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的雷暴 (詩論選)(七)
海德格爾之「壺」
海德格爾制有一把哲學之「壺」。
它貯藏在他的《詩粲語言粲思》一書的〈物〉一章中。
這是一把此在之「壺」。
當我朝向這把海德格爾水壺注視的時候,我發現它是羸弱的。它躲開我的詢問的視線,朝後退縮。它無法也不敢「呈現」自己。
海德格爾遞給我的是一個無生命的器皿。
它不是存在本身。
他的「水壺」是枯澀的「冥思之壺」。
他對壺的表述是一種靜物、一種與靜物相聯系的整個靜態過程的描述。
他永遠無法傳達給我們靜物的「動態」和動態過程本身。
「壺」向我們表述而不是表現;
它向我們傳遞而不是交流;
它引起我們注目卻達不到我們的視覺;
它抽象我們的思維,卻無法觸動我們的神經,引起感覺的戰栗。
它的「質」遠不如一首詩,如〈鯨夢〉(見《世界你的裸體和你的隱體》)它沒有信息量。
思殫力竭的海德格爾遞給我們的是一把幹澀的、空泛的概念之壺。
甚至這「壺」之「虛無」也是沒有質感的概念。
即使海德格爾遞給我們一壺水,對於我們的精神來說,也不可飲用。
從海德格爾之「壺」所揭示的海德格爾「存在」是「哲學化」的存在,「概念」的存在,「書齋」的存在,「人腦」的存在。
他的「非理性」的哲學之根不是詩。
不人體世界欣欣向榮的「全宇宙」存在。血肉生命的存在。
他的「此在」是萎縮的;誠如他的哲學之「壺」是癟的。
海德格爾哲學之「壺」是無質感的;他的「此在」也是無性感的、無彈性的、無感覺的。
他是用文字向我們畫了一個主觀的「人」。
這是一個沒有神經系統的人。
這種「人」沒有呼吸,不傳達信息。
「詩化哲人」海德格爾在「存在」中硬塞進一個「此在」的同時,也硬給了我們一把「非詩化」或未經真正詩化的「哲壺」。他無法把它從哲學中遞出。無法遞到我們手中。它是一種文字「焊接」。海德格爾無法從文字中將它「取出」。
除非在對文字的超越境界中將文字「砸爛」,我們才能感覺它的「非觀念」存在。
海德格爾陷身於觀念世界的圍圈中。
他的「詩化哲學」是一種觀念的表述,而缺乏「詩化」、缺乏「詩」的表現。
這就是海德格爾困境。
非詩化的哲學思維和非詩化的語言的雙重困境。
海德格爾的「哲學之壺」是不能摔破的,不能盛水的,也不能為我們在精神上緩解某種程度的存在之「渴」。
這是一把未經陶工陶制的、未經窯火烤炙的、沒有上釉的、不光滑的壺。
一把概念之「壺。」
海德格爾「詩化哲學」盡管抽換了「內容」,但從哲學的「詩化」角度講,他的思維形式和語言表現並沒有真正完成對前人的超越。
他的非理性哲學仍然是理性的。
他的思維和語言形式仍然是「古典」的。
海德格爾哲學的概念之壺,有首先是非抽象的才能進而傳達我們以抽象。
有能夠摔碎的哲學之壺才能抵達「無法摔破」的哲學壺境。
有能夠盛水之「壺」才能升華至壺之無水的臨界;滿盛永不枯竭的人類精神永遠飲啜不盡的「虛無」。
海德格爾空泛的哲學之「壺」是「壺」的哲學之空泛。若從「詩化」的角度比較,那「虛無」比之〈鯨夢〉詩中「滴水全無」的詩的「鯨夢的空穴」,後者對於人的哲學觸覺卻擁有「詩化」的不可言說的神秘信息和不可測量的靈敏的深度。
詩化哲學必須「化」詩於其中。
而詩的哲化或哲學的詩化絕非「理念」。
至此,我們這才完全發現海德格爾早已將自己禁閉於他用概念畫制的海德格爾哲學之「壺」中。
我們若想觸摸存在,有將這「壺」擊碎,並且從中解救海德格爾和「壺」中哲學。
世界在「無壺」中。
這時,也有這時,我們的哲學「諦聽」才有可能抵達虛無之「壺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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