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快樂的幾重境界
【大紀元6月17日訊】回想我已過的前半生,快樂的感覺有過,但不太多。這主要因爲我是一個不善於感知快樂的人。書上說:快樂其實就是一種主觀感受。而我的主觀感受,對痛苦的靈敏度顯然更高。因此,我三十六年的人生中,感覺總是苦多於甜,鬱悶多於快樂。
但可喜的是,正是因爲發自內心感到快樂的時間很少,因了物以稀爲貴,反使它顯得更珍貴起來,現在細數起來,反倒顯得很清晰了。
我人生中最早的快樂,是與家鄉的土特産燒臘鴨子聯繫在一起的。這種經晾曬之後下鹵鍋煮得噴香的美食,曾是我少年時代許多美夢的根源。無奈當時家中貧困,父親一個人要養活全家四口,他的全部工資,至多能買十多隻鴨子。但問題是,生活中比鴨子更重要的事情還很多,比如油鹽柴米,比如學費電費。因此,我能如願吃到鴨子的機會有時是一個月,有時是兩個月。而每一次吃鴨子,對我來說都是快樂的。我用一個少年能夠體會到的最高級別的快樂,盼望並體會到那一小塊一小塊香嫩滑膩的尤物由嘴入心並成爲深刻記憶。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的理想是長大掙了錢,把鴨子吃夠。
這個理想,讓我從一個伶仃少年最終變成了一個滿身流油的胖子。
年紀稍長,對快樂的需求層次也漸漸提高。這時的我開始喜歡閱讀。而可怕的是,書的價錢比燒臘鴨子還貴,對於我來說也更奢侈更遙不可及。母親曾賣過米票,爲我買書。但比之於我近乎瘋狂的閱讀量來說,此舉像是往河馬嘴裏放芝麻,很難讓我滿足。以至於在我讀初中到高中的六年時間裏,常常夢見自己身穿夜行服,潛入新華書店去砸玻璃……
而就在這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快樂降臨了。我鄰居一位老爺爺病逝,他的兒子將他遺留下來的上百本書都送給了我。這些書,老人生前碰也不許別人碰,已讓我垂涎久矣。那天,得到兩麻袋書的我,那份快樂和高興勁,差點惹得死者的家屬們誤以爲我幸災樂禍而揍我一頓。
青春時期的快樂很無聊也很莫名其妙。這個階段的快樂,大多與愛情和異性有關。有時,是與某位心儀的女子通了幾分鐘電話;有時是某個異性同學在畢業留言上留下的幾句似是而非的詩句。像所有小青年一樣,這時候的快樂與痛苦是孿生的。它十分鐘之前可以讓你欣喜若狂抱著椅子跳舞;十分鐘之後則大可以讓你沮喪得上街去砸垃圾筒……
因此,這個時代的快樂,大至是可以正負相抵,留不下太多記憶的。
之後,生活便歸於平靜。快樂也更平淡甚至平庸,成爲生活中衆多滋味中不易辨析出來的滋味。它就像川菜中的糖,不是獨立存在著的,而是夾雜在衆多的酸苦辣麻之中,很難讓你單獨品味其中某一種感受。婚姻、事業、生兒育女等人生事件,也就是這樣一道道的菜。誰也不能也不願把其中的某一種滋味拎出來單說。我們的人生也由最初的簡單清晰甚至單調,發展到複雜沈重甚至一地雞毛。在這個時候,我們的快樂,也不僅僅系於某物或某人,快樂的沸點燃點也高了許多。很多人會因此而變得彷徨,甚至無所適從。有的人,甚至會因爲一時的受挫感,而對快樂虛無甚至絕望起來。在這一點上,我們成年人並不如小孩子們。往往一個小玩具或一部電影或CD,就會讓他們開心而興味盎然地快樂很久。而這,既讓成年人們羡慕,又讓他們覺得不可理喻。
如今,我對快樂的認識又有些改變,我覺得,人的最大的快樂,不在於得到了些什麽,而在於一種解脫。能從一種困苦和不愉快的狀態下掙脫出來,就是一種最高級別的快樂。比如從一樁惱人的婚姻中抽身而出;比如從一個令人痛不欲生的工作中掙脫;比如在內急得近乎瘋狂的時候找到廁所。這時的快樂,與你所掙脫的痛苦的嚴重度成正比。孫悟空從五指出下掙脫時上竄下跳的快樂勁,便是最有說服力的一種寫照。
這讓我想起我能憶起的最近的一次快樂事,那便是昨天當夜,我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起床用抹腳帕將樓上鄰居的空調排水管堵住了。這也使得我從擾我清夢半月之久的滴水聲中解放出來,快樂而安謐地睡了一個好覺……
──轉自『天涯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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