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8月26日訊】(3)爬上來的兩種人
王老三逐漸紅起來,因爲檢驗工作很負責,而且只要趕發貨,大家一熬夜,林子他們幾個先回去時,都是他留下來督陣,跟弟兄們無甘共苦。這樣,就先在主任那裏得了不低的印象分。
老三沒有門子,完全靠心機混,做事也用心賣力,而且在從豆子到網子的變革時期把握好了機會,借著林子的東風飈升了上去。華子雖然不忿,也奈何他不得,二龍只是明裏暗裏地開老三的玩笑,鄙夷他、鼓勵他,不知哪句真哪句假,老三只是陪個大牙嘿嘿地笑。
老三經常要表白的,就是他的“殘疾”。“官兒”來巡查時,偶爾跟他聊幾句,他就看好時機,說道:“我沒有別的本事,就是靠實幹,既然來改造了,這堆兒這塊兒就擱這裏啦。您看我表面壯成牛了,其實我是一殘疾啊。”
“喝,你殘疾哪啦?不瘸不拐的。”當官兒的問了。
老三一摸大腿根兒,道:“這裏,早該手術了,在外面大夫都催我好幾次了,現在這裏是一麵包似的大肉疙瘩,動不動就疼一陣。”
“什麽毛病呢?”
“咳,年輕時候瞎惹惹,讓人捅了一刀,縫合得不理想,後來肌肉開放啦。輕傷不下火線,現在隊裏這麽重視生産,我能拿病說事嗎?”老三真誠地說著。
官兒,不論是誰,都贊許地點點頭,心裏記下了。
在經濟上,老三跟那幾個雜役摻乎不上,好像沒看他怎麽接見過,小佬說:老三一般兩三個月家裏來一次人,一次送二三百塊錢進來。老三早離了婚,外面還有個十六七的兒子,判給他了,現在暫時跟他前妻過著。
老三我們兩個,還是打著豐子傑的幌子,混得每天笑臉相迎。而且我也看那老三是個有前途的,多親近至少無害吧。
可惡的還是日本兒,這老傢夥臉面全不需要,吃飯時端個飯盆滿工區亂溜,跟那個叫兄弟,管這個叫師傅的:“嘩,弟弟料夠足的啊,看哥哥這盆裏,除了白菜還是白菜。”
有那臉薄的,比如邵林,就讓他:“六哥來截腸子?”
日本兒笑容燦爛地受了,嘴裏還要得便宜賣乖:“還是弟弟疼哥哥,以後看哥哥表現啊,有事說話。”
這“六哥”還真不爽言,有時邵林穿網子的白條弄廢了一根,找到庫房去,很快就領了一棵回來,還不用記帳,這些小輔料本來就打著傷耗來的。但周法宏去就不靈啦,一會兒就聽庫房裏熱鬧起來,周法宏叫道:“別人領得,我咋就不能領?”
“你還別咬邊兒,庫房是隨便進的嗎,叫你們組長來,我得走手續,都照你這麽亂來,不亂套了嗎?”日本兒振振有辭,還句句在理。
周法宏恨恨地出來,嘴裏罵著“狗眼看人低”,一邊央我去給他登記。
日本兒跟我說:“這個白條的耗損率定得是百分之點五,你們一個組一天只能多領6根,多了就要扣錢。”
我說:“咋規定的咋辦唄。”
以後我每天都多領出6根白條來,用不了就存著,給弟兄們接短用。日本兒很快就嗅到了味道,又規定必須拿弄壞的白條換新料,而且這個規定針對了每道工序,很多人都罵他混蛋,罵他狗腿子。
本來這裏沒有王老三的事兒,可他也跟著大夥一塊罵,罵得似乎更激情投入,而且給宮景起了個新外號叫“糜爛”,不知道日本兒哪里得罪過他。
老三說:“我瞅這種狗就來氣,當初他算個呀,想給我叼我都嫌他髒!天天不就撿我煙屁嘛,現在好,得了點勢,馬上就開始掐巴人了!瞧他那把臉兒,嘬口煙都帶窮相,又窮又奸!”
老三和日本兒都是攀著林子這棵大樹爬上架的,還有那個胖子,將來也肯定要給安排個“位置”。我慢慢看出,林子用人,用的是一個“忠”字,倒不貪圖什麽特別的實惠。象華子之於我,就顯得被動,沒辦法跟我來盛氣淩人那一套,時間久了,只能屈尊以“弟兄”相向。
總之,除了腦力和體力,經濟是一個重要因素,如果老三和日本兒的帳戶上盆滿缽平的,可能又是另一種活法了。
老三的“週邊”,打得也比較好,跟幾個組長的小勞作以及那些混得有幾分臉的老犯,幾乎不往摩擦路線上挨,小矛盾弄個嘻嘻哈哈,顯得他還蠻有風度,但冷眼看他臉色,也恨恨的、自覺忍辱的樣子。
“兵兵,這個地方,自己看看,跑單針了吧?別說三哥雞蛋裏挑骨頭吧?”他先讓你自己看清了。
趙兵“耶”一聲,敷衍道:“就一針,誰也保不住啊?”
“還跟三哥嘴硬?放別人我肯定讓他拆了重縫,得了,誰讓三哥愛你哪,我給你修修吧,下回注意啊!”說得趙兵歡喜地回去了。
“胖子,看看,看看,花線又松了,你胳膊根比我肌肉開放那大腿還粗,一個花線楞抻不緊?要是哪天三哥把你惹了,你拿花線勒我脖子肯定不這麽惜力。”
胖子大聲嚷嚷:“嗨,兄弟能那樣嗎?我疼三哥還來不及哪。”
老三笑道:“行啦弟弟,別騙三哥眼淚啦,這個我給你緊兩把過去,以後要真心疼三哥,就賣點力氣。”
又哄胖子一高興。
管教和雜役在旁聽了,都贊許。管教肯定覺得老三工作方法得當,雜役則是看見自己人被優待,心理舒坦,覺得老三還識路兒。
趕上老三跟鳥屁發脾氣甚至動粗,估計管教也會想:是不能都那麽客氣,這幫狗娘養的,不來點狠的不行。雜役當然覺得老三就得這麽幹,他在前面一沖一殺的,倒省了林子他們不少口舌。
我閑了時,看他在那裏獻藝,就瞎琢磨著玩。越想這個老三越有前途,當然,水大漫不過鴨子去,有林子和二龍在那橫著,他也沒有太大空間,但將來肯定不象混得差的。
至於日本兒,也沒少讓我走腦子,看他來氣是一方面,不能得罪他也是真的,小人啊。觀察來觀察去,我更信了二龍的話:這就是一條雜種狗,他眼裏只有骨頭,有骨頭的就是好人,沒骨頭的就是混蛋。
我是屬於有骨頭的那種人吧,其實不要多,隔三岔五丟棵煙過去,他的笑臉就花兒似的開不敗了,再加上大果仁、小扣肉的,還不把他美瘋了?可我開始就不慣他那毛病,有一天吃飯時候,日本兒溜過來驚呼:“呀,老師,咱爹咱媽沒少給你上貨啊,咱是親兄弟啊,咋就疼你一人兒哪?老哥這裏苦啊。”說的情真意切,當時把我氣樂了,還有這麽不要臉的人?
趙兵看我一眼,那意思——“給他根骨頭”?
我賭著氣,還就不理他那個茬口,騎洋馬裝大傻誰不會呀?我笑道:“六哥,你對爹媽孝順不夠唄。”
日本兒知道我臉皮薄,遂窮追不捨地跟我說:“咱爹媽不管哥哥了,弟弟你也不管了?”
我說:“管,將來老了要活著出得去,兄弟給你買個別墅住,名車美女配上。”邊說邊大口地吃,還吧唧嘴。
日本兒悲哀地說了句:“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啦。”轉別處去了,在不遠處的老三沖我挑了下大拇哥。我當時很得意。
晚上我得意洋洋地在日記裏寫道:我們的庫房管理員“六哥”,母親是二戰後被侵略者抛棄在中國大陸的日本女人,在漫長的時代變遷中,雖然可以想見他這樣有特殊背景的人,一定有著很多痛苦的回憶,但他的性格依舊很樂觀。在我們眼裏,六哥是個風趣的老頭兒,經常到我們中間來接近一線群衆,講些輕鬆的話題,活躍緊張的勞改氣氛,大家都很喜歡他,有什麽好東西,總有人不忘了給他點兒,讓他也體會到大家庭的溫暖,他也不虛僞地客套,跟我們親如一家。今天吃飯時,六哥就跑我們跟前講了幾句笑話,“咱爹咱媽”地跟我扯,逗得我噴飯,一下午都心情愉快。
(4)解決問題是爲了製造問題
“今天灰網組的原料數目出了點小問題,我很著急,多虧六哥的幫忙,才順利解決。六哥真是個熱心人,以後有機會,我會好好報答他。”
這是我“心情愉快”後的下一篇日記。
——那天日本兒黑了我一傢夥。
我按紮領了料,像往常一樣簽了字,回到線上給大夥一分,發現有一紮網子缺兩片,我趕緊跑去庫房,跟日本兒說明。日本兒皺著眉頭說:“不可能啊,都是成紮來的,從沒出過這事呀。這個我解決不了。”
“那怎麽辦,我的數確實不夠呀,那麽多人現場看著呢,我又不可能把網子藏起來。”
“哎,我可沒說你藏網子啊,備不住誰弄破了網子,怕挨罰從你那偷了兩片哪,你先回去查查,回頭咱再解決。”日本兒幫我分析,真事兒似的。
我說好吧。
回來先讓大家停了,把手裏的網子全數了一遍,不僅沒有多出來的,邵林還叫起來:“咳,我這裏也少一片。”
我明白了,肯定是宮景這個雜種做的手腳。媽的!我現在比二龍更看深一步了,在日本兒這種狗眼裏,有骨頭而索取不得的人,是比根本沒有骨頭的人更可恨的,在這點上,傻柱子在他眼裏,都要比我可愛許多了。
老三過來了:“咋的兄弟?”
我說了,老三罵道:“絕對是六王八蛋的壞門兒。”然後詭秘地笑道:“回頭我瞅冷子進庫房給你拿幾片補上,讓他乾瞪眼。”
“妥過一時,妥不了一世,我看不是長久之計。你不能天天給我隔空搬運吧?”我否決地笑起來。
老三直起身子說:“對付這陰的,就只能用陰的,看誰堅持得到最後,玩的就是心理戰,誰先崩潰誰先完。這都是查無實據的事,你又不能進去幹他一頓,那樣你也沒好結果。”
我說我當然不會去打他,他配我一打麽?
老三笑道:“行啊,老師也有點流氓味道啦。”說得我臉上笑,心裏不是滋味,對自己有些慚愧。
“我看啊,把前因後果跟龍哥、林子、主任他們都說說,就算最後還是得賠錢,也捎帶著給六王八蛋穿上小鞋。”老三給我指路。
我明白老三這條路,不是體恤我,而是專門指向日本兒的,他想借刀殺人罷了。如果我真的那樣做了,惶論罰款的事是否能免,林子他們不僅對日本兒會有看法,對我也要小覰一下了:“閒話不少啊”。那樣反而得不償失。
我一邊跟老三打岔,說我得好好想想,不就玩嘛,又不是一天兩天就結束了,要玩我就陪他到最後,得設計個長久戰的計劃。老三笑著走了。
其實我有些怪自己太傷日本兒了,何必呢?不就一條狗嗎?我惹他幹什麽?知識份子那套臭毛病又犯了吧?這裏是監獄啊,這麽小一個封閉的空間,什麽矛盾都得直接面對,沒有回避和逃脫的餘地,遇到問題就只有一條路:解決。有人靠打,有人靠耍,有人靠門子,有人靠銀子,總之要解決。有句話似乎只適合監獄外面的世界:“惹不起躲得起。”監獄裏你不能躲,所有問題都要自己扛,不能心太軟。
周法宏的意見是“背後給他一板磚兒”。我笑笑,不鼓勵,也不反對。
穿了一會兒網子,我去了趟廁所,撒泡尿工夫主意已定,回來直接奔庫房了。宮景看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找到了吧?”
我大咧咧地說:“我變去呀?弟弟認倒楣,回頭讓主任罰款吧,誰讓咱幹這個差事哪?”說著,我掏出一包紅山茶來:“我這一煩啊煙癮就上來,得了,扔你這吧,省得我一憋不住犯錯誤,就雪上加霜啦。”
宮景笑道:“也行,我給你保存著。”
“保什麽存啊,你抽吧,咱誰跟誰呀。”我邊說邊走,宮景在後面笑著:“老師那網子甭著急啊,六哥給你再想想轍,這錢不能叫政府掙了呀,咱爹媽可不易。”
我說:“行啊,省了錢我請客。”
第一個回合我就這樣敗了,敗得榮幸。如果我“勝利”了,以後就會陷進問題的泥潭裏,處處要加著小心。除非徹底把日本兒從庫房裏清出去。其實,現在我倒有些慶倖自己沒有管成庫房了,這也是個是非之地啊,整天坐在裏面,就是不停地轉動腦子,不轉,或者轉的圈數不夠,就得落個“湖北”的下場,轉錯了方向就更甭說了。
晚飯吃完了,宮景神秘地喊我去庫房,塞給我兩片灰網:“千萬別跟別人說啊,就說在你腳底下發現的,補上就得了。”
我深明大義地說:“那你怎麽下帳啊。”
宮景凜然道:“出了事哥哥給你擔著。”
我笑道:“其實庫房這個事我也知道一點,不到網子黃了,不大盤點,帳上永遠出不了問題。”
宮景放鬆地笑了:“不瞞你說呀老師,六哥上次進來幹的就是庫管,官兒就是相信我心細,雜役喜歡咱活份,帳面上永遠讓兩邊都滿意,這裏的訣竅,不深入進來摸不清。別小看一個小小庫房,雜貨鋪似的,裏面學問大啦。”
我說:“我對這個不摸門兒,我學中文的,見數位就頭疼。”
宮景關心地說:“那可不行啊,得鑽進來,不減刑的話,明年10月我也開放了,以後誰來庫房,除了你還有誰?你看那幫一個個那操行,呵呵。”
我心裏又是一動,沒想到一包煙解決了一個問題,還搭配過一份資訊來。我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這裏的事兒,風雲變幻啊……哎六哥,大夥爲什麽叫你六哥啊。”
“我不是進來六回了嘛。”宮景一語道破,我笑起來,說一聲“不和你聊了,還一堆網子哪”,拉門撤退。
回去我抖著網子笑道:“擺平。”
我不能跟他們玩驚險,裝模做樣從案子下面變出來:“呀,原來在這裏。”傻子也能看出假來啊。我就是要他們明白,確實是宮景陰我,最後被我“擺平”了,怎麽擺的自然不透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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