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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世界

連載:最後一個獨裁者的冬天(十六)

2004年2月13日

我比誰都清楚,我們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裏。要戳穿這個謊言很簡單,也很難。這謊言像一層厚厚的殼把我們罩在裏面,把我們保護起來。就憑那些人手裏的針和鑽子是不管用的,鑽它不開的。何況這層罩子不僅保護我們這些領導幹部的班子,更緊緊守護十四億人民的命根子。這點那些不知好歹的人怎麽也弄不明白。這就是為什麼護住這個謊言是每個人的責任。一旦它被戳穿,那就是面臨所有人的毀滅,沒有一個能逃脫這災難性的後果。我這些年不斷向他們闡釋的就是這個道理。為了每個人的緣故,這個謊言得不計一切守住,不計一切代價。守住它,就守住黨,更守住國家,而老百姓呢,老百姓更可以高枕無憂。這層謊言的厚殼到今天其實已經取代了天,它籠罩在我們的頭頂,我們的一切都靠它行事,我們的生存或是滅亡都靠它,就靠它。什麼叫做愛國?那就是和所有的人攻守同盟,牢牢守住這謊言的大罩子。它就是咱們的生命線,補給線。想戳破它?除非把我們給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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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4日

我看見自己的審判。那很像在那張影片上看見的那次海外的審判。我想,

自己該做些準備。拿起筆再像當初寫那封信一樣洋洋揮灑,不怕這些老百姓不感激涕零。這些老百姓善良,就算天塌下來,老子信這。

「說實話,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人民的事。我不曾企圖傷害人民的感情。在

另外一個時候,另外一個空間,我甚至可能是一個好人。當我的審判來臨的時候,我只想說:只要你們給我一次機會,我還可能成為一個好人。」

呸,這算什麼?有主席那樣對人民說話?老子懂那些老百姓,他們受不住那樣的抬舉。上不了架。還是用嚇唬的老法子,從來管用。

「秦始皇算什麼?你們罵我們秦始皇,不對,我們超過秦始皇一百倍。我與民主人士辯論過,你罵我們是秦始皇,是獨裁者,我們一貫承認,可惜的是,你們說得不夠,往往要我們加以補充。你們知不知道,我們耗費了多少錢財、想像力、人力把這國家拉拔到這步田地?就憑你們,也想戳破我們耗盡一切締造的黑暗?這盔甲般的黑暗豈是輕易能穿透?你們就認命,準備好在裏面再好好活個五十年、一百年,一點不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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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8日

這輛八車卡火車專列是特地為我量身打造的,今天正式啟動。今後我就坐著這輛由德國車卡改裝,固若金湯的列車出巡。車廂通體是金雕的把手,兩邊車窗是深色的防彈玻璃。從綢緞繡鳳的餐車椅子上看出去,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向後倒退,鐵軌兩旁那些破舊寒蹭的房子叫人生厭。

在這個國家凌亂的風景當中我打了個盹。猛一醒來,列車正經過一個小鎮交流道,鐵軌兩旁亂七八糟地停下貨車、騾車、單車、背籮筐的工人、農人。這國家就是人多。從密閉的窗子裏,火車駛過的一瞬間我看見夾在人群裏的一張臉。那是一張酸腐的文人們會叫做人民之臉的臉,看不出年齡,上面完全沒有什麼歡樂。那張臉畏縮地想把自己藏起來,一雙迷惘的小眼睛斜斜的,沒有焦距地往外望,眼裏充滿了膽怯。臉後頭緊挨著個肮髒的大籮筐,看不清筐裏裝什麼,反正是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雖然這張臉叫我不舒服,看來咱們的實驗挺成功。這膽怯能夠算是恐懼的變奏,也難怪,諾大個國家,十四億人口,誰跟誰的恐懼能是一樣的?看來這樣的變奏變換多端,讓人驚訝。

那張臉上還有什麼說不出名堂的東西,叫我忍不住轉過頭去再瞧個仔細。現在我可以確定,那是一張寫滿委屈的臉。它對這世界充滿陌生,那眼睛裏除了膽怯,還有許多說不清的東西,和所有每天圍繞著我的那些眼睛截然不同。它疑惑地望出來,那是疑問?還有不信任,不然為什麼它那樣歪斜地,近乎指責地望出來?那層黑色沈重,在更黑、更沉重的地方,那眼裏裝的難道是仇恨?還有其他的,比這些清揚,不確定的東西,輕輕地從眼裏望出來,朝上升。那是盼望?它在盼望?它還敢盼望什麼?這意外的發現不由得讓我坐立難安。那麼說,咱們費盡苦心的實驗還是失敗了?就那麼張破臉,站在那麼齷鹺貧窮的一塊地上,它還巴望些什麼?然後我看懂了,在一切的後面,那張臉是在祈求什麼。祈求什麼?還想乞求什麼?還敢妄想乞求什麼?這些無知的老百姓,一切已經到這一步,他們還癡心妄想祈求什麼?老實說,我搞不懂他們。我索然無味地扭回臉,閉上雙眼想再打個盹,卻怎麽也睡不著。那張臉就這樣跟著一路疾駛的列車,默默懸掛在深色的窗玻璃上,一路跟著我朝南駛去。@(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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