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0月16日訊】不久,「清理階級隊伍」的運動開始了,轄區上不少掛了牌的無業人員都被請進了「學習班」,鄭跑灘成為重點審查對象。由於事先有人給他通風報信,鄭跑灘當機立斷邀約陳娃連夜出走,往川北方向而去。路上老鄭對陳娃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老子咋個能睜起眼睛挨整!天大的事,走脫就沒事,只有憨包才給它『乘起』。這回你跟我出去避難,有鹽同鹹,沒鹽同淡,天底下我不相信會把人餓死……」陳娃道:「叵倒壇壇充罐罐,一切聽師傅的。」鄭跑灘倆師徒在川北一帶趕場賣藥,結交了不少同行和朋友,老鄭還新收了幾名徒弟。有位叫蘇娃的農民,後來成為他的得意門生。陳娃則定時給家裏送錢回去,順便打探消息。
林彪事件發生以後,階級鬥爭的弦暫時鬆弛下來。鄭跑灘和陳娃回到成都,照舊做他們的老行當,過上相對穩定的日子。
有一回,他們在東郊某國營大廠福利區扯了很大一個圈子,倆師徒赤膊上陣,異常賣力,結果,連一副藥都沒能賣出去。鄭跑灘滿面愧色,一邊收攤一邊歎息道:「這地方沒人識寶,咱們今後屙尿都不朝著這方羅!」有位工人師傅湊近同他聊道:「不是沒人識寶,只怪你們來得不是時候,我們廠裡要等幾天才發工資,大家都想照顧你,無奈包包頭摳不出來票子呵!」倆師徒恍然大悟,悻悻而去。
運動接踵而至,鄭跑灘做買賣經常遇到麻煩,客氣點的喊他「拿起走」,不客氣的就要把他擋進去「慢慢說」。有次他同陳娃在某居民區剛把圈子扯起就被幾個戴紅袖套的人物撿了攤子,老鄭說了一大堆好話,對方總算網開一面,喝道:「滾!下次再來,給你取重!」陳娃有點灰心了,他問老鄭「師傅,這碗飯越來越難吃了,我們究竟跑到哪天為止呢?」老鄭一時無言以對。歇了好一會兒苦笑道:「咋個說得準呢?我們跑得動時就跑嘛,實在跑不動自然就不跑了。不過,行動有三分財氣,出門找吃,總比呆在家中挨餓好。賣打藥固然要冒風險,也不至於弄進去判個十年八年。據我所知:「目前單位上普遍人滿為患,有飯碗的尚且在磨洋工,哪個單位還缺我們去舀飯呢?今天這點挫折算不得個啥,完全用不著悲觀失望,改天瞅準機會賺回來就是。我無糧無戶都不睬禍事,你有保有甲的怕個啥呢?」陳娃眼睛一亮,不再嘀咕了。
「批林批孔」運動來了,形勢十分緊火!居民上白天晚上都在喊開會學習。鄭跑灘告誡陳娃道:「這下子真的要摸著石頭過河了,街上警報響得嗚呀嗚的,三天兩頭又有犯人在遊街,你我不操把穩點,謹防也成了『活靶子』。為了吃飯,我們只有把圈子縮小來做,搞點『雜耍』,出售幾張驗方,必要時搭上點『苦路子』賣止血膏藥,少賺兩個錢,夠買米就行了,天亮了來泡尿劃不著。」陳娃道:「師傅說得有理,就這樣做吧。」鄭跑灘便毫無保留地將熬製、推銷止血膏藥的不二法門傳授給他。他教陳娃撩開衣袖用利刀在自已臂上割開一條口子,任其鮮血淋瀝無所畏懼。鄭跑灘說:「大丈夫身處逆境須吃得苦忍得痛才能渡過難關!」他隨即給陳娃貼上一張膏藥。須臾,血止痛失,陳娃驚奇不已!後來,陳娃便習以為常,應付裕如了。
鄭跑灘師徒為生計所迫,四出趕鄉度日。有一回,他倆在雙流城外做買賣,冷不防有人去告了密。鄭跑灘正在向圍觀者宣傳他膏藥的神功妙用時,忽然望見幾位公安朝著他們這邊走來,鄭跑灘機警地提醒陳娃:「注意,來者不善,待我開個玩笑試探一下。」然而,幾位公安只是不動聲色地站在圈外注視著他倆。老鄭佯裝不見,鎮靜自若地說:「我給同志們表演『吞寶劍』、『吞鐵彈子』,大家有錢湊點錢,沒錢湊點糧,沒得糧拍個巴巴掌也行!」說罷仰起脖子將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吞下肚去,只剩刀把露在嘴邊。老鄭取出寶劍後說:「我接著表演『吞鐵彈子』。咳!有同志要說了,老鬼,鐵彈子吃下去經不經餓?我說是比老干飯經餓得多,不信你也來嚐嚐看!」許多人就笑起來了,老鄭鈄睨圈外一眼,見幾位公安也在發笑,心裏便踏實多了。老鄭當眾吞下兩個核桃大小的鐵彈子,旋又運氣將其吐了出來,鐵彈子上沾滿了胃液,觀者無不動容,紛紛解囊相助。正在這時,幾位公安突然上前制止並將他倆擋進「人保組」。經過一番「理抹」之後,「人保組」將他們放了。陳娃哭喪著臉道:「今天錢沒有掙到反而受了一場虛驚!」老鄭道:「『人保組』沒有留我們過夜就算不幸中之大幸了,今天出師不利,回去休息幾天再說罷。」
每年到了農村「年終分配」的時候,就很不容易見到鄭跑灘的蹤影了。那段時間,鄉下人比之平時手面要稍微活動一點,因此也就成了江湖藝人們爭相看好的黃金季節。對於這點,鄭跑灘並不諱言:「我們也只有在這段時間下鄉賣藝才不至於『瞎子點燈——白費蠟』。」
我曾不止一次這樣揣想:處在萬花紛謝,農村群眾文化生活幾乎是零的時代,江湖藝人們不拘形式的露天表演或許能夠給物質貧困,精神苦悶的人們帶去些許歡愉罷,也許,這便是他們深受群眾歡迎並能頑強存在下去的原因所在。
鄭跑灘居住的油毛氈偏棚是他接待朋友和同江湖弟兄聚首的沙龍,他同江湖弟兄們多次在這裡商談業務,琢磨謀生之道,他們時而興高采烈,舉杯痛飲,時而唉聲歎氣,互相寬慰,無論命運怎樣捉弄他們,老鄭同他的朋友們始終懷抱著一個堅定的信念——面對逆境,頑強地活下去。
八十年代第一個春天來到了,這一年,老鄭的人生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首先是他妹夫單位上分到一套新房,胞妹一家遷往新居,於是,便把他們住的房子送給了已在這個世界上踽踽獨行了整整一輪甲子的哥老倌,老鄭從此告別了寄宿冬冷夏熱的油毛氈偏棚的歷史。這一年鄭跑灘喜事接踵,經過多年不懈的努力,他的戶口也如願以償遷回成都。此外,他的徒眾還為他奔走張羅,物色了一位端莊賢惠的鄉下女人,這位鄉下女人的年齡比起老鄭足足少了二十多歲,但她卻是心甘情願要嫁給老鄭。老鄭這輩子久拖未決早就應該解決的「老大難」人生問題,終於得到圓滿解決。接下來便是具體操辦的事情了。老鄭的幾個徒弟不僅替師傅備辦了一些辦喜事必需的物品,還承擔了請客辦酒席所需費用。我有幸作為特邀嘉賓參加了老朋友鄭跑灘不同尋常,令人慨歎的隆重婚禮。酒席按鄉下九大碗習俗舉辦,院內院外說不盡的熱鬧和風光,有的平時同老鄭素無來往的街坊鄰居也趕來向這位60歲才第一次作新郎的老鄰居賀喜!老鄭滿臉堆笑,一一答謝不提。只有我深深知道,老鄭的笑臉後面隱藏著多少辛酸和無奈啊!
入夜,老鄭的徒眾還請來一撥圍鼓班子為師傅的婚禮助興,那熱烈喜慶的場面就甭提了……走在辭別新人回家的路上,我在想,那悠揚宛轉,聲動九霄的鼓樂之聲,應該就是一紙舊時代終結新時代開始的宣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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