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蜀:舉國體制的競技教育何以必須終結
【大紀元6月21日訊】
從競技體育到競技教育
體育的舉國體制正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這種舉國體制的最根本的弊端,倒不在經濟上的耗費,即人們通常所說的,用高達七百萬人民幣換取一個金牌。這種舉國體制的最根本的弊端,惟在於對生命和健康的耗費。一個運動員往往從年幼時就把全部時間和精力投入某個項目,實際上是把自己全部的青春和健康作為賭資,投入到一場漫長的、命運莫測的賭博當中。而他成功的幾率,往往不過幾十分之一乃至幾百分之一。譬如體操,同時投入該項目的專業運動員,在全國範圍應有數千之眾,但這數千人中,最後能攀上成功頂峰的,即能拿到全國冠亞軍和世界冠亞軍的,至多不過數十人而已,其他人都是失意者、失敗者。這些失意者、失敗者幾十年的拚搏,本質上不過是為數十個冠亞軍陪練而已。陪練一旦走到盡頭,他們除了渾身傷病,還能落得甚麼?除了幾乎已經無用的體操技能,還能做甚麼?他們的青春和健康是他們的全部本錢,這筆本錢一旦揮霍乾淨,他們就差不多一無所有了,後半生就不能不愁雲密佈。而不是像發達國家的運動員,因為只把體育視為業餘愛好,並沒有投入自己全部的青春和健康,往往在體育這一業餘愛好之外,另有專長;所以體育上的嚐試一旦失敗,並不意味著自己的全部失敗,而是另有人生的支點。
體育舉國體制的這種殘酷、這種非人性,是其最大弊端。經濟上的耗費不是最可怕的,這裡虧了錢可以從那裏找回來。生命和健康則不然,其耗費根本就無可挽回,所以生命和健康的耗費才是最可怕的耗費,生命和健康成本才是體育舉國體制最大的成本。
但即便如此,體育舉國體制的社會危害仍然是有限度的,這主要是因為競技體育由於專業性太強而具有某種程度的封閉性,注定其從業者只能是國民中很小的一部份,體育舉國體制的直接受害者因此並不算多。但競技體育沒有做到的事,一定程度上教育做到了。這正是中國教育最大的弊端。
孩子的累,主要是心累
應試教育本質上就是舉國體制的競技教育,只不過所競之技並非四肢之技而是智能之技。跟競技體育一樣,競技教育是淘汰賽,是迫使越來越多的孩子出局的淘汰賽,是不斷地製造失意者、失敗者的淘汰賽,是一個人的成功必須以幾個同齡人乃至幾十幾百個同齡人的失敗為代價的淘汰賽,是一場典型的零和遊戲。需不需要從事競技體育人們完全可以自由選擇,但需不需要讀書、需不需要接受教育,人們卻毫無選擇餘地。每個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都被迫從幼年起就加入到智能競技中,要麼成功,要麼失敗,別無選擇。人生就這樣蛻變為一場殘酷的戰爭,一場從幼年就開始的殘酷的叢林戰爭。
這樣殘酷的叢林戰爭導致的生命和健康的巨大耗費,是無法估量的。既然是智能競技,而且是只允許極少數人獲勝而要擊敗絕大多數人的智能競技,其愈趨刁鑽,也就是邏輯發展的必然。刁鑽成了考試的秘訣,並以此引導著、主宰著全部的學習過程。便有了這樣奇特的景觀:在我們這個科技發展水平並不高的國度,在我們這個國民科學素養並不高的國度,我們的中小學生各科學習內容之尖端之艱深,竟然是幾乎所有發達國家中小學生所望塵莫及的,遠遠超越了孩子們智力發育和生命節律的正常幅度。而且這種尖端和艱深還在不斷升級,以致於八十年代的尖子生往往對九十年代普通教材的練習題束手無策,九十年代的尖子生則往往對當下普通教材的練習題束手無策。孩子一旦到了高中階段,絕大多數曾經是好成績的家長根本無力指導孩子的學習。其實那些尖端和艱深的內容,對絕大多數孩子來說並非人生必需,縱然怎樣熟練地掌握,因其與日常生活毫無干係而無從運用,往往至多三五年後就忘個精光。用於學習那些尖端和艱深的內容的時間和精力,因此大多是白白耗費了。那些尖端和艱深的內容既無助於絕大多數孩子的個人成長,也並未從總體上提升國民的科學素養,基本上歸於無用。儘管如此,其於競技教育卻是必不可少,因為如果沒有這種尖端和艱深,則根本不可能擊敗絕大多數參賽者,而讓極少數尖子生脫穎而出。於是,為了極少數尖子生的成功,只好犧牲絕大多數普通學生。上億中小學生年復一年地為極少數尖子生陪練,這方面的時間耗費、精力耗費和健康耗費,該是一個怎樣的天文數字。
時間耗費、精力耗費和健康耗費本質上都是生命磨損,其結果不能不是生命質量的急劇下降。筆者從小就是所謂好成績;而且筆者讀中小學時,相對當下來說競爭還不算太殘酷,壓力不算太大;縱然如此,人到中年之後,考場噩夢仍常常於午夜叩臨,總是不時夢見某堂考試自己全然失敗,以致驚恐莫名。這種兒時經歷導致的心理隱疾,相信不是筆者獨有。現在的孩子,這方面當然更不堪言了。由於人生出口的單一,每個人都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而競技教育原本就以淘汰絕大多數人為宗旨,絕大多數人本來就注定了失敗的命運。這就必然導致強烈的壓迫感、焦慮感、恐懼感。現在的孩子累,不單是因為學業重,更重要的是心理負擔重,更重要的是心累。我們的童年曾經如此簡單而匱乏,以致假如能有一支小木槍,就足夠快樂好幾天了。現在的孩子不然,他們的物質和精神供給已經極大地豐富,他們有形形色色的飲料和零食,他們有三維立體動畫,他們有MP3,他們有網絡遊戲,他們有美國大片,他們甚至可以周遊列國。按理他們應該比我們的童年快樂得多幸福得多,但事實上遠非如此。個中緣由,無非是競技教育的無邊陰影,遮蔽了他們童年的春風和陽光;他們尚不解人世,就已經被驅趕到了角鬥場中,很少機會也很少心情欣賞人生的神秘和美麗了。
最大的損失是生命磨損
這可以說是競技教育一個不可原諒的罪過:它不是提升而是減少了孩子們的快樂和幸福的總量。首先是敗壞學習美感。熱愛是最好的老師,教育應該首先教會人們熱愛學習。而要人們熱愛學習,首先必須讓學習具有美感,即讓人們切身體驗到學習的有用、學習的樂趣。這樣人們才會親近學習。而如前所述,那種本來就以淘汰絕大多數孩子為目的的學習,因此注定以絕大多數孩子為敵,注定要刁難、注定要折磨絕大多數孩子的學習,怎麼可能具有美感呢?怎麼可能讓孩子們親近呢?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競技教育敗壞了生命美感。一方面,競技教育必然伴生的強烈的壓迫感、焦慮感、恐懼感已經極大地破壞了孩子們精神生態的平衡;另一方面,零和遊戲你死我活的叢林特質,尤其使孩子們難於建立平等、互助、互信、雙贏的人際關係,而只看到猙獰、詭異、冷酷的一面。生命美感建立於幸福和快樂的基礎之上,幸福和快樂則主要來自人性的溫暖、人的可愛。如果從小就只有殘酷的角鬥而難於體驗到人性的溫暖、人的可愛,孩子們就失去了生命美感的泉源,不能不在精神的荒漠上孤獨地流浪。沒有美感的生命當然是無趣的乃至是醜陋的,這樣無趣乃至是醜陋的生命是很難讓人留戀的。為甚麼隨著競技教育的加劇,越來越多本來應該是風華正茂的孩子,卻偏偏選擇了自殺甚至是殺人,於此不難得到解釋。教育本來應該教會人們熱愛生命;競技教育卻相反,它像敗壞美食家的味覺一樣地敗壞著孩子們的生命美感,使相當一部份孩子因此喪失生命的動力和生命的興趣。競技教育發展到如此偏執的地步,難道還不足以使人驚醒嗎?
如果說舉國體制的競技體育使人不單頭腦簡單而且渾身傷病,舉國體制的競技教育則如慢性毒藥,尤其戕害著孩子們的生命和健康,進而戕害著我們民族的未來。早在半個多世紀以前,偉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已經這樣放言:
兒童是應該快樂的,而現在中國的兒童是非常痛苦。固然有許多人才是從痛苦中長大起來,但是成人的責任是應該把社會改造得好一點,使未成熟的兒童少吃點苦,多享點福。我們應該負起責任來,敲碎兒童的地獄,建立兒童的天堂。不夠,我們應該引導兒童把地獄敲碎,讓他們自己創造出天堂來。(《敲碎兒童的地獄,創造兒童的樂園》,1944年12月16日重慶《大公報》)
陶行知先生沒能來得及實踐他的心願。半個多世紀過去,這個心願依然停留於海市蜃樓,我們應該為此深感慚愧。增加孩子們的快樂總量,提升孩子們的生命美感,使孩子們健康成長、幸福成長,既是我們作為父親對於孩子的責任,也是我們作為公民對於自己民族的責任。而要履行這樣的責任,當從突破競技教育的藩籬始。
大口出路與多口出路
如何突破競技教育的藩籬呢?陶行知先生曾有精彩提示。一天,他出南京城辦事,回到南京南門,已是五時光景,擠不進去,待要轉身,又退不出來。陷在人山人海中寸步難移。仔細觀察,知道是下鄉的城裡人要從這裡進城,進城的鄉下人要從這裡出城,兩不相讓,實在也無從讓起,就在這裡擠住了。從城門洞的這邊鑽到城門洞的那邊,費了整整一小時,而且擠得滿頭大汗!他由此生出無限感慨——
這不是一幅中國教育出路的縮影嗎?是的,有點像。他之要求大口出路與多口出路,簡直是和南門走路的人的心理一樣。但是也有一點兒不同,南京南門之擁擠只是幾小時的痛苦,等到鄉下人出了城,城裡人進了城,各人回家與妻子兒女吃晚飯,便好像沒有這回事了。如果您想一想,那從南門進出的人們不是幾千人,而是繼長增高、源源不絕的來到這個惟一的小洞裡要求通過,您便可以得到中國教育出路的一個比較正確的影子。您別想他們當天晚上能夠舒舒服服的在家裏和家人團圓。也許有幾位飛腿,可以趕上前回家去過舒服生活,或是跑到城樓上去呼吸新鮮空氣,看底下螞蟻式的人群自相蹂躪。但這必定是極少數。大多數的人,必是擁擠在那兒求活不能,求死不得。(《中華民族之出路與中國教育之出路》,1931年9月《中華教育界》第19卷第3期)
擁堵的成因很清楚,無非在人山人海竟只有惟一的小洞可以通過。解決的根本辦法,則只能是教育開放,以教育開放來儘可能地拓展「大口出路與多口出路」,儘可能地豐富可供選擇的人生路向。這是人性的本質要求,也是市場經濟的本質要求。正如民辦教育家任靖璽先生指出的:「誰是就業的主導者,誰就應該是教育的主導者」。現在既然是企業、是社會在主導就業,教育權力之回歸企業、回歸社會,由企業、由社會來主導教育標準的制定,來主導整個教育過程,使教育充分滿足企業和社會的需要,也就是理所當然,無可爭辯。教育壟斷、教育的高度集權體制和高度計劃體制則與此南轅北轍──正是教育壟斷、教育的高度集權體制和高度計劃體制人為地製造了受教育者人生路向的單一,從而人為地製造了教育資源供不應求的局面,人為地製造了競技教育的沃土,人為地製造了教育領域的尋租空間,人為地製造了教育領域的不公平和教育領域的腐敗。
教育壟斷、教育的高度集權體制和高度計劃體制構成中國教育的總病根。因此,慾突破競技教育的藩籬而置教育壟斷、教育的高度集權體制和高度計劃體制於不問,將是不可設想的。必須教育開放,必須教育權回歸企業、回歸社會,才可能實現教育的差異化和特質化,才可能實現人的發展的差異性和特質性,才可能做到條條道路通羅馬。也只有在多元競爭、條條道路通羅馬的生態中,教育行業的暴利傾向才可能得到有效遏止,人們為教育所付出的經濟犧牲尤其是生命磨損才可能減至最小而獲益才可能趨於最大,讓孩子們自己創造出天堂來這個跨世紀的夢想,也才可以期待。
(6/18/2005 3:5)
(新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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