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不是血呢?
【大紀元12月17日訊】在沒有接觸到林昭資料之前,我的前篇文章有許多猜測。林昭的執著、單純我是準確地把握到了的。當看過記錄片後,她的睿智、勇氣、率直與熱情,乃至倔強,我才有真切地感受。
我的猜測裡一個誤解是,我偏重了歷史的誤會,我始終不能把現實放於鬥爭的層面去把握實質;而這個錯誤在林昭的整個犧牲過程中也始終貫注。儘管她用生命與鮮血在作實質性的抗爭,而且也公開申明:「為完整、正直、乾淨的生存權鬥爭是無可非議的」;但事實上卻是以血肉之軀去與釘子相對,以熱血頭顱去與屠刀抗衡。她的文字多在憤激中寫出,而且以公開的形式。幾乎她的行為和書寫基本上是對迫害的直接反應,中間沒有任何迂迴與停頓。因為沒有間隙,所以任何猶豫與策略,或者說畏懼都不可能有產生的可能;這本是人得以表露真情的峰巔狀態。她的不幸在於她的清醒而且倔強地堅持這份清醒,在別人尚看不到鮮血的時候,或者說在他人仍然「以一塊紅布遮住雙眼」的時候,她清醒地指出「我們的青春、愛情、友誼、學業、事業、抱負、理想、幸福、自由,我們之生活的一切,這人的一切,幾乎被摧殘殆盡地葬送在這污穢、罪惡、極權制度的恐怖統治之下,這怎麼不是血呢?」
任何權力都是壞的,權力與人性自由有著本質上的衝突,為了人得以為人,所以強調以權制權的措施,這是對制度構建與完善的必行之為。而50年前毛澤東的錯誤在於制度與個人糾纏為一體,他始終沒有明白個人只有在健全制度的同時才能顯其光輝。而那些包括林昭在內的許多右派言論,意在促使制度的建設,可毛卻以自己個人的恐懼,尤其是對權力掌控的恐懼,導演了反右悲劇。他幾乎是在恐懼中沒有機會來體會那鋪天蓋地的言說裡的真與善;他甚至不懂他的鬥爭性行為是多麼殘酷地挫傷了睿智的人們對紅太陽的一片純真與熱愛。5,19的「是時候了」青春熱血欲敞開的是胸懷:「即使批評和指責,急雨般地落在頭上,新生的草木從不害怕太陽的照耀。」沒有想到的是回答青春的不是太陽的照耀而是死亡的陰霾傾覆,而且斷絕「晴空下復活」的可能。災難降臨於林昭是因為她清醒地看到了這回答血淋淋的殘酷:「這怎麼不是血呢?陰險地利用我們的天真、幼稚、正直,利用我們的善良、單純的心,與熱烈激昂的氣質,欲以煽動加以驅使──」是從毛的行為中,林昭將其從神的位置拉向人;而毛在恐懼中對真情與智略的不能感受,或者說缺乏以善的能力去感受而是以惡的方式去鎮壓,恰恰證明了他只是人而人難以為神。人在制度中只是一個點,即使手再長,鞭子在寬,其個人之力永遠難以企及各方各面。
片子仍然沒有告訴我,毛澤東關於林昭案子的直接批示,如同其他涉及那段歷史資料一樣,只截取了幾個毛於天安門的片段,毛與城樓相系幾乎是歷年來千篇一律的表述,殊不知無論是毛還是城樓,或是毛與城樓的合二為一,都只是一個象徵性符號。而與個體產生直接衝突的確是具體的體制甚至部門。從林昭的事例來看,起初是欲與領袖的毛或者說是為健全完善體制而行的對話,後完全轉變為與鎮壓機關的衝突,許多血的文字是這些機關直接的迫害結果,所以林寫到:「每當我沉痛悲憤地想到,那些自稱為鎮壓機關或鎮壓工具的東西,正在怎樣地作惡,而人們特別是我們同時代的人,中國的青春代在這條叫專政的大毒蛇的鎖鏈之下,怎樣的受難,想到這荒謬的情況的延續,是如何斷送民族的正氣和增長著人類的不安,更如何玷污著祖國的名字,而加劇時代的動盪,這個年青人還能不急燥嗎?」我前篇文章是假設林昭的不幸若發生在今天,我們該如何為。這裡我要說的是,當林昭已犧牲30多年之後,她曾經控訴的一切是否有改善呢?那鎮壓機關或是工具有無培育良知的可能?比如血書中提到的鐐銬的花樣,是不是如今這種折磨的方式受到監督和制止?是不是精神折磨不再繼續?林昭以血書向上帝的求助:「在生一日,必保存我的理智,與同保存我的記憶,但在如此固執而更陰險的無休止的糾纏與逼迫之下,我幾乎真的要瘋狂了,上帝,上帝幫助我吧,我要被逼瘋了,可是我不能夠瘋,我也不願意瘋呀」是不是因了這悲痛欲絕,慘絕人寰的行為就會終止?而這帶血的撕喊最終會成為絕唱?
林昭最反抗的,也是五四精神的精粹就是反奴性,當奴性貫穿於一個制度時,最容易執法於鎮壓工具的人是最具奴性之人。奴性首先是讓人喪失判斷力的,而且往往是惡會瀰漫將善淹沒。這可以說幾乎是一個理想制度的毒瘤,確以極其偽善的形態隱伏於體制的邊邊角角。如何讓這些「工具」之物明白善而不只是臣服權力,而且更不可以泯滅善為交易來媚獻權力謀求利益;明白體制本只有一項功能就是為維護善而存在。林昭目睹深及受奴性迫害之後,在祭舅舅的文中 表達那對曾經吸引她讓她投注生命的理想的失望,文中提到國際歌,那站起來的人民,以血肉築起的長城不是維護人的權力,而是更新新的奴役;是在這樣的失望之下,林昭才在附毛的七律上寫道:「汗慚神州赤子血,枉言正道是滄桑。」這是在極度熱愛和希望失落之後的憤慨;一個本以「百萬雄師過大江」的氣魄而產生魅力無窮的領袖,卻因了對奴役的嗜好而使追隨他的赤子們最後感受到「冤恨兆元付大江」。這難道不當警醒我們每個後人,特別是那具有領袖夢想之人。林昭即使這最憤慨的語言,其實都滿含悲憫,是對毛的「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的偉氣之喪失而萬般悲痛,才有「蹈海魯連今仍昔,橫槊阿瞞慨當慷」。
記錄片盡量去把握和呈現林昭作為基督徒的對蒼生的悲憫,特別是在宗教情懷並不深厚的中國大地,人們是多麼渴求國家機器、特別是執掌權力者能有悲憫情懷。林昭從跳上北大的辯論桌為張元勛辯護開始就強調「不要鬥爭」,甚至不懂一個學生「有什麼值得你們鬥」?到後來在獄中以「奉十字架作戰的自由戰士」自稱,其關鍵點在於她在苦難中重新獲得了「迷途重歸的基督徒的良心」;也就是說在殘酷的血腥鎮壓下,她所言的「鬥爭」始終是護善的而非淌血的。可以說正是1957讓她重新獲得了神的恩典:「每當想起那慘烈的1957年,我就會痛徹心腹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真的,甚至聽到看到或提到那個年份,都會使我條件反射似地感到劇痛。這是一個染滿中國知識界和青年群之血淚的慘淡悲涼的年份。」這裡一方面可以作為我認為林昭的行為與其貼身的經驗反應直接相系的 證據,同時亦導明1957錯誤的根源。林昭的農民出身的同學李雪琴在訪談中道破天機:「無產階級革命是多麼殘酷啊!」也就是說這種缺乏基督之善的殘酷其實並不是從1957開始,鮮血並不是從1957開始流淌,只是在此之前砸碎舊世界創造新世界的嚮往掩蓋或者說削弱了對「殘酷」的感受力,在林昭參與的「土改」中,同學倪竟雄在訪談中說:「槍斃一個地主,要動員好多好多群眾」,人們當時看不到血,而只有心中的紅色光輝。毛澤東的失誤恰在於其思想體系裡缺乏對生命意識的尊重,他從戰爭中走來,而因死亡在戰爭中的常例現象,直接削弱了對生命的感受力;這也直接導致了他與共產黨在掌握政權之後,本當以建設來鞏固政權卻反而走向了仍以鬥爭來繼續「奪」之路,而甚至不自覺地在進行著自己與自己的「搶奪」中。因為在「打土豪,分田地」的思維裡沒有孕育如何自我建設的基因,在土豪打完之後,田地不再有分之後,如何為?從毛的浪漫情懷來看,不是他不想實現給新世界的承諾,而是他沒有意識到新世界不只需要清理更需要建設,而且芸芸眾生不可能束腹待飢等待清理完畢之後的豐衣足食;在理念上幾乎沒意識到「搶奪」只能暫時充飢,豐衣足食需要辛勤耕耘日積月累。毛欲君臨天下,卻沒有意識到君臨的同時是要承負養育乃至奶育萬民之責。於是人們對新社會的嚮往卻事實中呈現出林昭祭舅舅所言的「您為之犧牲的億萬同胞而今卻只是不自由的罪人和飢餓的奴隸。」這也是譚天榮在訪談中指出50年代背離了馬克思原旨所在。基督的精髓在於育人間之善,乃至善與敵人;林昭認為自己的「迷途之歸」恰是要尊基督之善來創建「和平、民主、自由的社會主義社會」。基督教的世界是一個善惡二分的世界,是清楚人世間的惡但相信善終於會除惡;對上帝權力的尊崇恰是本著上帝是可以自我犧牲來不惜拯救這世界的善的信念,權力只有與善相系,才能避免和克服其本身的「壞」,為此在「紅色獄中」的林昭已是甘願「我以我血濺軒轅!」
在林昭的血書印照下我們是何等渺小,看影片當時的感受是,只有庸眾方可存留。片子末尾說明林昭在死前的500多天,也就是一年半有餘的時間裡,沒有採訪到任何與林昭接觸的人,是不是一個長期受難者也會如一個久病不愈的病人一般,在活的希望裡,已感受到世間的麻木,死的淒涼?即使同出於北大,景致樹木依舊,卻慷慨難尋。在許多被採訪人中,有教過我的老師,也有認識的朋友。記得錢理群先生心目中有2個偉人,一個是魯迅一個是毛澤東,他認為這百年難出的人物20世紀的中國卻擁有了2個。也記不清是哪一年在哪次學術研討會議的閑情中,曾與沈澤宜先生共賦幾曲旋舞,他的舞跳得非常精緻而舒緩,是那種即使在原地也能隨旋律與節拍將情致蕩漾開的那種;記得他仍然似片中一樣滿懷抒情,我們隨時可以聽到他的朗誦;我的問題是,既然在未名湖他曾經向林昭朗誦過他的愛情,為什麼這份朗誦沒有後續?特別是在林昭受難何其需要人間情懷之時。
在林昭8年的牢獄生活中,那麼多的朋友只有一個人去探看過她。即使是她的弟妹,由於片子未有表露,我只猜測他們沒有去探過監,從她妹妹不無冷靜的錄音來判斷,似乎情感也是很冷的。而林昭卻對唯一探監的朋友囑托:千萬千萬,在她死後照顧她的母親和弟妹;甚至在勞教的前期,飢荒的年代還不忘記給遠方的朋友寄去節省下來的糧票。反照人性,不只是其與權力抗爭的勇氣,還有細枝末節的為人。當然人們會說當時的情境險如虎穴,而且人隨情牽,事隨境走。只是想像當時的林昭是何等孤獨而絕望。也許還有對親情的傷感,因為她年少時曾經有言:對家裡的情感也淡多了,心中只有一顆紅星高高東昇;而被溫暖逐出後的荒涼,也許不堪回首。在那「比死亡本身更千百倍的慘痛死亡」中,一點支持就可以讓生命獲得萬般的信念。我甚至想,林昭本折疊了多少只帆船?世間卻只有一人獲得了贈送;在林昭的心中有多少只本要「濟滄海」的帆船無幸掛於人間,無運得以「長風破浪」,而是隨五分錢的子彈隨風仙逝?如果人間大地多一些情懷,不幸就有可能不會發生。即使是與權力的磨蝕中。我想像,如果在人大的資料室,權力不是趕盡殺絕,至少允許她一個愛情的空間,與那個被湊數湊上的右派甘粹擁有了一個家庭,也許林昭就不會那樣絕望?她的血詩有著何等強勁的生命之力:「生命似佳樹,愛情若麗花。自由昭臨處,欣欣迎日華。生命巍然在,愛情永無休,願殉自由死,終不甘為囚。」當然英雄者也許會言我想像林昭的雄偉,幾乎不配言說林昭;何況林昭是在人大時期寫下了《海鷗只歌》及《普羅米修斯受難日》。而且片中的顧雁也說:總有一個人要站出來,要對專政的大鎖鏈喊不;如果一個民族沒有一個人出來,這個民族也就沒有希望了。我只是感受林昭的每一個行動無不與她的切身體驗相系,儘管她的表達滿具崇高的理想。我只是一個假設,假若林昭不是被迫害到「這人的一切的一切都葬送在污穢裡」,會是怎樣?當然,有人也會說性格造就了命運,也有人會強調林昭為信仰獻身。我只是想導出今日我們紀念林昭、尋找她靈魂的意義,血書中有「這是為你們索取的,卻又是為你們付出的」;讓我們能真正理解這兩個「為」在中國古言的不同意義。斯者已逝,那包裹在那個年代的子彈和頭髮,視之無不讓人動容,僅願思人憶物可以警示今日與未來。也就是說不是因為有反抗,你就需要鎮壓機制;而是能懂得,沒有鎮壓,就不會有反抗。非暴政而施仁政,普天大眾將獲安康!
2004年12月15日星期三看完記錄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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