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替補上場,開會點名充個數而已,然而,這看似偶然裡,成就了驚天動地的偉業。一貫訥言的傑斐遜偶然地去了,同樣偶然地,被約翰‧亞當斯提名,將這位年僅33歲的年輕律師拎出來,加入了以富蘭克林老人為首的寫作小組,這個小組的任務,是要起草一份宣揚議會主旨,且有理有據的文書,代表美國大陸議會向宗主國和全世界宣布:思來想去,美國獨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1775年7月3日,喬治‧華盛頓將軍走馬上任,以大陸軍總司令的身分來到波士頓,接管起義軍。邦克山慘烈戰爭的硝煙尚且在山頭瀰漫,生還的勇士們,滿面煙火色地聚集到了將軍的麾下。北美第一義工總司令,就此開啟他為國家義務服務,率領餓著肚子的軍隊打八年獨立戰爭的征程。
而在費城,冗長的大陸議會,從1775年開到1776年,對於怎麼跟宗主國決裂,如何決裂而避免戰爭,戰爭打起來如何支持戰爭,代表們掄圓胳膊,在費城吵得時光荏苒,秋去冬來,全無結論。可憐的華盛頓將軍,他就像我們生活裡常常會被嘲笑的那個背鍋俠,接到了任命的佩劍出征,國會還沒搞定他的軍需供給的問題,而且不徵稅的國會怎麼養活軍隊——這樣的議題全部沒吵出定論來。他自己不拿工資,軍隊看起來軍餉也沒著落。好吧,美國獨立還是不獨立,他走馬上任的這一年,戰火從波士頓燒到紐約州,戰爭還屬於出師無名的狀態。他和軍隊,名不正言不順地度過了這糾結的一年。以咱們今天的價值觀看,喬治‧華盛頓將軍就是個憨厚的鐵憨憨。
好在,天佑華盛頓,另一位弗吉尼亞人出來幫助他了!
1776年,早春的雪融化了,代表們又從各州出發,接著來議政。在第二次大陸議會上,一位33歲,瘦高儒雅,內斂沉靜的年輕律師,出現在議會上。
這完全是一個偶然。本來的弗吉尼亞州代表——傑斐遜母親家族蘭道夫家族的一位藍道夫表哥,臨時有事不能前往,33歲的傑斐遜就作為他的替補,去費城參加這次歷史性的議會。本來是替補上場,開會點名充個數而已,然而,這看似偶然裡,成就了驚天動地的偉業。
一貫訥言的傑斐遜先生偶然地去了,同樣偶然地,被約翰‧亞當斯提名,將這位年僅33歲的年輕律師拎出來,加入了以富蘭克林老人為首的寫作小組。這個小組的任務,是要起草一份宣揚議會主旨,且有理有據的文書,代表美國大陸議會向宗主國和全世界宣布:思來想去,美國獨立!
而亞當斯推薦傑斐遜加入寫作組的原因,是1774年傑斐遜撰寫過一份文件《英屬美洲權利概要》(A Summary View of the Right of British American),從法律上辯證英國統治美洲的不合法性。正是因為這篇文章,令亞當斯一窺托馬斯‧傑弗遜的聰慧過人與充沛的正義感,邀請他加入撰寫《獨立宣言》的小組。
傑斐遜在文中這樣詮釋他的觀念:最先來到美洲的英國移民,一如最早期從北歐移民到了現在的大不列顛一樣,之間只是一種血脈或者地域的歸屬,並沒有管轄和被管轄的關係。最早來到這片新大陸的安德魯‧撒克遜移民們,花的是自己的財產,流的是自己的血汗,用的是自己的資源,經歷過重重苦難才建立起來新的家園。在這個過程中,大英政府並沒有施以援手,只是在這些頑強的新移民存活下來以後,才開始提供少量金錢的援助。當馴良的人民默認這種君主管理權力後,英王在這片新大陸上,行使了一些他們在本國從來沒有行使過的權力,譬如,將大片的土地賞賜給寵臣,又對北美殖民地的人民進行嚴酷的管制,以至於在這富饒的殖民地,人們甚至不能用皮毛為自己製作一頂帽子,不能用鐵鍛造一件生鐵農具,不能自由買賣自家土地上種植的菸草,這一切原材料,都必須依照英王制定的法律——必須運到英國,加工製作,用以養活那裡的機器作坊和工人們,而後再運回到殖民地,以高價銷售給人民。在這百年殖民史中,有一段時期,英王甚至限制北美殖民地的人民和英國以外的任何地域通商交易,否則就是背叛宗主國。
生活中寡言少語的托馬斯,寫起文章來猶如診斷凡間亂象的天降神醫,在冗長繁多的細節裡,一針見血地指出本質——這所有的、匪夷所思的條款、限制、管理,英王卻並沒有拿來用在本土的英國民眾頭上,為什麼呢?這樣冷酷的、讓人極其不適的法律,英王只在北美實施,為什麼呢?為什麼只針對北美殖民地?我們有被宗主國視為子民嗎?
日後顯示在《獨立宣言》中的寫作風格,在這篇文章中,已經昭顯。托馬斯‧傑斐遜寫文章善於羅列細節,在呈現上採取有序而確鑿的排比段落,闡述英國王室對於北美殖民地人民的天賦人權的剝奪和凌辱,不厭其煩,事無巨細,從一項專門針對殖民地的刁蠻禁令,講到一把鐮刀、一把農耕鐵器,從宏觀到微觀,從政策到民生,全是英王對於天賦人權的剝奪,上天給予人們的權利,全讓英王給剝奪了。而面對北美殖民地的地方議會誠懇的請求,英王態度傲慢,甚少答覆。
讀完傑斐遜的文章,你會從骨頭到心,對殖民地的昨天和今天的傷痛充滿了解,充滿感同身受的懂得,並且詫異——我們人民真的是太好說話了,居然一代又一代忍耐了這麼久!現在托馬斯‧傑斐遜表示,是可忍,孰不可忍?反正他是不打算忍耐了!
他將他的觀念寫成文章,印發成冊,廣為流傳。據說,英國政府大為恐慌地將這本書列入了禁書名單。可憐的托馬斯‧傑斐遜,他一直是個逆流而上的人,他的智慧遠遠超過他的時代,而他的智慧又在任何時代被以任何方式製造任何誤解。這便是智者,先知於人類的宿命。而在他自己生活的時代,剛剛三十出頭的托馬斯已經成了禁書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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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樂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