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再見珠江水

　　

珠江三角州一瞥

　　

火車經過深圳、東莞進入廣州。沿路看到的是很多外資、合資的工廠和員工宿舍，有新建的，也有十幾年前建的。羅伯特分明是一點兒都不懂中國民情，看到掛在員工宿舍大樓的陽台、走廊各處密密麻麻的衣服，他感到很奇怪。我忙解釋說：「這些是工廠宿舍，工人一般從外地來，工資很低。說不定他們連衣服都要用手洗，更不要說用乾衣機了。其實，即便是住在城市的居民，一般也不用乾衣機，這樣曬衣服是免不了的。中國人並沒有將在外面曬衣服看成是不雅的事，在這方面你要適應一下中國民情了。」羅伯特聽後有點兒不以為然。

　　

列車在往前奔跑，羅伯特的眼睛到處搜索，我問：「你在找甚麼？」

　　

羅伯特說：「為甚麼沒有看到照片上的中國舊式民居，如鋪著青石的街道？」

　　

「甚麼？」我大笑起來：「難道你想在發展中的珠江三角州尋找舊時的痕跡？我想你來錯地方了。中國古蹟不在珠江三角州。」。

　　

羅伯特還是不願放棄找尋。我告訴他珠江三角州經過二十多年的開發，許多鄉村已經變為城鎮，沒有人會想保留那些不掙錢的老東西。好不容易我們發現一些殘存的村落，但其殘破程度超出了想像，大概有人居住的並不多，因為許多人富起來之後都會在靠近城鎮的地方建起自己的小洋房。

　　

列車終於駛入了廣州。雖然我對變化中的廣州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當看到迎面而來一幢幢的現代化建築，縱橫交錯的高速公路，還有許多點綴其間的亞熱帶樹木花草，我感到了一種震撼性的驚訝。羅伯特企圖將眼前的景觀與他印象中的中國聯繫起來，看來是徒勞。連土生土長的我都要重新去認識眼前的一切。

　　

列車到達廣州東站。出關手續很簡單，我馬上就看到已在等候的媽媽，很是歡喜。

　　

羅伯特前去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媽媽」，倒讓媽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經過20多個小時的奔波，我們都感到有點兒體力不支。於是我們叫了一輛計程車往白天鵝賓館駛去。

　　

再見珠江水

　　

白天鵝賓館座落在前法國租界沙面島的南邊，瀕臨三江匯聚的白鵝潭。羅伯特曾經讀過一篇關於白天鵝賓館的報導，指明一定要住在這裡，為的是既能鳥瞰廣州全城，又能將珠江兩岸景色盡收眼底。

　　

我們休息之後，羅伯特的興趣來了。白天鵝果然名不虛傳：中式的園林加上奔騰而下的瀑布，舒適典雅的歐陸風情酒吧閑置其中，設計中西合璧卻相得益彰。雖然客人川流不息，但卻鬧中有靜，甚為貽情。

　　

我們轉轉悠悠地來到了白天鵝賓館的底層，看到有幾個精緻典雅的小店。我們在一個賣中國古玩的小店前停了下來。這個小店出售的商品有字畫、工藝品、還有據說是咸豐皇帝穿過的非正式場合的龍袍。羅伯特看到一些繡花小鞋，問我那些是否是以前的母親給小孩子做的。還沒待我回答，售貨小姐用流利的英文回答說：「這是以前小腳女人的繡花鞋，而且是真的！」我問：「甚麼是真的？」　她說：「真的被人穿過」。售貨小姐馬上取出一本一寸厚的精美的畫冊，上面有中英文解釋。她慇勤地給羅伯特解釋中國女人的小腳歷史，看到畫面上一雙赤裸的畸形的腳，我覺得莫名的難過。還沒聽完滔滔不絕的解釋，羅伯特便禮貌地道謝並拉我離開了。參觀完幾個精緻的小店，我們在大堂吧晚餐。

　　

大堂吧提供的是正宗的意大利晚餐。餐廳裡很多對美國夫婦懷抱著收養的中國孩子，據說他們聚在此地的原因是為孩子取進入美國的文件，因為美國大使館就在白天鵝旁邊。看到他們逗兒為樂的樣子，真替他們感到幸福。經過兩天來的奔波，我們都有點兒迫不及待了。我們點了比薩餅和意大利粉，還有法國紅酒。羅伯特對著美食嘖嘖稱道，說想不到在廣州能吃到這樣好的意大利菜。我心想他真是少見多怪，「食在廣州」難道是徒有虛名嗎？

　　

終於能定下心神來欣賞珠江兩岸的美景了。記得以前廣州的長堤昏暗破舊，珠江河上總是漂浮著人們隨意亂扔的垃圾。而如今兩岸商店、夜市霓虹燈林立，行人熙熙攘攘，黑森森的珠江河被璀璨的燈光映照得波光粼粼，幾座雄踞兩岸的大橋在盛裝之下更顯動人，新的物業開發區在燈火的烘托之下更加妖嬈嫵媚。對岸是芳村的啤酒一條街，充滿歐陸風情的酒吧讓人好不迷醉。

　　

夢牽魂繞的珠江水已經在眼前了。可是我找不到記憶中的許多痕跡，記憶中的廣州如同純樸少女，可是展現在眼前的卻是魅力女人。

　　

廣州第一天

　　

第二天早上，我們按計劃去接媽媽一起參觀陳家祠。羅伯特說想體驗一下廣州市民的交通及看一下廣州的市容。於是，我們便從黃沙地鐵站乘坐地鐵到西門口，然後步行回家。

　　

廣州的地鐵讓我大吃一驚，自以為乘坐過世界上許多大城市的地鐵，但像廣州地鐵這樣現代化而又整潔舒適的地鐵還是不多見。車票價格按路程遠近從2元到6元人民幣不等。地鐵站台除了售票人員之外還有一些身披綵帶為乘客服務的年輕人。他們給像我們這些第一次乘坐地鐵的人予以很好的服務。

　　

不到兩分鐘，地鐵來了。顯然廣州人還沒有養成排隊的習慣，但由於人不是太多，

　　

秩序倒也井然。上了地鐵，人並不擁擠，我們找了個扶手靠著。這時有位小伙子站了起來對羅伯特稍作示意，羅伯特還沒有反應，旁邊一位老太太將位置佔了並連聲道謝。小伙子沒說甚麼，倒是老太太大概意會到甚麼，一路上多次感謝。

　　

從西門口下地鐵，離家大概還有20分鐘的路程，這正好看看廣州的市容。出了地鐵站，迎面是以前沒有見過的麥當勞。再往前看去，新舊建築物參差不齊，我有點兒辨不清方向。羅伯特手拿著在白天鵝取的廣州市地圖，對我說：「跟我來吧，我知道你要迷路的。」循著地圖，羅伯特居然能穿過廣州的大街小巷。當要經過六榕寺、光孝寺的時候，我有些暗自叫苦，生怕成群的乞丐將我們圍住。幸好，這兩個地方除了依舊香火鼎盛之外，秩序比從前好多了，只遇到兩、三個乞丐。我感嘆廣州市政府管理有方。

　　

終於到家了，宿舍小區顯得比從前更為擁擠，因為後來建造的大樓更高更大。幸好目前重視綠化，擁擠的小區在綠樹花草的修飾之下還是顯得頗有生氣。

　　

接上媽媽，羅伯特又提議這回要坐公共汽車到陳家祠。媽媽舉手贊成。媽媽說，現在廣州的公共交通很好，很方便，而她有老人證還是免費的。

　　

說起廣州的公共汽車，我是能避免便儘量避免的。想當年，我剛上中學，每天要在擁擠不堪的汽車上消耗一個小時以上。汽車的擁擠，憤怒的吼罵曾讓我多年惡夢。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有流氓還趁亂騷擾，讓只有12歲的我不知如何面對。後來，我哭鬧著向父母要來自行車。之後，我幾乎沒有上過公共汽車。

　　

現在，羅伯特提出要坐公共汽車，為了不讓他掃興，我想勉為其難一次吧。

　　

我們來到流花湖旁的原31、38路公共汽車站。現在這個站有不少於20條線路的公共汽車。媽媽說：「現在很多路段都禁止自行車行走，摩托車也大為限制，目的是保證交通暢順和減少污染。廣州市政府為此大力開發公共交通工具，現在去很多地方都有普通公共汽車和專線車，而且擁擠情況比從前改善很多，大部份市民都放棄使用自行車了。當然市容也因此而大為改觀。」車來了，媽媽又問：「坐空調車還是非空調車？」原來同一條線既有1元人民幣的非空調車，又有2元人民幣的空調車，乘客根據需要選擇。既然要體驗一下，我們便上了非空調汽車。非空調汽車看起來比較殘舊，窗外的飛塵和汽車的廢氣讓我連聲咳嗽，但並不覺擁擠，與記憶中「擠車」的狼狽相比，如今是太舒服了。看來，這實在是廣州市政府的一大便民舉措（如果車票不是乘客負擔的話）。

　　

羅伯特喜歡看中國古典建築，媽媽為此特地考察了廣州市內的「古蹟」，認為如果他只有一天的時間，陳家祠當是首選。在廣州出生長大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陳家祠，不知是甚麼時候被發掘出來的。媽媽解釋說，陳家祠在文革早期變成一家印刷廠，因此逃過大劫，成為廣州市地區保存最好的古蹟之一。步入陳家祠，羅伯特和我都馬上覺得此行不虛。想不到喧鬧、商業化的廣州竟然還有這樣保存完好的古色古香的大宅院。

　　

陳家祠正名為陳氏書院，興建於清光緒十六年（1890），是當時廣東72縣陳姓合族宗祠。當時陳氏書院既為廣東各縣陳氏子弟來省城應（科舉）試的學習住宿場所，也是陳姓合族祭祀祖宗的宗祠。陳氏書院座北朝南，為三進院落式佈局，由9座廳堂、6個院落、10座廂房和長廊巷組成。其整體結構佈局嚴謹、虛實相間，廳堂軒昂，庭院寬敞幽雅，在建築裝飾上體現了廣東民間建築藝術的精華。引人注目的還有建築構件上的木雕、石雕、磚雕、陶塑、灰塑、銅鐵鑄等的工藝裝飾圖案，它們取材廣泛，造型生動逼真，雕刻技藝十分精湛。我自覺詞窮，不如借用一下郭沫若對陳家祠建築藝術的評價：「天工人可代，人工天不如。果然造世界，勝讀十年書。」羅伯特流連於簷前屋後，看個不夠。我想：有此一行，他大概不會因看不到中國古建築而遺憾了。

　　

因為我對珠江的深情，晚上姨媽、姨父特意邀請我們珠江夜遊。夜遊船慢行在平靜的珠江上，兩岸燦爛輝煌的燈火映照出好一個不夜城。迎著江面吹來溫濕的風，聽著解說員對廣州變化的動人介紹，我心想一定要利用這一個月的時間好好重新認識一下廣州。羅伯特好像也被眼前的景觀感動了，他說：「不來中國，還真的想像不到中國如此迅猛的發展。我每天晚上九點要和你通電話，你一定要將你的所見所聞告訴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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