所在乃軍隊入城的一條康莊大道上,所以這段時間,學生和市民經常自發地在路口放哨,圍堵軍車,應該有漏網之魚,大部分應該都成功勸退了,不然就沒有以後的流血了。俺沒有去過,一來是因為對此運動熱情不足;二來是俺不能熬夜,而人民軍隊偏喜歡夜戰,老是趁俺熟睡的時候邁開進城的步伐,所以一直沒機會把自己的血肉之軀,頂在子弟兵的坦克履帶前比試一下力量。

在6.4前幾天,媒體的口氣已經非常嚴重了,幾乎就是整天播放戒嚴的幾號幾號令,我記得有明確嚴正的警告,不要大家出門,溜彎、乘涼還是趁黑談戀愛,都別上街,特別是在燈火闌珊時。在6.3,這種嚴重警告的口氣達到了頂峰。俺和同學們已經明確地相信子弟兵極可能會在當晚夜深人靜時,不惜一切代價地進城掃蕩“動亂分子”。記得包括俺自己,我的這些比年輕的大學生要說更老練的研究生同學中,當時也沒有人會想到子弟兵會使用真槍實彈堅決“平暴”。我們討論子弟兵可能動用的武器,大概是棍子之類的冷兵器、高壓水槍、催淚彈之類,最Cool的也許就是橡皮子彈了,不過這些也已經把我們嚇得夠嗆。俺當天肯定是沒敢出校門一步,到了晚上俺睡覺的時間,也就雷打不動地照常上床歇息了。好像有俺的幾個同學決定整晚搓麻,以此獨特的方式迎接新中國這一重要時刻的到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大概在6.3深夜或者6.4凌晨,俺被樓道裡嘈雜的腳步聲和叫喊聲驚醒了,起來一問,原來是軍隊進城了,大家趕緊去堵。俺睡意全消,干脆就出門去看,到了路口,只見確實有一隊軍車被成功攔住了,周圍有不少學生和市民圍著他們,有的還在大聲地給戰士們作思想工作,講解北京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有一個市民憤怒地拿著從車上搜出的狼牙棒,就是那種“長”著很多鐵釘的木棍,質問著在一個小車裡的解放軍領導干部,但是所有的干部戰士似乎都接到了住嘴的命令,任你喊叫責罵,堅決不吐一個字,紀律之嚴明,可見一斑。

過了一會,俺聽到了怦怦聲,問別人,說是槍聲,子弟兵開槍了。聽到這個,我想也許只是對天鳴槍,或者是發射橡皮子彈,反正沒立刻把槍聲和死亡聯系起來。又過了一會,從附近一個路口跑過來幾個人,還抬著一個人,到了跟前,俺看到了血,在被抬的那個人和抬他的幾個人身上都有。他們告訴我們,傷者是本校的教工,在附近的路口被槍擊(傷者後來死亡)。我已經忘記自己當時的反應是什麼了,依稀記得在場的學生和市民更加憤怒地質問車裡的子弟兵,但是沒有一個人動手打他們,我們的人民衛士只是靜靜地坐在車裡,一言不發。

不知道在街上待了多久,我回到了宿捨,想問一個同學借相機,到前面(往天安門方向)去看看,同學說太危險,不要出門了,而相機閃光會吸引槍口的注意力。也許覺得路口的鮮血只是孤立事件,我沒有帶相機,騎著自行車還是出門了。

出發後,就不時地聽到槍聲,時疏時密,越往天安門方向走,槍聲聽得越響,我心裡一直七上八下,不知道北京出了什麼事,自己會出什麼事。在沒到木樨地(這是後來已知流了很多血的路口)的一個路口,我停了下來,看到路中央有一個軍車熊熊燃燒,在它附近有一具被軍車碾成幾乎一張紙的屍體。路口周圍聚集了很多人,看打扮,學生不多,主要是市民。我問怎麼回事,他們說,殺人了!在長安街沿線有地鐵站,入口高度大概相當於平房,有市民給我看地鐵入口牆上的累累彈痕,寬大的玻璃上有不少彈孔,也有不少破碎的大洞,我立刻反應過來,這些牆上彈痕的高度說明,子彈是完全可以打到人的。這時我才完全明白子弟兵會不惜一切代價進城,代價指的是什麼,誰來付此代價了。

我在路口期間,陸續碰到了一些從天安門方向返回的學生和市民,不少人的衣服粘滿了鮮血,他們告訴我和其他人,木樨地群眾傷亡慘重,沒有人會想到軍隊會開槍,他們抬了很多傷員和死者。看來人民軍隊把“暴徒”打了個措手不及,肉身怎能阻擋人民軍隊子彈和坦克的前進方向呢?

在我所在的路口,不時地有軍車車隊一路鳴槍,從西北南三個方向,高速呼嘯而過,奔向東方,那是天安門所在的方向,那是有很多學生和市民,以手無寸鐵守衛的地方。此時此刻,路口的不少勇敢市民紛紛拿起能找到的磚頭石塊,站在一覽無余、無遮無擋的大街上,沖向鳴槍飛馳的軍車,奮力投擲,砸得車身怦怦作響!我和其他膽小的則趕緊貓腰躲在地鐵入口的背面,軍車沖過後才出來。還好,我在這裡時,沒有發現當場傷亡的,不知道這些呼嘯軍車上的子弟兵,只是對天鳴槍呢,還是因為車速太快,不好擊中目標。

記不清自己在這個路口待了多久,但已經明白繼續向前,就是死路一條,我開始返回學校。返回的一路上我心驚膽戰,小心翼翼地慢慢騎,聽到很近的槍聲或者汽車聲,就趕緊從車上蹦下來,趴在地上或者是躲在什麼障礙物後面。記得回程沒有見到幾個人,看到的只有飛馳的軍車,聽到的只有槍聲、汽車聲和自己的咚咚心跳聲,最後總算平安地回了自己的宿捨。

第二天,同學和老師開始清點人數,我班有個同學在6.3白天去了天安門,目前下落不明。全校有一個教工死亡(在前面提到的),一個還是二個學生死亡(現在記不清了),其他班級的受傷和失蹤情況現在也記不清了。對於我們這個人數很少、又不很積極參加運動的學校,死亡兩名已經是很驚人的數字了,想想有好幾千學生的大校,真是不敢估計他們的數字。

我班失蹤的同學在6.5回來了,已經有點嚇傻了,說話都不利索了。他說自己在6.3白天去了天安門,大概是想看看什麼高壓水槍的演示吧,對天安門廣場當晚的情況,我沒有聽到他的講述,或者他根本就沒說,他後來就躲到了一個市民家裡住了二天,感覺局勢緩和一些後才回到了學校。

6.4後各種傳言滿天飛,比如軍隊可能進入學校,甚至扣押所有學生的說法都有,在當時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會相信最危險的預言,為此准備才是最安全的,老師和同學大都建議趁交通還未中斷的情況下,盡快離開北京,離開學校這個最危險的“動亂”基地。那時對外的通訊已完全中斷,家裡人也無法知道自己的死活。大概在6.5或者6.6,我和一個同學決定結伴離開北京。

當晚大概9點左右,我們上了地鐵,記得應該是最後一班地鐵了,但為什麼這麼早地鐵就收工的原因已經忘記了,也許是聽電台說的吧。當我們到達地鐵北京站時,在出口處聽到很近的密集槍聲,當時下車的一群人都不敢出去。在地鐵裡不知道站了多久後,我就慢慢地貼著牆壁走近出口,感覺槍聲似乎在北京站廣場附近的路段上,廣場上還有人走動,從其身影看,廣場應該沒有槍擊。這時我們這群人才鑽出地鐵,迅速進了北京站。

北京站內沒有軍人和警察的影子,乘客也不多,幾乎全是離開北京的,正好有個地方在檢票進站。我們不知道我們要坐的火車還有沒有,也不敢到站外的聞訊處去,就問正在檢票的工作人員大姐。她了解我們的目的地後,告訴我們,哪個車次能開已經不能保證了,這趟車是向南的,是我們要去的方向,能走時就趕快走。謝了大姐,我們就進了站,甚至連站台票都沒有買。

上車後,我們發現幾乎一半都是學生模樣的乘客,但是似乎沒有太多的交談,現在記不得當時和別人談了什麼。車開了大約幾個小時,仍然在河北境內時,就停在了一個小站上,這一停大概有好幾個小時。我們帶的水已經沒有了,火車上也沒有了,我和同學就下車找水。當時是深夜,也許是下半夜了,我們就找亮燈的地方,來到一個好像是值班室的地方,裡面幾個工人老大哥模樣的人把我們接到了屋裡。他們很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給我們裝好了水。我們給他們介紹了北京的情況,他們也談了自己的看法,從談話中,我知道這些憨厚的工人老大哥和我們一樣心裡明白亮堂。他們告訴我們,我們的列車不走了,在某一時刻會有另外一個列車到站,我們可以乘坐這趟車繼續南行,現在就在他們的值班室等著就行。臨走時,他們還硬塞給我們一些面包之類吃的東西,幾個人一起把我們送出門,記得自己當初是含著熱淚向他們告別的,可惜當時沒有記下他們的名字,還有那個放我們上火車的大姐的名字,希望他們一輩子幸福平安。

那列火車進站後,車上的人已經很多,而我們原來車上的乘客也幾乎全部要上這個車,我們費了很大的勁才從窗戶擠進車廂,記得車上的人還把我還是我同學使勁向外推,以至於我上車後,差點拿出包裡的刀子動武。這是我平時吃西瓜用的刀,雖然不鋒利,卻比較長,看著也是有點威力,我從學校走時放在包裡,以防什麼不測的。

這是個小站,列車停留的時間很短,我們剛上車,車就開動了,還有很多原來車上的人沒有能夠擠上來。車子走走停停,速度很慢,車上人很多,我又累又困,最後實在受不了,就爬上了行李架上睡覺,這時“地鋪”已經全部睡滿了。

大概在我們離開北京的第3天,即6.7或者6.8,我終於到家了,而平時只需要十多個小時。回家後才知道,我們走的慢的原因是鐵路沿線城市的學生,獲悉人民軍隊在首都大展軍威後,阻塞了鐵路。當時我沒有怪他們,現在也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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