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6月2日訊】
一、肉腸籤子湯
“昨天的晚餐好極了!”一隻老母耗子對一隻沒有參加那次宴會的耗子說。“我在老耗子王旁邊第二十一個坐位上,算是很不壞了!現在我給你講講那一道道的菜,安排得好極了!黴麵包、熏肉皮、油脂燭的頭和肉腸。——然後從頭再來一遍,我們就如同吃了兩頓飯一樣。氣氛令人舒暢,大家盡講些愉快的,瞎扯了一陣,就像一家人一樣。除開肉腸籤子外,什麽東西都沒有剩下。于是我們便談起它們來,接著便談到肉腸籤子燒湯;這事我們大家當然都聽說過,可是誰也沒有嘗過這種湯,更不要說懂得怎麽去做它了。宴會上大家爲發明燒這種湯的幹一杯,他配得上做濟貧院院長!挺好玩,是不是?老耗子王站了起來許諾說,年輕耗子中誰能把這種湯燒得最可口,誰便可以被立爲他的皇后,從當天算起她們可以考慮整整一年。”
“這幷不算太壞!”另外那只耗子說道,“可是這種湯怎麽個燒法呢?”
“‘是啊,怎麽個燒法?’她們大家,所有的母耗子,小的老的,也都問起這一點。她們都想當皇后,可是却又都不願意找那種麻煩跑到茫茫世界裏去學,而這又是必要的!再說誰也沒有離開家,離開藏身角落的本事。在外頭幷不是每天都能碰到乾酪皮,聞得到熏肉皮味的。不行,要挨餓的,是啊,說不定會活活被猫吃掉的。”
這些大約也就是嚇著大多數耗子不敢出去學這門手藝的想法。只有四隻耗子,年輕勇敢,可是貧寒,挺身而出。她們願各自去世界四角中的一角,于是問題是,誰的運氣好。她們只帶上一根肉腸籤子,以便記住她們遠行是爲了什麽;籤子也算作她們漂亮的手杖。 五月頭上她們出發,一年後的五月初她們回來。但是只回來了三隻,第四隻沒有露面,也沒有誰聽到過關于她的什麽。現在到了决定的日子了。
“在自己最愉快的時刻總也要有幾分憂傷!”耗子王說道。但是他還是下令,邀請附近方圓好幾裏地之內所有的耗子。他們都要集會在厨房裏,那三隻遠游的耗子排成一行單獨在一邊;爲那沒有露面的第四隻耗子插了一根肉腸籤子,籤子上綁著黑紗。三隻耗子講述之前,耗子王沒有講下一步該說些什麽之前,誰也不可以說自己的意見。 現在我們可以聽到了。
二、第一隻小耗子在遠行中看到和學到了什麽
“在我進入茫茫世界的時候,”小耗子說道,“我以爲,就和許多與我年齡相仿的夥伴一樣,我已經汲取了整個世界的智慧。可是幷非如此。要做到這一點,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我立刻漂洋過海,搭了一艘要往北去的船。我聽說在海上厨師要懂得對付任何場面,不過,要是你手頭有許多許多熏肉,一桶桶的鹹肉和黴麵粉,那對付什麽場合都不是難事;生活太舒服了!但是你却學不到怎麽拿肉腸籤子來燒湯。我們航行了好多天好多夜,我們受盡了顛簸,挨了不少雨澆。我們到達我們要去的口岸的時候,我就離開了船;那是老遠的北方。
“離開自己呆慣了的角落,離開家,是很奇妙的。乘船,那也是一個角落,一下子突然跑到幾百里之外,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家。那裏滿是野生樹林子,有雲杉和白樺,這些樹的氣味濃極了!我不喜歡它!野生植物有一股刺激味,我打起嚏噴來,我想到了肉腸。裏面有很大的林中湖,近看水很清,但是從遠處看,却黑得像墨水一樣。上面浮著白天鵝,我還以爲是水沫子,它們很安靜地浮在水面。可是我看見它們飛,看見它們走,所以我認出了它們。它們和鵝是一族的,這從它們行走的姿態便可以看出,沒有誰可以隱藏住自己的家族身世!我跟我的族類聚在一起,和松鼠和田鼠在一起。順便說一下,它們懂得的事真少得要命!特別是關于烹調方面的。而我之所以到國外去,正是爲了烹調。用肉腸籤子燒湯是可能的這種想法對它們來講真是非同小可。
這種想法馬上便傳遍了整個樹林,但它們却認爲完全不可能有辦法解决這個問題。我完全沒有想到,就在這個地方,就在那個晚上,我竟然找到了做法。那正是仲夏時分,所以樹林的氣味才這麽濃郁,它們說,所以植物的味道才這麽刺激,湖才這麽清澈但又如此黑,上面浮著白天鵝。在樹林的邊上,在三、四所屋子中間,立著一根杆子;高得像船上的大桅杆一樣,頂上挂著花環和縧帶,那是五朔節花柱〈1〉。姑娘和小夥子圍著它跳舞,隨著音樂師的提琴的拍節唱歌。在日落和月光中過得十分愉快,不過我沒有參加,一個小耗子到樹林舞會去幹什麽!我坐在軟和的蘚苔上,拿著我的肉腸籤子。
月亮的光特別照著一塊地方,那裏有一棵樹和一片蘚苔。蘚苔柔和極了,是啊,我敢說和老耗子王的皮一樣柔和,但是它的顔色是綠的,這對眼睛是非常有益的。之後突然有一群非常好看的小人像操練一樣走來,這些人小得還够不到我的膝蓋,他們看上去像人,但是身材更勻稱。他們稱自己是山精,穿著很精致的花衣裳,衣邊用蒼蠅和蚊子翅膀鑲著,一點也不醜。一開始他們便好像在找什麽似的,我可不知道找什麽。
但是接著便有兩個朝我走來,顯得最高貴的那個指著我的肉腸籤子說:‘我們要用的正是這個東西!它的頭是削尖了的,它太好了!’他看著我的漂亮手杖。 “‘借可以,但不能要我的!’我說道。 “‘不要你的!’他們一起這樣說道。我松了手,他們拿走了肉腸籤子。他們帶著它,跳著舞走到了那一小片蘚苔地,把肉腸籤子插在綠蘚苔地的正中央。他們也要有自己的五朔節花柱,現在他們得到的這一根,你們知道,對他們來說,好像是專門爲這個而削的一樣。接著他們便把它裝飾起來;是啊,後來便像個樣子了。
“小蜘蛛繞著它吐絲,挂上了很輕柔的紗和旗。織得細緻極了,在月光中白得和雪一樣,甚至刺花了我的眼睛。他們用蝴蝶翅膀的顔色滴染那些白色的紗,紗上便顯出一朵朵花和一顆顆鑽石。我都不再認得我的肉腸籤子了,他們打扮成的這麽一根五朔節花柱在世界上是找不到可以與之相比的。到這時,來了一大隊山精,他們全身裸露,再美也沒有了。我被邀請觀看這盛况,但是得站得遠遠的,因爲我對他們來說是太大了。
“後來開始表演!就好像有上千隻玻璃鍾在響一樣,既豐富又强烈;我想是天鵝在唱,是的,我似乎也聽到杜鵑和鶇〈2〉在唱,最後好像整個樹林都在合著一齊唱。有孩子的聲音,有鐘聲,有鳥聲,最美的調子;所有這些好聽的聲音都是從山精的五朔花柱傳出來的,真是一部完整的鍾鈴合奏;那是我的肉腸籤子。我從來沒有覺得過它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但這要看它落在誰的手裏。我真的感動極了;我哭了,一個小耗子能哭的那樣哭法,純粹是快樂的。
“夜真是太短了!不過在那邊這些日子夜只能這麽長了。在黎明的時候,刮起了風,樹林中湖泊的水面被吹皺了。所有那些精細、飄忽的紗和旗都飛到了天上;片片葉子間那些蜘蛛絲織成的搖曳的凉亭、吊橋、欄杆,各種各樣玩意兒,都飛得無影無踪。來了六個山精,送回我的肉腸籤子,問我有什麽願望他們可以滿足的;于是我便請他們告訴我,怎麽樣用肉腸籤子燒湯。
“‘就是剛才做的那樣!’那位最高貴的說,笑了;‘是啊,你剛才看過了!你大概不再辨認得出你的肉腸籤子了吧!’“‘您的意思是說就那麽做!’我說道,幷且直截說了我爲什麽出來周游,家裏又怎麽期待于我。‘我看見了所有這一場熱鬧,’我問道,‘這對耗子王和我們那一大個國家有什麽好處!我總不能幾下子把它從肉腸籤子裏搖了出來,說湯來了!要知道,那總得是大家吃飽後再進的一道吃的呀!’
“接著山精把他的小指頭戳到一朵藍色的紫羅蘭裏,對我說:‘注意!現在我給你的漂亮手杖抹點東西,在你回到耗子王的宮堡的時候,用杆子碰一下你的國王的發熱的胸口,那麽整根杆子便會開滿紫羅蘭,即便是最寒冷的冬天也都是這樣。瞧,你總算帶了點什麽東西回家了,而且還不是一小點呢!’”不過小耗子還沒有說那一小點是什麽,她便把杆子掉向國王的胸口。真的,一下子開出了一大束最漂亮的花,味道濃郁極了;耗子王只得命令站得靠烟囪最近的那些耗子立刻把它們的尾巴伸到火裏,燒點焦味出來;因爲那紫羅蘭的味道讓大家受不了,那不是它們所喜歡的。
“可是你說的那一小點呢?”耗子王問道。
“是啊,”小耗子說道,“那大概就是大夥兒所謂的效果了吧!”于是她又掉過了肉腸籤子。這時上面的花全沒有了,她拿著的是一根光禿禿的籤子,她把它像一根牙籤似地舉了起來。
“紫羅蘭是讓人用眼看,用鼻子聞和用手摸的,”山精告訴我,“不過,還剩下有給耳朵聽的和給舌頭嘗的!”接著她打起拍子來;音樂響了起來,不是樹林裏小山精們舉行歡宴時的那種音樂,不是的,是在厨房裏可以聽到的那種。呐,真够熱鬧的!突然一下子,好像風刮過了所有的烟囪,呼呼地響;盆盆罐罐都溢了出來,火鏟子在敲撞黃銅鍋,接著突然之間,一切又都安靜了下來。可以聽到茶壺的低沈的歌聲,非常奇怪,也不知道它是結尾呢還是剛開始。小瓦壺裏水開了,大瓦罐裏水開了,誰都不把別的放在眼裏,就好像瓦罐都沒有了理智。小耗子不停地揮動著自己的指揮棒,——盆盆罐罐都冒氣,起泡,溢了出來,風呼呼響,烟囪也在叫——呵嗨!真可怕,連小耗子自己也拿不住指揮棒了。
“這湯可真够嗆!”老耗子王說道,“該上湯了吧?”
“全在這兒了!”小耗子說道,行了個屈膝禮。
“全在這兒!好吧,讓我們聽一聽下一個有什麽說的!”耗子王說道。
三、第二隻小耗子說些什麽
“我出生在宮廷圖書館裏,”第二隻小耗子說道,“我和我們家的許多成員都沒有那種榮幸能進入餐廳,更不用說進到食物儲藏室了。現在我周游了一遍,今天又到了這裏,我這才第一次看見一間厨房。在圖書館裏,我們真是時常挨餓的,不過我們得到了不少知識。國王爲能够用肉腸籤子燒湯的人設獎的消息傳到了我們那裏,于是我的老祖母拖來了一份手稿。她讀不了它,可是她聽人念過,裏面說:‘若是你是個詩人,你便可以用肉腸籤子燒湯了,’她問我是不是一位詩人。我說我那裏會是詩人,她說那麽我必須想法變成個詩人。可是做詩人有些什麽條件呢,我問道,因爲找條件對我就跟做湯一樣困難。可是祖母聽到過別人讀;她說必須有三條:‘智慧、想象力和感覺!要是你身上有些這樣的東西,那麽你便成了詩人,便肯定能用肉腸籤子燒出湯來。’
“于是我便往西去到那茫茫世界裏,想法變成詩人。“我知道任何事物當中最重要的是智慧,其餘那兩部分不是那麽了不起!所以首先我便去找智慧;是啊,它居住在那兒?去螞蟻那兒也許就會變聰明!猶太國有一位國王是這麽說的〈3〉,這我是在圖書館裏知道的。直到我到達第一個大螞蟻丘之前我一路沒有停過,我在螞蟻丘那裏藏起來,等著變聰穎。
“那是一大簇螞蟻,它們簡直就是智慧,它們那裏什麽東西都像是一道算得準確無誤的算術答題。工作和生螞蟻蛋都是爲了現實的生活,幷且顧及到未來,它們就是這麽做的。它們分成乾淨的螞蟻和肮髒的;等級是用一個數位來表示的。蟻后是第一號,她的意見是唯一正確的,因爲她已經吸收了所有的智慧,知道這一點對我很重要。她說了許多,非常聰明,聰明得讓我覺得她的話都很蠢了。她說,它們的丘堆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的;可是就在丘堆緊旁邊就有一棵樹,樹比丘堆高,高得很多,這是不能否認的,所以也就沒有再談這個問題了。有一天傍晚,有一隻螞蟻在那一帶迷了路,爬到了樹幹上,還沒有爬到樹尖,但是到了比任何螞蟻以前到過的都要高一些的地方。它回了自己巢裏,它在丘堆裏把外面有高得多的東西這件事講了出來。
可是,所有的螞蟻都認爲這是對整個社會的侮辱,于是這螞蟻便被判把嘴蒙住,而且永遠不許和大家在一起。然而不久之後,有另外一隻螞蟻爬到了那棵樹上,同樣地經歷了一遍,有了同樣的發現,它談到了這件事,正如它們說的,口氣很有分寸,有些含糊其詞,由于它是一個受尊敬的螞蟻,是乾淨一類的螞蟻,于是其他的便相信了它。在它死後,它們爲它竪起了一個螞蟻蛋,算是紀念碑,因爲它們很尊敬科學。”
“我看見,”小耗子說,“螞蟻把它們的蛋背在背上不停地跑。有一隻螞蟻的蛋掉落下來,它費盡氣力要把它弄到背上去,但總辦不到。這時來了另外兩隻用盡氣力來幫忙,使得它們自己背上的蛋差一點也掉了下來,于是它們就不再幫了,因爲總是要首先顧自己的。關于這一點蟻后說,這件事表現了愛心和智慧。‘這兩者使我們在一切有理智的生靈中有最高的位置。智慧應是最重要的,而我有最大的智慧!’于是她站在後脚上,立了起來,她非常討厭,——我不會錯的,我把她吞了。去螞蟻那兒也許就能變聰明!現在我有了蟻后了!
“我走近前面說過的那棵大樹。那是一棵橡樹,樹幹很高大,樹冠很宏偉,是棵很老的樹。我知道這裏住著一個生靈,一位婦人,她被人稱爲樹精,和樹同生同死;我在圖書館裏聽到過這一點。現在我看到了這樣一棵樹,看見了這樣一位橡樹婦人。看到我離她那麽近的時候,她尖叫了一聲;她,和所有的夫人一樣,很害怕耗子。但是她比起別的夫人來害怕的理由更多一些,因爲我可以啃樹,而剛才說過她的性命是與樹相關聯的。我和藹地和懇切地說話,給她勇氣,她把我放在她那清秀的手裏。
在她得知我爲什麽跑到這廣闊的大世界裏來之後,她答應,說我說不定當天晚上便可以獲得我正在尋找的兩件寶貝之一。她說,想象力是她的非常要好的朋友,他漂亮得就和愛情之神一樣,說他經常到樹下樹葉茂密的枝子上休息,一到這樣的時候,風便更加强勁地在他們兩人上面颯颯刮過。他把她稱作是自己的樹精,她這樣說道,樹便成了他的樹。這節節疤疤粗壯而美麗的橡樹正是他所中意的,樹根在地裏深深地、牢牢地長著,樹杆和樹冠高高地伸向清新的天空。樹杆和樹冠懂得紛飛飄揚的雪、尖銳的風和溫暖的陽光,這些都是應該知道的。
是的,她是這樣說的:‘鳥兒在上邊歌唱,講述异國的事!在那唯一的一根死枝上鸛築了巢,裝點得很美,可以聽到些關于金字塔之國的事。這些想象力都很喜歡,這對他還不够,我還得對他講從我還很小,樹還很稚嫩,一根蕁麻就可以把它遮住起,一直到現在樹已經長得這麽大這麽壯實爲止樹林中的生活的情况。現在你到車葉草下面去坐著,好生注意著,等想象力來了,我自會找機會掐他的翅膀,拽一根羽毛下來給你,任何詩人也得不到比它更好的了;——這就够了!’
“想象力來了,羽毛被扯了下來,我拿到了它,”小耗子說道,“我把它浸在水裏直到它變得柔軟!——即使這樣,要把它吞掉還是很難,可是我把它嚼碎!要嚼成一個詩人很不容易,要嚼下許多許多去。現在我有兩樣了,智慧和想象力。有了它們,我現在知道了,第三種東西要在圖書館裏去找。有一位偉人曾經這麽說過和寫過,說有這麽一類長篇小說,寫這種東西單只爲了吸幹人們的多餘的泪水,也就是說是一種可以吸收感覺的海綿體。我記得有兩本這樣的書,樣子總那麽合我的胃口。它被人讀過很多很多次,上面盡沾著油垢,它們一定吸收了說不盡的財富。
“我回家到了圖書館裏,立刻就把差不多一整部長篇小說吃掉,也就是說那些柔軟的,真正的。而那硬皮、書殼,我則沒有動,讓它留著。在我啃完它,又啃了另一本之後,我已經感覺到我腹中有某種東西在蠢動了,我又啃了第三本一點兒,于是我成了詩人,我對自己這麽說,對別的人也這麽說。我有些頭痛,心肝五臟有點疼,我說不清我的那許多疼痛。現在我想,哪些故事能和一根肉腸籤子編在一起。于是我的思想中就跑出了許多許多的籤子,蟻后有過非凡的智慧;我想起了那個人,他把一根白色的籤子放進嘴裏,于是他和籤子便隱掉了外形〈4〉。我想到裏面有根籤子的老啤酒〈5〉,想到站在籤子上,前面插根釘棺木用的簽子。我的思想裏全是籤子!關于這些籤子,在你已經是詩人的時候,一定能够做出詩來的。現在我是了,我費盡辛苦達到了!這樣,我便會一個星期裏每天敬奉您一根籤子,一個故事,——是的,這就是我的湯!”
“好吧,讓我們聽聽第三隻!”耗子王說道。
“吱!吱!”厨房門那兒傳來了這樣的聲音。一隻小耗子,那是第四隻,它們以爲死掉了的那一隻,吱吱叫著進來了。它跑著撞倒了那纏了黑紗的肉腸籤子。它白天黑夜的跑著,它還有機會在鐵路上搭過貨車;儘管這樣它還是差一點來遲了。它擠了進來,一身毛亂蓬蓬的,把自己的肉腸籤子給丟掉了,但幷沒有丟掉聲音。它馬上就講了起來,就好像大家只等著聽它的故事,只要聽它的,世界上其他一切都和世界無關似的;它立刻講了起來,都倒了出來。它來得如此突然,在它講的時候,誰也沒有時間來制止它和反對它所講的。好了,讓我們聽聽!
四、搶在第三隻耗子前講話的第四耗子知道都說了些什麽
“我立刻便去了最大的城市,”它說道,“名字我記不住,我不善于記名字。我乘上載著被沒收的貨物的火車來到了市議會大廳,又跑到了看管監獄的人那裏。他講到了他的犯人,特別談到一個盡講些不顧後果的話的犯人,他講的話別人又講來講去,寫成白紙黑字,由人說由人讀;‘全是肉腸籤子燒的湯!’他說道,‘可是這湯却能讓他丟腦袋!’這就叫我對那個犯人有了興趣,”小耗子說道。
“我注意找機會鑽到了他那裏;在上鎖的門後總有一個耗子洞!他面色蒼白,長著滿臉鬍鬚,一對大眼閃閃發光。燈在冒烟,四面的墻對此已很習慣,這些墻黑得不能再黑了。犯人又畫畫,又寫詩,用白粉筆塗在黑底子上。我沒有讀。我想,他是覺得膩味了;我是一個很受歡迎的客人。他用麵包屑,用口哨和溫和的話引誘我。他非常喜歡我,我也信任他,于是我們成了朋友。他和我分食麵包,共同飲水,給我乾酪和香腸;我過得好極了。但是我可以說,特別是我們的友好交往,才使我留下來的。他讓我爬到他的手掌上、爬到他的手臂上,一直到隔肢窩;他讓我在他的鬍鬚上爬,把我叫做他的小朋友。我對他很親熱。這種事總是有來有往的!我忘掉了我跑進這茫茫世界的使命,忘掉了我那藏在地板縫裏的肉腸籤子,它現在還在那裏呢。我願意留在那兒;要知道若是我走開了,那犯人便什麽朋友也沒有了,在這個世界上這就太少了點了!我留下了,可他幷沒有!最後那一回他十分悲哀地對我講話,加倍地給我麵包、乾酪皮,給我送來飛吻。他走了,再也沒有回來。我不知道他的往事。‘肉腸籤子燒的湯!’看守監獄的人這麽說,于是我就去了他那裏,可是我不該相信他。他倒也把我放在手裏,可是他把我關進籠子裏,籠子裏裝著那種脚一踏便會滾動的軲轆車;真要命!你跑呀跑,可是怎麽跑也還是在原地,只是引人笑,逗人樂!
“那位看守的孫女是一個可愛的姑娘,長著金黃捲曲的頭髮,眼總是高高興興的,嘴也是笑哈哈的。‘可憐的小耗子!’她說道,望進我那可怕的籠子裏,把鐵籤子抽了,——我一下子跳下到了窗框那兒,爬到外面屋檐上。自由了,自由了!我想到的只是這個,沒有想這次外出的目的。
“這時天黑下來,快到夜晚了。我跑到一個古塔裏去藏身,裏面住著一位守塔的人和一只猫頭鷹。對他們我誰都不相信,特別是猫頭鷹,它像一隻猫,有吃耗子的大缺點。可是你也會弄錯的,我就是這樣。它是一隻很令人尊敬,非常有教養的小猫頭鷹;她知道的東西比守塔人知道的多得多,就和我一樣多。小猫頭鷹把什麽事都攪得天翻地覆;‘別拿肉腸籤子燒湯了!’她說道。這是她在這裏能說的最嚴厲的話,她對她自己的家庭非常真誠。我對她産生了很大的信任,在呆著的縫裏對她吱吱叫起來。她好像很喜歡這種信任,她向我保證,我會受到她的保護;任何動物也不許欺侮和傷害我,她要在冬天缺少食物的時候自己享用我。
“她對什麽事,對所有的事都知道得很透徹。她讓我相信,守塔人除非用那挂在身旁的號,否則他便不會吹。‘他對這一點吹噓得天花亂墜,以爲他就是塔裏的猫頭鷹!想很了不起,可是却很渺小!用肉腸籤子燒的湯!’我請她給我弄到方子,于是她便對我解釋說:‘肉腸籤子燒湯只是人講話的一種方式,有各種不同的理解,每個人都認爲自己的理解是最正確的;可是一切一切實際上都就是這麽一回事!’
“‘就是這麽一回事!’我說道。我很吃驚!真理幷不總是很令人舒服的,但是真理却是至高無上的!老猫頭鷹也這樣說。我琢磨著,看出,在我把這至高無上的東西帶回的時候,那我帶回的東西比起肉腸籤子燒的湯可就多得多了。于是我便匆匆離開,及時趕回,帶來至高無上的、最好的東西:真理。耗子是有學問的一族,耗子王則是所有耗子中最最有學識的。由于真理的緣故,他是能立我爲後的。”
“你的真理儘是些謊言!”那只還沒有得到允許說話的耗子說道。“我會做這湯,我一定會做出它來!”
五、那湯是怎麽樣做出來的
“我沒有出去跑,”那第四隻耗子說道,“我在我們國家裏呆著,這樣做才是對的!用不著出去跑,在這裏也照樣能得到一切。我留在這裏!我沒有去向那些超自然的生靈學,也沒有用吃的辦法去尋找,或者去跟猫頭鷹談。我是從自我思索中得到的。請您只消把罐子坐上,裝上水,裝得滿滿的,下面升上火!讓它燒,讓水燒開,一定要滾開!這時便可以把簽子丟進去!在這之後請耗子王不嫌弃把尾巴放進那滾開的水裏攪一攪!他攪的時間越長,湯便越濃;這沒有什麽花費!用不著添什麽配料,——只要攪!”
“別的耗子攪行嗎?”耗子王問道。
“不行!”那耗子說道,“那種力量只在耗子王的尾巴裏才會有!”
水滾開起來,耗子王緊靠旁邊站著,可以說是很危險的。它把尾巴伸出來,就像耗子在放牛奶的屋子裏在一個罐子裏蹭奶上面的奶油然後舔尾巴一樣。但是它剛把它的尾巴伸到燙人的水蒸汽裏,它立刻便跳了下來: “當然,你是我的皇后!”他說道,“湯等我們金婚紀念日再說吧!這樣我這個國家裏的那些貧苦耗子便有點可以高興的東西,長久地高興!”
之後,它們結婚了!可是不少耗子回家的時候說,“這不能算是肉腸籤子燒的湯,更該叫做耗子尾巴湯!”——“講到的東西裏有幾處講得相當好,他們覺得。但整個說來,可以完全是另一個樣!我可以把它講成這樣,這樣——!” 這是評論,評論總是很高明的——在事後。
故事傳遍了世界,看法各不相同。但故事保留完整,大事小事,肉腸籤子燒湯,總以這樣爲最好;只是你不要等著有人來道謝!
題注昔日丹麥人灌制肉腸,有用一根很細小的籤子將肉腸一頭封住的做法。人們用沸水煮洗,清洗這些籤子,以便反復使用,于是便有了“肉腸籤子燒的清湯”的諺語,以喻那些言之無物的談話或文章。
〈1〉每年5月1日竪一根札有鮮花綠葉的柱子以表示慶賀,這是丹麥農村中的一種常見的風俗。但是在仲夏夜竪花柱在丹麥則很少見。安徒生1849年在瑞典參加過一次仲夏夜的晚會,瑞典人是圍著仲夏夜花柱跳舞唱歌的。不過那不能算五朔節花柱。
〈2〉一種陸栖林鳥,體約三寸。淡褐雜白羽毛。春日多善囀鳴。
〈3〉這裏指的是猶太國王所羅門。歐洲有諺語說,要聰明,找螞蟻。人們說,這話是所羅門說的。
〈4〉丹麥民間有迷信,說,把一根剝了皮的樹枝放在嘴裏,人便會隱形不見。
〈5〉昔日丹麥人飲啤酒時,有時要摻些糖和燒酒,這樣他們便用一根籤子攪動啤酒,促使糖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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