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課

一、汾水鼎，峴山碑（《平水韻》上平四支）（選自《聲律啟蒙》）

行對止，速對遲。
舞劍對圍棋。
花箋對草字，竹簡對毛錐。
汾水鼎，峴山碑。
虎豹對熊羆。
花開紅錦繡，水漾碧琉璃。
去婦因探鄰舍棗，出妻為種後園葵。
笛韻和諧，仙管恰從雲裡降；櫓聲咿軋，漁舟正向雪中移。（下劃線字為入聲字）

注釋及說明：

1. 行對止，速對遲：行是行走，止是停止。速是快速，遲是遲緩。

末俗難訶止，佳辰且放行。 （宋‧范成大）
雨止溪添漲，風行竹亂陰。 （宋‧郭祥正）
白髮生頭速，青雲入手遲。 （唐‧白居易）
心速灣猶遠，行遲伴屢催。 （宋‧梅堯臣）

2. 舞劍對圍棋：在古詩文中「圍棋」即「下棋」，「圍」作動詞解。例如，唐‧賈島《懷博陵故人》：「雪壓圍棋石，風吹飲酒樓。」宋‧陸游《冬夜讀史有感》：「酌酒淺深須自度，圍棋成敗有傍觀。」古代近體詩中沒有「舞劍」對「圍棋」的例句，但有「舞劍」對「談棋（下棋）」的例子，明‧唐之淳《營中閒夜》：「舞劍知書法，談棋識戰功。」

對膝圍棋施妙手，挑燈舞劍展雄心。 （朝暉 原創）

3. 花箋對草字：花箋（音堅），精緻華美的信紙。｜草字，①對自己手寫書信的謙言；比如：「草字不恭，敬請海涵。」②古人對自己表字的謙稱；比如：「晚生姓陳，草字和甫。」③草書。④潦草的字跡。

草字無端添別恨，花箋底事動相思。 （朝暉 原創）

4. 竹簡對毛錐：竹簡，①古代用以書寫、記事的竹片。②竹簡還可以比喻史冊或書籍。｜毛錐：毛筆的別稱。因其形如錐，束毛而成，故稱。

毛錐染翰山川畫，竹簡開編禮樂章。 （朝暉 原創）

5. 汾水鼎，峴山碑：汾水即汾河，山西省中部地區，黃河的支流。據《史記‧封神書》記載，漢武帝時期，在汾陰（汾水南部，山西省萬榮縣）得到一只寶鼎。朝中大臣認為：「今鼎至甘泉（宮），光潤龍變，承休無疆。」是大吉的象徵。後人將此鼎稱為「汾水鼎」。｜峴山碑：即墮淚碑。（參考第十課注釋）

6.  虎豹對熊羆（音皮）：虎豹，除了實指虎和豹之外，還可以比喻①殘暴之人。②勇猛的戰士。③文章富有文采。④怪石。宋‧蘇軾《後赤壁賦》：「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龍。」｜熊羆，熊和羆。羆也稱棕熊，熊的一種。「熊羆」還可比喻①勇士或雄師勁旅。②生男之兆。③指帝王得賢輔。典出《史記‧齊太公世家》：「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彲，非虎非羆，所獲霸王之輔』。於是周西伯獵，果遇太公於渭之陽，與語大説……載與俱歸，立為師。」西伯，指周文王。唐‧杜甫《贈崔十三評事公輔》詩：「燕王買駿骨，渭老得熊羆。」④比喻貪婪殘暴的人。西漢‧劉向《楚辭‧九嘆‧愍命〉》：「麒麟奔於九皋兮，熊羆羣而逸囿。」東漢‧王逸注：「熊羆，猛獸，以喻貪殘也。」

去速熊羆兆，來馳虎豹夫。 （唐‧元稹）
虎豹千營合，熊羆百衛陳。 （明‧胡應麟）

7.  花開紅錦繡，水漾碧琉璃：錦繡，花紋色彩精美鮮豔的絲織品。｜琉璃：一種有色半透明的玉石。宋‧戴埴《鼠璞‧琉璃》：「琉璃，自然之物，彩澤光潤踰於眾玉，其色不常。」

上聯有兩種理解方法①鮮花盛開，紅如錦繡。②紅色的錦緞上繡了盛開的花朵。｜下聯指水波蕩漾，碧綠如琉璃。

8.  去婦因探鄰舍棗，出妻為種後園葵：去婦，典故《漢書‧王吉傳》，王吉是西漢時期的大儒，曾因妻子偷摘鄰居家的幾個棗子而休妻（後來在鄰居的勸說下夫妻重歸於好）。｜出妻，典故出自《史記‧循吏列傳‧公儀休》，公儀休是春秋時期魯國人，官至魯國宰相。他廉潔奉公，禁止本國的官員與小民爭利。有一天他發現妻子在自家院內種蔬菜，並且織的布匹也很精美。公儀休認為官員之家就應該用俸祿購買家庭日用品，而不能跟菜農、織女爭利。因此怒而休妻。（本文「去婦」、「出妻」都是指休妻。）

第一個例子，王吉的妻子未經他人同意摘了別人家的棗子，這種行為肯定是不對的。第二個例子，領國家俸祿的官員（包括直系親屬）從事商業活動謀私（做生意），這種行為屬於與民爭利，這個要禁止。但公儀休的妻子在自家院子裡種點蔬菜、織布製衣，自家用，沒有拿出去銷售，筆者個人認為不能算做錯了。因為菜籽、織布機、絲線等等原材料還是要到市場上去買；如果這都不行，那古代的官員也不能回家吃飯了，那是與餐館爭利？另外，王吉與公孫休兩位動不動就休妻的做法，我認為值得商榷。《論語‧里仁》：「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宋‧朱熹集注：「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恕即寬容。當然，以上只代表個人看法，不一定對，供參考。

探：本文讀音貪。索取、試探。《康熙字典‧探》：「《唐韻》《集韻》《韻會》《正韻》他含切，音貪。（覃韻）」「探」字有兩個讀音，還有一個音是讀「炭，去聲」。在古典近體詩中，我們依照格律的要求發音，本句的格律是「仄仄平平平仄仄」。

9. 笛韻和諧，仙管恰從雲裡降：笛韻，笛子的樂聲。｜仙管，美妙的音樂。｜諧，音些（雄皆切xie1）。|上聯大意：笛子聲與整個樂隊協奏完美，音樂聲如同天上降下的仙樂。

10.  櫓聲咿軋，漁舟正向雪中移：咿軋（音壓，入聲）：象聲詞。本文形容搖船櫓發出的聲音。下聯大意：船櫓聲咿軋作響，漁船正向岸上積雪處移動。

二、六首押「四支」韻的古代經典近體詩

1. 積雨輞川莊作 唐‧王維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
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注釋：①積雨：連雨、久雨。②輞川莊：陝西省藍田縣終南山中，是王維隱居之地。「輞」音「網，上聲。」③空林：除了作者之外沒有其他人的山林，都可稱為「空林」；同理，「空山」亦然。這裡的視角是這樣的，王維打坐的地方（空林）只有他一人。但對面遠處卻有個山村，有炊煙緩緩升起。｜煙火遲，這裡的「遲」是「晚、晚炊」的意思。三國‧魏‧張揖《廣雅》：「遲，晚也」。所以「煙火遲」是指山村人家晚餐的炊煙。④蒸藜：煮野菜。⑤炊黍（音暑，上聲）：做飯。⑥餉：餉（音向，去聲），給在田間耕作的人送飯。《康熙字典‧餉》：「《唐韻》《集韻》《韻會》《正韻》式亮切，音向（漾韻）。」須注意的是，給田間送飯，不止是送中午飯（餉午）；還有可能是送晚飯，特別是夏天的農忙時節；因為夏天天黑得比較晚。元‧洪希文《獨立》：「並舍開新釀，平疇餉晚耕。」⑦東菑（音支），東邊的農田。古代開墾荒地種田，首選山的南面及東面，因為這邊日照充足，有利於農作物生長。⑧漠漠：廣闊空濛。⑨陰陰：濃密幽暗。｜夏木：本詩指夏天的樹林。用「夏木」表示當時的場景是夏天。｜「囀」指鳥鳴。讀音「轉，去聲。」⑩朝槿：即木槿。早上開花，晚上凋落。常用以比喻事物變化之速或時間的短暫。⑾清齋：素食。⑿露葵：即蓴菜，又名鳧葵。多年生水草。葉片橢圓形，浮水面。莖上和葉的背面有粘液。花暗紅色，嫩葉可做湯菜。⒀野老：作者的自稱。⒁爭席[1]：爭坐位。表示修行者隨俗而處，對人沒有目的之心。不再被常人區別對待。⒂海鷗：典故出自《列子‧黃帝》見附注[2]。⒃何事：何故。末句是個反問句，大意是：海鷗怎麼可能對我產生猜疑呢？

全詩大意：初夏的下午，我在久雨初停的林中打坐，看著對面山村炊煙升起；農家婦女及孩子提著飯菜給東邊幹農活的農民送晚餐。廣闊空濛的水稻田上有白鷺飛翔，濃密幽暗樹林傳來了黃鸝的叫聲。我在山林中打坐，靜觀木槿花朝開暮落，餓了就在松下煮蓴菜羹吃。我已經能夠與常人隨緣相處（言外之意，不再有機巧、目的之心），海鷗怎麼可能對我產生猜疑呢（言外之意，跟海鷗也能融洽相處）？

詩評：本詩的首聯及頷聯描寫作者打坐之處周圍的景色，動靜結合，詩中有畫。頸聯寫修行的日常生活狀態。尾聯則是作者的修行感悟。儒家修行者也是在常人中修煉，剛踏入修煉之門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會感覺跟常人無法相處，因為有些常人跟別人交往是帶有目的心的，甚至是很不好的心。而身體敏感的修煉人就能感知得到。所以過去真正的讀書人（儒家修行者）不喜歡跟常人交往，也沒有共同語言。這個階段有的人要持續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當然也有的人沒有修好，將自己混同於常人了，那這輩子就白來了。

但是，過去的讀書人（儒家修行者）是要走修、齊、治、平之路的，不管是在朝為官還是到地方去任職，都要與常人接觸，還要宣教道德、禮樂、政令等；特別是在地方上任職，朝廷對地方官員是有考核標準的[3]。因此，如何與常人相處，不產生隔閡，不被區別對待；以利於了解民情，制訂出更好的施政方略；又不被常人心所影響，這就對儒家修行者有更高的要求。而王維這首詩的尾聯，言外之意表達了自己達到這樣一個修煉層次的喜悅。

2.  放言（其三） 唐‧白居易

 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
周公恐懼流言後，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注釋：①放言：直言不諱。②鑽龜：一種占卜術；古代用龜甲來占卜故稱。「鑽」讀平聲「祖官切zuan1」。本句的格律是「仄仄平平仄仄平（韻）」，第三字必須讀平聲，否則就是「孤平」的句子。③祝蓍（音師）：另一種占卜術，使用蓍草。④試玉：辨別玉的品質。據《淮南子·卷二·俶真訓》記載：「譬若鍾山之玉，炊以爐炭，三日三夜而色澤不變。則至德天地之精也。」白居易自注中也說：「真玉（美玉）燒三日不熱」⑤辨材：辨別材質。白居易自注中說：「豫章木生七年而後知。」豫章亦作「豫樟」，木名；枕木與樟木的並稱。這兩種樹木要生長七年後才能分辨出它們的樹種。⑥周公：周公，姬旦，周武王弟，周成王的叔父。成王年幼登基，周公攝政，管叔等人散布流言，說周公要害成王，於是周公躲避了起來。後來成王發現流言是假的，便迎接周公回來，平定了管叔等人的叛亂。⑦王莽：漢元帝王皇后侄兒。王莽在篡位之前，為了收買人心，常以謙恭退讓示人，後來終於篡漢自立，改國號為「新」。

讀音說明：偽，古音一直讀去聲。《康熙字典‧偽》：「《唐韻》《集韻》危睡切，危去聲。（寘韻）」「危去聲」即「未」。唐詩的押韻規則，平仄不能押韻；上聲、去聲、入聲即使讀音相近也不允許混和押韻。近體詩及古體詩均如此。

全詩大意：送給您一種解決疑難問題的方法。不須要用龜甲占卜，也不用蓍草斷吉凶。檢驗玉的品質須要燒滿三天；辨別枕木與樟木要等它們生長了七年以後。周公也害怕流言蜚語對他的中傷；王莽在篡位之前表現很謙卑。假使真相大白之前這兩人就死去了，他們為人的好壞又有誰知道呢？

詩評：「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辨物如此，識人亦然。「周公恐懼流言後，王莽謙恭未篡時」與上一聯，不僅成了流傳千古的名句，還因此而衍生出了其它名句。如北宋僧人釋道寧在《偈（其三十）》曾說：「路遙知馬力，歲久見人心。」

三、附注：

1. 爭席：典故出自《莊子‧雜篇‧寓言》：「其往也，舍者迎將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者避灶。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西晉‧郭象注：「去其夸矜故也。」唐‧成玄英疏：「除其容飾，遣其矜誇，混跡同塵，和光順俗，於是舍息之人與爭席而坐矣。」

譯文：陽子居剛來旅店的時候，店裡的客人都來迎接，那個旅舍的男主人親自為他安排坐席，女主人親手拿著毛巾梳子侍候他盥洗，旅客們見了他都得讓出座位，烤火的人見了也就遠離火邊。等到他離開旅店的時候，旅店的客人已經跟他無拘無束爭席而坐了。（言外之意，陽子居不再故意表現得與眾不同了。）

2.《列子‧黃帝》記載：「海上之人有好漚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游，漚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聞漚鳥皆從汝游，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漚鳥舞而不下也。」

譯文 ：海邊有個喜歡鷗鳥的人，每天早上到海上去，跟鷗鳥玩耍，飛來的鷗鳥有上百隻之多。他父親說：「我聽說鷗鳥都愛跟你遊玩，你抓一隻來，我玩玩。」第二天他來到海上，鷗鳥都在空中飛翔而不下來。（言外之意，說明此人懷有目的心，海鷗能夠感應到，就不跟他玩了。）

3. 古代朝廷對地方官員的考核升遷主要有兩個指標，一個是人口增長；一個是糧食豐收，老百姓豐衣足食。《舊唐書‧卷二十》：「又觀察使、刺史交代（移交）之時，冊書所交戶口如能增添至千戶，即與超遷（超級升遷）；如逃亡至七百戶，罷後三年內不得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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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