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評徵文】兩幅畫的故事
【大紀元12月11日訊】1968年12月初的北京是血雨腥風的日子,我生小孩剛滿月。這天婆婆一臉驚恐地告訴我,他們住的東大橋紡織部宿舍一個姓張的司局長自殺了,造反派抄了他的家,據說明天要在大院大規模抄家。
我的公公朱樺是紡織部的高級工程師,年青時追隨同鄉方振武先生參加了北伐,曾任方將軍的參謀長,1935年,他赴美國愛荷華州立大學留學並取得碩士學位。因這些歷史,現在沾上了「美蔣特嫌」,被打成「牛鬼蛇神」,在牛棚每天寫檢查。無疑我們家將是被抄的重點戶。
公公為人正直,性格剛烈,一旦被抄出甚麼「違禁品」,將會惹來殺身之禍。當晚,我與公婆商量,要將家中物品清點一遍,犯忌的預先處理掉。於是我們三人將窗簾拉緊,開了個小燈,將公公多年來與美國及國內朋友的來往信件、他在國民黨時期及美國的照片統統燒掉。為了不牽連別人,將他在國內外所有朋友的通訊錄也一併燒掉。
最後公公從箱子裡拿出一幅中國水墨畫,只見約50X70公分的白色宣紙上,用黑墨筆畫的一個端坐的佛,筆調簡練,佛像端莊肅穆。公公說這是他的一個朋友所畫贈與他的,保存了多年。這位朋友後來去了台灣,文革前在《參考消息》上還見過有關他的報導。這幅畫留否?
我想佛像在當時是「四舊」,畫家又在台灣,留此畫豈非雙重罪過?於是決定燒掉。我躲在廁所,用火柴點燃了這幅畫,只記得公婆當時悽慘的表情。事後他們再也不提此事。
二十年後,我從大姑姐口中得知,當年我燒掉的那幅畫是國畫大師張大千先生的傑作。抗戰時期,公公在蘭州國際救濟總署任職,與張大千先生是鄰居和朋友,張先生特地為公公畫了這幅坐佛。張先生所畫佛像不多,倘若留到今天,也是稀世珍品了。
也就是在燒畫後的十天,公公不放心他的九妹和四姐,打發我去北京鋼鐵學院看望她們。我稱做九姑的朱英是學圖書管理的,她一輩子與世無爭,兢兢業業工作。她的丈夫解放前病故,唯一的女兒自北醫醫療系畢業,1965年去了西康援藏。她的姐姐-四姑,快70歲了,一輩子未嫁,也沒工作,與九姑相依為命住在一起。我想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會有甚麼事呢?
沒想到,一進北京鋼鐵學院,觸目皆是漫罵恐嚇的大字報,「砸爛」、「油炸」的牛鬼蛇神名字上都打上了紅叉,血淋淋的漫畫及震耳慾聾的高音喇叭廣播就讓人覺得大事不妙。九姑家是一片冷清肅殺之氣,她們壓低了聲音和我講話,四姑更是提心吊膽,一面說話一面發抖。原來昨天紅衛兵來她們家了,警告九姑要老實交待「通敵」問題。
原來,公公姐妹中的老七朱禹,解放前去了香港。七姑是婦科醫生,醫術高明,醫德很好,不幸在香港病故,沒有子女。她的一位病人兼鄰居,有感七姑的恩德,將她晚年生病的情況及臨終照片寄給了九姑。九姑也回信表示感謝。這事不知怎麼被鄰居發現,告發給紅衛兵,九姑就變成「有海外關係」而「通敵」了。
九姑估計紅衛兵昨天來是警告,明後天就會來抄家,讓我趕快幫助整理一下東西。九姑家除了書就是書,九姑父是有名的航空發動機教授,國際航空界有以他名字命名的「李登科定律」,家中全是他遺留下的航空書籍和資料,真找不出甚麼「特嫌」證據。
我幫她收拾了一下,準備走了,九姑忽然拿出一個畫卷給我。此畫外面精心包了好幾層紙,打開一看,是一張毛澤東的印刷畫像。文革期間,領袖像在大街上根本買不到,毛澤東像是由上面發到各單位的,再被「請」到各家。當時很少買到畫框,老百姓拿到畫像一般是用按釘或漿糊貼在牆上。九姑的這張毛主席像,大約是五十年代末的,已經發黃了,邊角都破了,九姑小心用紙和漿糊從後面貼上了,但一看就知邊角曾破損過。
九姑說,「如果這張畫像被紅衛兵抄出來,可能會說我們損壞毛主席像,大逆不道,怎麼辦啊?」我說不能扔掉,如果被發現扔了會更反動,麻煩就大了,不如把它燒了吧。
我把像放在蜂窩煤上點著了,四姑當時在我身邊看著,嘴角歪曲著似乎在念叨甚麼,樣子怪怪的(後來明白她是因恐懼而抽搐)。把毛的像燒了後,我將灰倒掉,覺得輕鬆了,回去向公公報了九姑、四姑的平安。
一週後,我又去北京鋼鐵學院探望九姑,這次屋裡沒了四姑,九姑見我立即抽泣起來。她告訴我,四姑見我燒了毛主席像害怕極了,整天睡不著覺,說,「不好了,不好了,紅衛兵來找怎麼辦?」她曾想用煤氣中毒的方法自殺,被九姑發現了,後來就發抖、抽搐,折騰了三天就死了。她死後九姑不敢聲張,求圖書館同事草草將她火化了,連她的親弟弟-我的公公都沒通知。
我們同在北京近在咫尺,竟沒能見四姑最後一面。毛的一張畫像斷送了四姑一條命,嗚呼!聽到這消息我如五雷轟頂,腦子一片空白,全身木然,是我連累了四姑。從那天起,我的奶水就回去了。可憐我的女兒,出生四十幾天就斷了奶。
文革「革」掉的歷史文物、名家真跡何止千萬,因「衝撞」「偉大領袖」致死的冤魂又何以盡數?這兩幅畫、一條命不過是小小的縮影。(//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