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課

二、六首押「八齊」韻的古代經典唐詩

2. 喜晴    宋‧陸游

西風吹雨冷淒淒，道上行人白晝迷。

聊抉重雲取朝日，未容嘉穀臥秋泥。

年豐郡府疏文檄，蠻遁邊亭息鼓鼙。

寄語農家莫遊惰，冬閒正要飽鋤犁。

創作背景：陸游在南宋孝宗乾道九年（公元1173年）春任蜀州通判，其治所在今四川崇州市‌。他勤政為民，走遍了崇州的各個村市，在勸農耕、施教化方面做了很多實事。本詩創作於當年的黃曆九月，正是稻穀收成的時節。

注釋：①西風吹雨：秋雨。「吹」讀音「翠，去聲」。唐宋詩人很喜愛用「西風吹雨」來表達或修飾「秋雨」[1]。②白晝：白天。③聊抉（音決，入聲）：撥開、分開。④重雲：比喻陰雨天。⑤朝日：比喻晴天。⑥嘉穀：指長勢喜人、可以收割的穀物。比喻豐收的稻穀。⑦年豐：豐年；豐收的年景。⑧郡府：官府。⑨疏文檄：「疏（音梳）」稀少、減少。「文檄」官府的公告、通告。「檄」讀音「錫，入聲。」⑩蠻遁：「蠻」異族。「遁」遁走；不見蹤影。⑾邊亭：邊關。⑿鼓鼙：泛指邊關的戰事。「鼓」古代軍中的大鼓；「鼙」古代軍中的騎鼓（小軍鼓）。｜息，停止。⒀遊惰：懈怠、懶惰、遊手好閒。⒁冬閒：冬季農閒。⒂飽鋤犁：「飽」充足、充分；形容詞當動詞用。「鋤犁」鋤頭和耒耜。本詩泛指耕田用的農具及冬季須要為來年春耕準備的一些農事。

全詩大意：（前幾天接連下雨）秋風吹著雨絲，讓天氣顯得淒涼冷清；走在路上的行人白天都看不清周圍的景物。今天終於天晴了，天公撥開了濃雲露出了朝陽；（這麼好的天氣）就不能讓成熟的稻穀倒在泥濘的田地裡，要抓緊時間收割。年景好，官府的各種公告也少很多；巴蜀的邊境這些年也沒有戰事。寄語蜀州當地的農家不要懈怠了，冬季雖然是農閒時期，但也要整飭農具以利來年耕種。

詩評：陸游在任蜀州通判期間，主要負責兩大事務：一是‌主管學事‌，也就是當地學堂的教育事務；二是‌兼管勸農之事‌，即應時要做的農事，必須提前告之農民。這首詩也是在提醒同僚，下一步的事務必須帶衙役去各地村市中宣導。比如正值秋收時節，又經過了幾天的連雨，要勸農民抓緊時間搶收稻穀，不能讓它們爛在田裡（未容嘉穀臥秋泥）。冬閒時節除了整飭農具之外，還要提醒農家，要拴好牲口，特別是耕牛，以免走失，甚至凍斃野外，影響來年春耕。中國幾千年的農耕社會，一直沿用了這樣一項規定，《禮記‧月令》：「（仲冬之月）是月也，農有不收藏積聚者、馬牛畜獸有放佚者，取之不詰。」大意：仲冬十一月開始，農民如有未加收藏、散落的穀物，被他人撿走；或不拴牛馬等家畜縱其在外亂跑者，別人可以牽走，官府對此不予追究。

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對於那些熟讀四書五經的地方官員，都知道該怎麼做。《周禮‧秋官司寇‧柞氏》：「夏日至，令刊陽木而火之。冬日至，令剝陰木而水之。」儒家認為，植物生長消耗的是大地的陰陽兩氣，因此補充它們即可。《周禮》這段話的大意：夏至的時候，讓農民到山上，剝取山南面陽木樹接近樹根部位的樹皮下來，在稻田附近找一塊空地，將這些陽木樹皮與秸稈、稻草等一起燒成灰燼（草木灰），並灑到田地中，補充田地中的陽氣。而冬至的時候，用同樣方法剝取山北面生長的陰木樹皮，將它們用鍘刀絞碎。在已經收割了莊稼的田中，挖一個淺坑將陰木樹皮平鋪其中，在上面澆水，讓水帶著陰木樹皮的陰氣滲透到田地，然後用土把樹皮及坑都覆蓋上，第二年春耕時田地會變得更加肥沃。這種方法（剝離靠近樹根的樹皮）還有一個作用就是促進樹木筆直往上長，不易生長分枝，儘快成為棟梁之材。

「寄語農家莫遊惰，冬閒正要飽鋤犁。」表達了一位古代官員勤政為民的拳拳之心。

3. 泛鏡湖南溪 唐‧宋之問

乘興入幽棲，舟行日向低。

岩花候冬發，谷鳥作春啼。

沓嶂開天小，叢篁夾路迷。

猶聞可憐處，更在若邪溪。

創作背景：本詩創作於公元709年初冬。宋之問當時擔任越州長史，越州的治所在會稽縣（今浙江紹興）。

注釋：①泛：泛舟。②鏡湖：亦稱「鑑湖」，大型的人工湖，在今浙江省紹興市會稽山北麓。東漢順帝永和五年（公元140年），當時的會稽太守馬臻主持修建了此湖；因常時湖面水平如鏡，故稱。③南溪：指若耶溪（若邪溪），在鏡湖的南邊。因此作者是在若耶溪泛舟，而不是在鏡湖。若耶溪，古時溪邊有浣紗石，相傳西施曾在此浣紗，因此也稱「浣紗溪」。④幽棲：本詩指風景清幽之處。這個詞組還可以借指隱居。「棲」這個字，古音一直都讀「西（先稽切）」。⑤日向低：（隨著舟行時間的流逝）太陽開始向西沉。向，趨向。⑥岩花：岩石旁邊的花。此時是初冬時節，岩石旁邊的花開的特別美，好像就是要等著入冬才開放似的（候冬發）。⑦作春啼：山中鳥兒的叫聲如春天時鳥鳴那般動聽。⑧沓嶂：指重重疊疊的山峰。「沓」讀音「的（達合切），入聲。」⑨開天小：重疊的山峰倒映在水中，使得水中天看起來變小了。「開天小」這個詞組用的很形象。⑩叢篁（音皇）：指若耶溪兩邊叢生的竹子樹。⑾猶聞：還聽說。這是個古詩文常用詞。這一句的大意是，還聽說很多風景秀麗的地方。｜可憐：古漢語中有可愛、迷人的意思。⑿更在：都在。⒀若邪：不管是「若耶」還是「若邪」，作為地名此處都讀「椰ye1」。《康熙字典‧邪》：「《唐韻》以遮切《集韻》《韻會》《正韻》余遮切，音耶。（麻韻）又若邪，水名。在越州會稽縣。」

全詩大意：（泛舟鏡湖南邊的若耶溪）興會所至，我來到了風景清幽之地。隨著小舟沿著溪流前行，太陽漸漸向西沉。岩石旁邊的花開得特別美，好像就是要等著入冬才開放似的；山中鳥兒的叫聲如春天時鳥鳴一般動聽。重疊的山峰倒映在水中，使得水中天看起來都變小了。溪道曲直變化，再加上溪兩旁竹叢掩映，讓人感覺快要迷路了似的。還聽說有很多風景秀麗的地方，都在若耶溪。

詩評：本詩展現了宋之問的文字表達功夫極精鍊與老到。以「候冬發」對「作春啼」；「開天小」對「夾路迷」；猶如讓若耶溪的山水躍然紙上。尾聯「猶聞可憐處，更在若邪溪」，以略帶遺憾的語氣來讚美若耶溪的景色，更是別具一格。

4. 柳州二月榕葉落盡偶題   唐‧柳宗元

宦情羈思共悽悽，春半如秋意轉迷。

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

創作背景：本詩創作於唐憲宗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黃曆二月中旬。柳宗元是元和十年三月被貶到柳州任刺史。第二年二月州府就發生了榕樹的葉子幾乎全部掉光的事情。榕樹是一種南方生長的常綠喬木，它的枝葉繁茂、樹陰廣大。古書上記載其樹陰寬廣的「可蔽百牛」[2]。

注釋：①宦情：本詩指為官的心情。②羈（音機）思：客思；離開故鄉遊子的心情。「思」本詩讀音「四，去聲。」③悽悽：淒淒。指內心悲傷不能安處。④意轉迷：心情變得迷茫。⑤山城：廣西柳州市四周環山，因此自古以來一直有「山城」的稱呼。⑥過雨百花盡：下了一場大雨，百花幾乎都落盡了。

全詩大意：不管是為官的角度還是作為一名遠離故鄉的遊子，我的心情都很糟糕；春已過半，可是卻有一種面對蕭瑟秋景的感傷和迷茫的情緒。州城之前下了一場大雨，百花被摧殘殆盡；榕樹的葉子也掉落了滿院都是，只剩下耳邊傳來的黃鶯嘈雜的啼聲。

古人詩評：清‧吳昌祺《刪訂唐詩解》：羈宦（旅居外地為官，指柳宗元）戚矣。花盡葉落，春半如秋，柳州風氣之異，尤足使我意迷也。

5. 柳 唐‧杜牧

數樹新開翠影齊，倚風情態被春迷。

依依故國樊川恨，半掩村橋半掩溪。

注釋：①翠影：翠綠的柳絲。②倚風：指細長的柳絲隨風擺動。「倚」讀音「以，上聲。」③故國：本意是指故鄉。杜牧就是大唐首都長安城的本土人士，出身名門望族。此詩描寫的是長安城南的柳樹。西漢及唐朝的首都都是長安城，但兩個朝代的皇宮位置卻不在同一個地方。或者說，兩個朝代的市中心不在同一個位置。④樊川：本是水名。在長安城南邊，其地本是杜縣的樊（音煩）鄉，杜牧從小也在這裡長大。這裡又是西漢的開國功臣樊噲被封賞的食邑所在地。樊噲是劉邦的同鄉（沛縣），從劉邦起兵就跟著他。不僅在鴻門宴事件中救了劉邦，更是英勇善戰，立下了赫赫戰功。⑤樊川恨：指漢高祖劉邦晚年病重的時候受小人蠱惑，派陳平和周勃去殺樊噲，還好陳平留了一手，只是將樊噲押送回長安城。此時劉邦已經駕崩，樊噲被呂后釋放並恢復名譽，但畢竟君臣之間的感情還是起了隔閡。｜恨，遺憾。⑥村橋：指樊鄉村鎮的小橋流水之處。

全詩大意：幾株新長出翠綠柳絲的柳樹整齊地排列在水岸邊，柳絲窈裊，隨風擺動，春色迷人。樊川是我的家鄉，這裡有我溫馨的回憶，也有家國遺憾；就如那柳絲輕拂，半遮著小橋，半遮著流水（言外之意，無法看到春景的全貌）。

詩評：本詩的一、二句，先描繪了長安城南樊川沿岸春天景色的全貌。可是當作者走在柳樹林中時，卻因無法看到對岸的春色全貌而遺憾，猶如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半掩村橋半掩溪」只因柳絲拂面，亦使詩意盎然。

6. 春怨 唐‧金昌緒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注釋：①遼西：遼河以西，今遼寧省西部。②本詩作者以女子的口氣寫這首詩，大唐與契丹在遼西一帶一直有戰爭發生。女子的丈夫到遼西邊關從軍，已經很久沒回來了。｜緒，古音讀「許（徐呂切），上聲」。｜教，本詩讀音「交」。

全詩大意：拿起竹棍追著黃鶯兒打，不讓它在窗外樹枝上叫。因為黃鶯啼叫時驚醒了我的夢，讓我無法在夢中去遼西見丈夫。

古人詩評：南宋‧張端義《貴耳集》：作詩有句法，意連句圓。「打起黃鶯兒……」一句一接，末嘗間斷。作詩當參此意，便有神聖工巧。

清‧黃叔燦《唐詩箋注》：憶遼西而怨思無那，聞鶯語而遷怒相驚，天然白描文筆，無可移易一字。此詩前輩以為一氣團結，增減不得一字，與「三日入廚下」[3]詩，俱為五絕之最。

三、附注：

1. 唐‧許渾《寄盧員外宋魏 二先輩》：「西風吹雨雁時初，病寄僧齋罷獻書。」唐·李洞《懷張喬張霞》：「西風吹雨葉還飄，憶我同袍隔海濤。」北宋‧韋驤《雨後》：「西風吹雨過江城，林館秋濃氣轉清。」北宋‧華鎮《和純翁新秋夜雨》：「西風吹雨下天涯，還見蕭疏八月期。」

2. 宋‧嚴有翼《藝苑雌黃》記載：閩、廣有木名榕。子厚集有《柳州二月榕葉落盡》詩云：「山城雨過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東坡詩云：「疏雨蕭簫作晚涼，臥聞榕葉響長廊。」又云：「笑說南荒底處所，只今榕葉下庭皋。」即此木也。其木大而多陰，可蔽百牛，故字書有寬花廣榕之說。

3. 新嫁娘 唐‧王建

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

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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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