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地方主義與四川
【大紀元12月8日訊】 王 怡:非常感謝大家,感謝徐先生,在講之前,我想說兩句,因為徐先生的話給了我一些感動,我一直覺得中國的新聞業是理想主義者最集中的一個行業,我非常的敬佩,包括南方週末,包括《南方人物週刊》,還有其他的報刊,理想主義者的夢想,首先我覺得他們是同道的,我也表示敬佩。
因為我覺得新聞人也好,或者知識份子也好,在今天的大時代,面臨這樣的轉型,而且未來會面臨社會政治制度的轉型,在這樣的大時代,你到底要幹什麼?是幫助每個人活在真實當中,還是活在謊言當中,這就是理想主義者最起碼要做的,我上個月到瑞士參加了一個國際南北傳媒節,主題是「中國及其發展」,我參加了一個現場的辯論會,辯論會上有幾個傳統官方媒體的人士,一個是陝西省電視臺的副台長,一個是光明日報駐聯合國的首席記者,在這個辯論會上,瑞士的一家週刊的記者就問,在中國的管制和新聞限制的制度的問題,陝西電視臺的副台長說,我在中國寫什麼都是自由的,我可以隨便的寫。
我當時就很生氣,說這兩位好象不是跟我從一個地方來的,我就問他,陝北石油案的代表馮敏先先生也被抓了,你們有沒有報導過了,我怕他反悔,我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們沒有報導過。在今天我不談新聞管制的問題,這是一個事實,我談的是一個新聞人或知識份子在這樣的體制下,你當何為,你能不能保持自己不卑不亢的寫作的狀態和精神的狀態,你幫助大家更多一步的活在真實當中,或者更退一步的活在謊言當中,這是我尊敬《南方人物週刊》以及其他一些媒體的原因。在今天,新聞從業人員的一個起碼標準 是什麼,就是你也許不能決定、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寫什麼,但你必須知道你不能寫什麼。我當時就講了中國青年報李方辭職的事件。這就是新聞人最起碼的良知。
在這一年多以來,在《南方人物週刊》裏,他們的同事和運作裏面,我能看到真正的理想主義的氣氛,所以我很喜歡他們的刊物,這也不像給他們做廣告。
接下來我們談今天的專題,我想做今天的一個標題就是「地方主義與四川」,我今天很高興能夠來到這個地方,因為這裏也是我的母校,在我的詞典裏面,地方是 一個非常美麗的詞,僅次於自由和民主,有一個歌叫「在那遙遠的地方」,在我們傳統的文化價值和制度,有一個很糟糕的東西,梁漱溟先生曾經說過,在中國個人永遠不被發現。換這個我最喜歡的詞,就是在中國地方永遠不被發現。地方這個詞,哪怕這個地方就是你伸手觸及你站立的地方,也是遙遠的地方,因為它不被發現。在這種文化的格局裏面,包括我們的情感方向是在這樣一種格局中被塑造出來的,所以我們對自己的家鄉,對生我們養我們的土地,不需要伸手就可以觸摸的土地,往往卻是遙遠的土地,往往在政治上只是被統治被管制的客體,而不是主體,是在我們的文化上被遺忘的角落,在我們的情感上也是被忽略的,以前我很不客氣的說過一些話,我說有些人自己家裏的房子被拆遷了,他不發脾氣,他聽說臺灣人要獨立了,就氣得晚上睡不著覺,這是一種什麼心理。這就是說我說的那句歌詞「在那遙遠的地方」,就是很崇敬的,很崇高的,很抽象的跟他緊密相連的地方,這是違反人性的。我理解為什麼要做四川人的專題,也可能接下來做其他的省份的專題,區分彰顯地域的人群,不是造成人群與人群之間的隔膜,而是要給大家提供一個相互感恩的機會,互相說謝謝的機會,因為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幾千年,我們還沒有相互說一聲謝謝,我們還沒有相互給予一種尊重,我們還沒有發現他們。所以彰顯一個人群就帶來這樣的機會。
所以說,在我的心目中,四川人要比大熊貓還要珍貴,我們保護四川人要像大熊貓一樣,保護西藏人就像保護藏羚羊一樣,不要聽說藏羚羊就流淚,聽到西藏人就覺得好髒,這是一種被扭曲的心態。四川人有一個特點,我們說「四川人是天下的鹽」,因為四川人的口味很重,辣椒吃的也很重,味精吃的也很重,但我理解什麼叫地方的口味,就是地方的意識。四川人在中國是口味最重的人群,同樣在文化上,甚至在政治上,四川人也是地方意識最強的人,四川的地方主義最強,但是地方主義在我心中也是一個美好的詞,這個詞在很大的意義上,或者在很長的時間裏,以為是貶義詞。比如我們今天講地方保護主義,在民國初年的時候有所謂「省界意識」,也是被批判的,說是破壞大一統,破壞國家凝聚力的負面的地方意識。
我們舉一個例子,比如我們看巴金,最近巴金去世,很多人談到巴金思想裏早年的無政府主義,無政府主義有兩個傾向,一個方面無政府主義與左翼的思想之間是有聯繫的,我們更多的可能是從這個方面看無政府主義,說無政府主義和共產主義之間有很多的聯繫,這也是巴金先生從早年的無政府主義最後走入共產主義的原因。但是,無政府主義和右翼思想也是有很深的關聯的,比如說反對中央集權,巴枯寧就是巴金的巴,他在反對中央集權上是最激烈的,他是思想史上對中央集權進行了最深刻批判的思想家之一。無政府主義我們有很多的誤解,在我們這裏也是一個徹底的貶義詞,以為無政府主義的狀態就是混亂的,意味著無序的狀態,但是無政府主義提倡的是完全是社區自治,群龍無首的狀態,所以在民國初年的時候,我們知道,在辛亥革命以後,是聯省自治的狀態,四川和湖南是兩個聯省自治中最重要的省份。我沒有找到巴金對這個問題的資料,當時絕大部分受無政府主義影響的人,也幾乎都是主張地方自治、反對中央集權的。
在我們的情感當中,重新去發現一個地方,重新建立、建設一個地方,所以我們知道辛亥革命的起源是四川的保路運動,前一段時間我非常希望到廣安去看看,因為廣安有四川歷史上最偉大的一個人物,是誰呢,不是鄧小平,而是蒲殿俊,他是第一任四川的都督,也是四川保路會的會長,是四川諮議局的議長。他是四川兩千年的歷史上,第一個,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四川人自己推選出來的四川人的領袖。他是一個文人,他早年從日本留學回來,他和羅倫、張瀾就是我們川大的老校長,一起搞保路運動,這些人領導了四川的保路運動,也領導了四川的地方自治運動,最後在1911年的10月 7日,當時我們知道四川的總督,被稱為屠戶的趙爾豐,他在10月7日宣佈了宣示四川獨立書,上面說,「自今日之後,四川是四川人的四川」。這是多少年來四川最偉大的一天,在一個極權主義國家,四川重新被發現了。保路運動的實質,辛亥革命的實質,我們以前更多的是從滿漢之間,就是民族主義的角度來理解辛亥革命,或者從推翻帝制要求民主的角度去理解辛亥革命,漢族人推翻異族的統治,從這兩個角度理解。
從保路運動理解辛亥革命,還有第三個意思, 在以前其實是被省略或者忽略的,就是地方主義,革命的實質就是地方主義反抗中央集權。我們知道在清朝的末年,地方的督撫,地方的勢力開始做大,1905年清朝派了幾個人考察西方的立憲制度,回來後建議三件事情,其中一個事情就是建立地方自治,在這之後各個省諮議局,在辛亥革命武昌起義之後,從大清國裏面獨 立出來,留待一個統一的中國的中央政府的成立,這個是整個辛亥革命的一個實質,在整個的過程裏面,四川處於非常核心的地位,保路運動是中國近代史第一場大 規模的維權運動,第一個是反對中央集權,當時他們就提出,川人治川的口號,第二是反對國有化,朝廷把籌資興辦的鐵路國有化,四川人站出來,捍衛私有財產權。地方主義和反對中央集權的運動,這個運動在全國各省得到了廣泛的回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地方主義的興起。
據說我們在幾十年前已經有了一個新中國。清末民初的時候,各省有很多刊物,叫做新四川、新廣東、新湖南等等。在我的理解裏,沒有一個新四川,怎麼可能有一個新中國?他們當時發現,你如果要愛國的話,你首先要愛自己的家鄉,你首先要有一個新的四川,新的成都,你將來才可能有新的中國,這是當時提出的地方主義新的路徑,愛你身邊的人,所以我有一個非常頑固的看法,因為我是一個地方主義者,我也是一個四川主義者,我覺得我的家鄉如果不是一個共和的狀態,我的國家就不可能是一個共和的狀態,四川如果不是一個民主的四川,中國就一定不會是一個民主的中國,四川人如果在政治上不被彰顯出來,中國人就不可能在政治上被彰顯出來,這是我非常堅固的看法,梁啟超在清末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中國自古以來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國家。我們以前只知道有朝廷,把我所喜歡的地方這個詞帶進來也是一樣的。中國人自古以來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地方。地方主義就是擴大的個人主義,胡適先生在上個世紀30年代,曾經對學生們這樣講過,你們為自己爭人格就是為國家爭國格,他說這個世界就像在大海上翻了船,把自己先救出來,讓自己首先活在真實當中,對於新聞人和知識份子來說,也幫助別人生活在真實當中。
為四川、為成都、為綿陽爭奪獨立的品格,文化上的品格,情感上的品格,政治上的品格,就是在為國家爭品格,在這樣的意義上,我非常尊敬我的家鄉,非常尊敬四川在它的歷史上所湧現出來的一系列的人物,包括在刊物當中大家可以看到,列舉了從古到今的人物,這裏面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為什麼稱之為四川人或者成都人,再大一點被稱之為中國人,共同體實際就是品牌的延伸,就是大家共用一個品牌,大家共用一個稱呼,我願意和別人分享同一個稱呼,叫四川人,或者四川大學的學生,都是共同的稱呼,共同的稱呼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榮譽可以低成本的複製、傳遞到你的身上來。但恥辱也會低成本的傳遞過來。比如說前些年,深圳曾經 出現了這樣一個標語,嚴厲打擊河南詐騙集團,河南人就很不高興了,河南人說這是對我們的歧視,河南就出了一本書「河南人惹誰了」,這是一個與生俱來的共同 體,但是有一些共同體、政治的共同體,可以是自願選擇和締結的共同體,你生在這個共同體中,你就要承擔它的羞辱。
在前年廣東有公司招聘,明確講四川人不要,極大的傷害了四川人的自尊心,有幾個民工認為這是歧視,侵害了他的憲法平等權,有幾個律師到廣東去幫助他們打官司,說這是歧視。是不是歧視可以討論,但另一個方面站在我們的角度來講,共同體是什麼意思?就是你願意分擔羞恥的,你與別人共用一個稱呼的共同體,在這樣的觀念上,你是否願意被稱為一個四川人,或者什麼樣的人能在一起被稱為四川人,進而你願意和其他人一起分享中國人這個稱呼?這裏面我就看到,從我的腳下,從個人主義和擴大的個人主義,就是地方主義,再到國家主義,我認為,如果我不是一個四川人,我就不是一個中國人,如果我做不好一個四川人,如果我不是一個有鹽有味的四川人,我做四川人就做得沒有味道。這是四川人地方主義的一個特點,因為四川有一句話,很多人經常引用這句話,四川是「天下已亂蜀未亂,天下已治蜀未治」,因為在統治者看來,四川是出刁民的地方。四川人的文化品格有非常重要的兩點,第一點是道家文化的,因為四川是道家文化的發源地。中國歷史上儒家文化邊緣的人物,有將近一半都出在四川,四川傳統的文人,比如說李白,李白的氣質,李白在詩歌中所體現的氣質就是道家的氣質,就是逍遙,四川人現在也很逍遙,我坐在三輪車上很有體會,你少給他一塊錢,他寧願在那裏打撲克牌也不理你,四川人也想掙錢,但是四川人也想曬太陽,就是要坐茶館,四川人在這兩者之間要有一個平衡,所以在今天這樣高歌猛進的時代。這樣一種中庸的生活理想和文化品格,能不能被接受,能不能被原諒,能不能理直氣壯?會不會被淘汰,這是對四川人的一個考驗。
前段四川人物週刊有一個攝影記者過來,說你們四川人的電梯要比我們上海慢,到了門還老是不開,是不是你們故意調成那個樣子的,讓我著急死了。我前段時間 看到臺灣有一個記者,在報紙上寫了一篇文章,說不可思議的成都人,成都人起的最晚,最喜歡睡懶覺,走路最慢。錢很少,活的也很滋潤,這裏面有逍遙的理想,這個逍遙的理想從中國的傳統文化來講,四川是活在儒家文化圈的邊緣,四川的知識份子,從歷史上一路數下來,四川的文化人,四川有很多了不起的文化人,但是 四川基本上不出聖人,山東出聖人,最大的聖人和最大的盜賊都出在山東。但四川的文化人基本都是怪才、鬼才,異端。都像李白、蘇東坡這樣的,都是要打倒孔家店,要寫厚黑學的。這是中國傳統道家的精神,對蘇東坡來講,東坡肘子是最重要的,立功立言立德不是最重要的。這是四川文化人的特點,就是求逍遙求自在。
在傳統的儒家的中國圈裏面,當然我們要區分一點,在90年代中期的時候,國內的自由主義認為,中國傳統的道家的精神類似於自由主義的狀態,很自由,比如逍遙。但這裏面有很大的區分,道家的逍遙絕不等於今天現代意義上的自由,因為道家的逍遙是不與任何人合作的,因為第一他看穿了傳統儒家和皇權專制樹立起來的宏大敍事,他不願意參與,不願意作為人生最重大的理想,所以他才回到逍遙的狀態。
逍遙就是無所待,大鵬展翅,但沒有大風就飛不了, 還是有所依賴,四川傳統的文化品格所追求的逍遙就是這樣,我不跟你合作,但是我也看不到人與人之間有任何合作的可能性。所以莊子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他也看不到兩條魚,三條魚怎樣在一起創造一個共同體,共同體當中的自由生活,他看不到,所以這是逍遙。它不是現代意義上的自由,所以四川人的精神狀態,最重要的文化品格,我認為是後逍遙,前自由的狀態。我們沒有看到出路,但是四川人的文化品格在傳統來講還是非常了不起的,前逍遙後自由的狀態,很大的消解了中央集權的文化的向心力,對人的精神的壓迫力消解了,消解了傳統儒家禮儀對人性的束縛。我舉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例子,有人曾經分析清代中期的婚姻沖突,找到了上千例的清代中期家庭之間、婚姻之間性關係發生的各種衝突,上千個案例,按照各個省排下來,結果非常令人吃驚,四川的文化品格在裏面非常的典 型,它列舉了幾種後果,包括婚前有性行為的,或者被強姦的,或者婚後通姦的,後果要麼被加害人打死的,要麼被家族打死的,要麼是自己上吊自殺的,各個省列下來,非常的明顯,中國從北到南死亡比例不斷的下降,山東又出聖人又出盜賊的地方,當然這只是上千個案例,有偶然性,但在山東總結的30幾個案例裏面,全部都是死的,百分之百死的。直隸也接近百分之百,南方各省都偏低,四川最低,是百分之零。我當時看到這個資料非常得驚人,傳統的儒家禮教對人性的捆綁,在四川是最低的。所以生活中也有很多的人講四川女性的地位是很高的,四川的男人做飯是做得最好的,生活當中大家可以看到,我也不是給四川的男人做廣告。
人性在一種道家精神的影響下,有非常大的抗爭,由此我對魏明倫先生說,為什麼為潘金蓮翻案的人在四川,因為這個武松太壞了,因為四川是不出武松的。潘金蓮要是四川人,根本不會死。所以這是四川文化的品格,道家的氣質。道家的氣質是求逍遙求不到,求自由也求不到。所以我們說四川是整個中國出怪人最多的人,以前的傳統民間宗教是稱為所謂的「反動會道門」,49年取消了,50年劉伯承進了四川之後,狠狠的把四川的會道門鎮壓下去了,因為在49年以前的傳統社會,四川的會道門是最厲害的,我以前找到一個會道門的資料全編,我看到49年以前中國的各種會道門的組織幾乎有一半的總部在四川,或者發源在四川,或者會首在四川。所以劉伯承進到四川之後,四川鎮壓會道門非常的慘,也是最厲害的,最血腥的。殺了幾十萬四川人。
這幾十年也是,尤其是我老家,我老家是綿陽,整個川北是最出怪人的,我舉幾個例子,海燈法師,嚴新氣功師,在我們老家的山上修煉了好幾年。我們老家旁邊的山很有名,胡萬林也在那座 山上修煉過。一千多年前李白在那個山上也修煉了好幾年,跟著道士學劍。剛才我也提到,在49年以前,有一個人李長之寫過李白傳,他基本把李白描繪成道家人物,對李白學道的經歷,包括道家的氣質,逍遙的氣質。49年之後,他又重寫了李白傳,李白就變成愛國主義詩人了,把道家的氣質就去掉了,四川的道家氣質, 特別出這種怪力亂神的人。
也包括像牟其中這種人,要把喜馬拉雅山炸個口子的人,這也是道家帶來的影響。我們不是說道家氣質,意味著四川人很了不起,道家氣質也有負面的。就是他找不到出路。我們回過頭來說蒲殿俊,他是真的很了不起。因為四川是整個中國凹下去的一塊,我們都知道,以前有本書叫天下四川人,就是四川移民的狀況,四川兩千年的歷史,我叫做被進入的歷史,因為四川的兩千年的政治史就是被進入的歷史,最早是秦孝公入川,我們給你們送一條金牛,所以四川就把路修好了,結果人家的軍隊就進來了,所以成都現在就有一個金牛區,這是古蜀國的亡國。今天我們也看到像其他的考古,我們發現四川遠古的文化和中原的文化是完全不一樣的,它有它自己獨特的發源,雖然我們說它在儒家中國的邊緣,但是最終還是納入到了儒家文化的版圖裏面,我們可以數一數。不管是秦孝公入川、還是諸葛亮入川、滿清人入川,蒙古人入川,還是國民黨入川、共產黨入川,每一次來了就殺人。四川人兩千年的歷史不是四川人自己的曆史。四川人對你來講是什麼概念?我剛才講是客體,在中國這個政治共同體當中,四川是一個客體,我們說地方永不被發現,49年以前,整個辛亥革命,最重要的理解是地方主義的興起,最早在檀香山最早成立興中會的時候,宗旨裏面寫的是要建立合眾國,就是聯邦共和,到辛亥革命之後,武昌起義之後,18個省宣佈獨立,在宣佈獨立的通電裏面,提出的政治理想都是聯邦共和。在整個30年間就是聯邦共和的理想,讓地方重新成為一個地方,然後我們聯省自治,20年代到30 年代,四川和廣東、湖南,這場運動中的三個重鎮,湖南是鬧的最厲害的,早在戊戌變法的時候,梁啟超就給陳寶箴寫信,建議湖南自治。說如果天下的局勢都敗壞不可收拾,中國可以聯省自治,重新構建一個新的國家,當時就這樣的提出。四川在政治上主要是一個被進入的地方,譬如湖南是一個輸出革命的地方。不同的省有 不同的文化品格。到了20年代聯省自治的運動當中,湖南是全國第一個頒佈出湖南省憲法的地方,當時的省憲制度。四川比較晚,但是四川沒有成功,所有的川軍將領發佈了一個四川自治公約,因為北洋政府不斷的抑制,國家政府很腐敗。四川人就站出來自治,這也是北洋政府感到最頭痛的。
到了 1921年,是全國聯省自治運動,也是四川自治運動的高峰,這一年川軍將領也有一個通告,說中華民國中央統一合法政府未成立之前,四川實行完全的自治,不受外力的干涉。誰違背諾言,全川軍民共擊之。到10月份的時候,就推出了劉湘為四川的省長,他也發佈了自治的條例,基本也是相同的原則。3月1日四川省的議會成立,發佈了正式的獨立自治的的通告,四川男女平等,獨立自治,民選省長。到22年3月份的時候,四川成立了四川省憲法起草委員會,拿出了四川省憲法草案,但這個時候劉湘下臺了,楊森打過來了。四川的自治獨立運動也就從此夭折了。49年以後,我們進入了完全的中央集權的體制,在這樣的體制下,再也沒有地方了。改革20年來,個人開始覺醒,地方也開始覺醒,我把地方的崛起分成了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分公司的階段,省的意思就是分公司,分公司和總公司之間的關係,分公司是沒有獨立人格的,你只是一個派出機構,最近20年的市場改革,帶來了地方的鼎盛,地方在財富上的鼎盛,在文化上也逐步鼎盛,在政治上也開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了,四川省政府在某些事情上也會和中央政府討價還價了,比如90年代建立全國統一的社保制度的時候,98年大洪水以後要求四川省退耕還林的時候,地方政府也會要價。這個時候就慢慢過渡到第二個階段。
就是子公司的階段,子公司就有獨立的人格了,中國若是一個集團,每一個省,甚至每一個省裏面的每一個市就是子公司,由中央來控股的獨立的法人,中央仍然是控股股東,我們今天實際上就處在這樣的階段,所以中央在某些問題上,在我們這個社會地方開始被迫的承認地方的存在了。94年分稅制改革,中央必須坐下來和地方談這個問題,中央越來越窮,地方越來越富,就談分稅制,談國稅和地稅分開,中央和地方之間,不像以前中央集權那樣完全的垂直,而是開始有了一個相對清晰的劃分。
《南方人物 週刊》做這個專題,也是在文化上去重新發現一個地方,重新構建一個地方。第三個階段仍然是子公司和公司集團之間的關係,但是反過來,不是中央控股,而是地方去控股中央,什麼叫議會,議會就是這個國家的股東大會,就是由各個地方控股中央,讓我們的權利從我們每一個人開始,在英國的法律諺語有一句話「國家的權力到我的鼻尖為止」,這是個人主義的起點,進而去發現一個地方,讓它成為不再遙遠的地方,而是成為和我們息息相關的地方,我們的權利從這個地方往下延伸,包括我們文化上的品格,我們的情感都從這個地方去延伸。這個國家才有真正的希望。
這是我所理解的地方主義和四川的關係。「四川」這兩個字,「地方」這兩個字在我心中的意義。我們要建設新的四川,我們才有新的中國。
謝謝大家。
(11月23日上午,王怡在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的演講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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