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23年06月28日訊】(大紀元記者伊鈴多倫多報導)防毒面罩、黑衣黑褲、紅黃亮色大背包,在2023年多倫多紀念反送中4周年活動現場,傑森(Jason Lee)的裝束使人聯想到他是前線的勇武派,但他不是。
「當勇武派撤下,戰場總會剩下一批人,那就是我們——義務急救員。」傑森說。
四年前的那個夏天,港島一夜之間變成戰場,反送中浪潮一陣高過一陣。隨著警民衝突不斷升級,衝突造成越來越多人受傷,於是,一大批義務急救員走上前線,傑森就是其中一員。在長達半年的反送中運動中,傑森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
第一次遭遇催淚彈
2019年4月,傑森從酒店職業專科學校畢業,6月9日香港爆發百萬人參加的反送中大遊行,他被朋友拉去,那是他第一次參加社會運動。當時,他對反送中還沒有概念,完全是隨大流。
6月11日深夜起,香港市民自發在金鐘與中環集會及占領街道運動,要求香港特區政府撤回修訂《逃犯條例》。警察施放多枚催淚彈,並且包圍示威者。
6月12日當天,傑森又被朋友叫去參加中信大廈的集會活動。他在2015年上中學時的興趣班考了急救牌,朋友認為他或許能在現場發揮作用。
那天中午12點多,傑森到達中信大廈,站在人群的中間位置。當時,他背一個普通背包,戴一個藍色外科口罩,跟大家一起喊口號、唱歌,屬於搖旗吶喊的「和、理、非」(和平、理性、非暴力的簡稱)。
當天下午,警察突然向人群發射催淚彈,催淚彈從空中呈拋物線落下,炸開後散落在人群中,煙霧瀰漫,人群開始四處逃散。傑森受催淚彈刺激,鼻涕直流。
那是個T型路口,前面是黑壓壓的警察堵住,兩側是建築物,後面是大批人群,大家被圍困在中間。大批人拚命往中信大廈擠,旋轉玻璃門一度被卡住。當天是週六,中信大廈內的玻璃門已上鎖,被圍困的人群進出不得,氣氛一度恐慌。有人開始砸玻璃,幸好後面有天橋,大家都往天橋跑,傑森也從天橋逃回家。
這次活動,傑森被圍困30分鐘,當時他很害怕,擔心被抓捕。當天回家後,他又在電視新聞裡看到,一個非常健碩的男人被催淚彈打得不能呼吸。傑森已經意識到,日後的暴力衝突不可避免。
「我們不能再當『縮頭龜』。」他說。他決定做義務急救員,並開始購買裝備:防毒面具,一個小急救包,裡面有繃帶、剪刀、生理鹽水等;另外還有黃、黑、白三面旗幟,黃旗寫著「請慢慢後退」;黑旗是「前面已經發生衝突,請小心」;白旗是SOS,急救,一面是「請勿阻礙救援」,另一面是「阻礙救援違反國際人道法」。黃旗、黑旗是為了指揮人群,白旗是針對警察。
前線救人 有大台 有策略
傑森說,和抗爭者不同,和理非、勇武派沒有大台,他們各人有不同的想法。而義務急救員有組織、有系統、有大台,有總指揮,但名字不能透露。義務急救員透過社交平台自發組成,當中不少是醫護人員、公務員和紀律部隊,均有急救專業資格,還有無國界醫生和有軍事訓練經驗的人擔當顧問。
前線的急救隊分為A、B、C三隊,三隊互相輪替。A隊稱「勇武First Aid」,為最具經驗的成員,一方面保護示威者,另一方面救治傷者;B隊負責做初步治療;C隊為後備補位;另有巡邏隊負責拯救突發事故個案,運送物資和將嚴重傷者送往醫院。
政府救護員有救護車、消防車,義務急救員靠的是急救包,裡面有紗布、剪刀、膠布、繃帶、生理鹽水,有些還有針筒、哮喘藥,對付蚊叮蟲咬的薄荷膏、薄荷水;每隊配有一台心臟除顫儀。
急救隊有培訓,以4至10人為一小隊,各有分工,包括大台負責統籌和分配物資;哨兵負責把風及通知傷者位置,攝影隊跟隨拍攝救援過程,以保障急救隊成員的權益。每一隊還有一個無線電通信員,負責通知救護員,哪裡需要幫助,逃走的方向,怎麼撤退,如果被衝散了怎麼辦?
普通抗爭者沒有培訓,他們幹自己想幹的事情,急救員不會干涉他們;他們的哨兵會跟急救隊通信員分享情報,哪裡有警車,哪裡有衝鋒車,哪裡速龍已經下來了,哪裡已經開打了等。
每次出發前,傑森一定會檢查所有的東西能不能用,然後背個大包出發。在前線,上至骨折流血,下至蚊叮蟲咬,只要有一個義務急救員在旁邊,都能幫忙解決。
「你扔你的火魔,扔你的汽油彈,你受傷了,我來幫你包;你要跑,不知道往哪個方向,我指給你方向。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我不能搶『犯人』。如果警察把你按在地上了,我不能過去把警察打一頓,等那警察撤了以後,我再去幫他。」傑森說。
急救員並不是每一場運動都會走在最前線,因為急救員有策略,有協調,會知道有哪一隊在最前線,那另一隊就在後線。有時會二人一組、四人一組,在香港不同的地方遊走救人。不管你是哪個派別,抗爭者或警察,救護員都要救治。
在前線,傑森只要穿上反光衣就代表義務急救員,要保持中立。但他還有一套衣服,是逃跑時穿的。自2019年7月21日元朗事件後,警察開始無差別打人,救護員被抓、被驅趕都是可能的。
見證香港分崩離析的7、8月
在傑森看來,2019年7月21日到8月31日,是香港最分崩離析的一個月,也是勇武派手足們開始大規模抗爭的一個月。
當年7月21日,在香港元朗地鐵站,大批白衣黑社會人手持武器無差別襲擊路人和乘客,導致多人受傷,即著名的721元朗事件。
傑森認為,721元朗事件是暴力升級的爆發點,警察開始把抗爭者叫「蟑螂」,之後暴力以指數級往上飆,一直到了8月31號,太子站發生警察無差別襲擊市民。「警察已經不是為執法而打,純粹是為了發洩,是為了打而打,打完了按地上,然後帶回警局。」
傑森回憶,那時在街上走著走著,突然一輛警車搖著燈開過來,啪,開門對著人群就是開一槍,然後關門、開車走了。東一槍西一槍,開始無差別打人,這群警察沒有編號,蒙著面,他們的頭盔裡貼了單面玻璃紙,外面看不到裡面,裡面可以看到外面。
「看到各種各樣的受傷者越來越多。當衝突發生時,那些無辜的路人、阿婆、大叔、老人家、小孩、孕婦受傷時,我們必須去救。」傑森說。
他至今還記得,在旺角雅蘭中心,一個80多歲、靠撿紙皮箱為生的老阿嬤被扔催淚彈,他衝過去,一手拉著阿嬤,一手拖著她的手推車和紙皮箱往後跑。突然後面嘭、嘭、嘭、嘭四槍,四顆催淚彈從耳朵邊飛過,就在旁邊炸開,阿嬤被嗆得差點掛掉(死去)。
「勇武派就是最前線的那批人,勇武派退場之後,總有一批人留下來,那就是我們。」傑森說,「有些示威者打完就跑,有些打不過也跑。他們都跑了之後,我們過去撈人。」
急救員的責任並不參加這場運動,他們不能扔東西,被人罵也不能回擊,可以說是逆來順受。他們即使被罵,也不能還回去。有些抗爭者會對救護員不滿,認為他們黑白不分。傑森表示不會理會這些。
親歷油麻地踩人事件
2019年11月18日,理大圍城翌日,大批示威者於油尖旺區一帶聲援理大示威者。當晚深夜,大批防暴警察沿彌敦道向油麻地方向推進。
那天,傑森剛好在油麻地。他回憶,當時,警察在外面瘋狂地打人,到處噴胡椒噴霧;小巴士警車搖著信號燈、鳴著喇叭在身旁嗚嗚地開過;橡皮彈、布袋彈、海綿彈、催淚彈四處橫飛……就在人群跑進內街時,有個人絆倒了,然後一個搭一個,搭了六七層,下面的人臉都紫了,很多人受傷。
當時,傑森的裝備已經升級到deluxe版本(大號),急救包有50公分大,裡面有5捲紗布、5公升生理鹽水、15捲繃帶,2、3百片隱形膠布。然而,這個大急救包在30分鐘內全部用完。最後,從小巷子裡衝出一個女生,半邊臉還在滴著血。她哭著抓著傑森的手臂求助,但傑森已經沒有任何醫藥用品。
「我幫不到你。」傑森十分無奈,只好把身上的T恤脫下來,給那個女生堵傷口,然後穿上隨身帶的另一件T恤,帶著女孩跑,一直把她送到太子站。
「這件事讓我至今還很心痛,到現在我都沒辦法忘記。」傑森說。
目睹暴力衝突 對香港失望
2014年雨傘運動時,傑森雖然年齡還小,已經意識到香港其實已經變了,整個制度已經開始崩壞,雨傘革命被說成顏色革命,打了87枚催淚彈,警察和民間衝突越來越厲害。傑森雖然是從電視裡看到的,但在心裡已留下陰影,對共產黨侵害香港自由已非常反感。
2019年長達半年的反送中運動,傑森以救護員的身分參與其中,行走在香港的街頭,傑森每天看著越來越多人受傷,從16歲到80多歲的都有。有些還不是抗爭者,只是十六七歲的小孩,被警察用一根粗棍打個半死,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嘴裡還在喃喃自語三個字,「對不起。」
有個五六十歲大叔被催淚彈打中,一直哭爹喊娘的……這些目擊的畫面每天都在衝擊他的大腦。而強權鎮壓越來越凶猛,抗爭運動被漸漸打壓下去。
「我看到越來越多的人退場,勇武的人越來越少,很多人都以不同罪名被抓了,那個無力感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失去希望。到11月份理工大圍城事件,我已經知道,This is the end(結束了)。」他說。
在整個抗爭運動,傑森沒有被抓過,他認為可能是自己運氣比較好,也可能是沒有太多地出現在危險場所,但整個運動帶給他的衝擊很大。
「我感到非常無奈,無力感越來越強烈。」他說,「救護員不是個抗爭者,在目睹了太多的血腥暴力之後,我既沒辦法脫掉救護衣跟抗爭者站在一起,也沒有辦法作為一個旁觀者繼續下去,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人。」
出走加拿大 保留火種
2019年12月,傑森在救護群組最後留言:「各位手足們,我不會自殺,也不會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已經受夠了。」
2020年4月,傑森在媽媽的安排下來到加拿大。但他的兩個救護員朋友被抓捕,被冠以襲警、非法集結、顛覆國家政權等罪名,至今還在關押之中。
「香港變成這個樣子了,五大訴求最後一條都沒有實現,『一國兩制』、高度自治沒有了,變成了黨國體制極權統治了。《國安法》頒布施行了,現在連《願榮光歸香港》這首歌在香港都危在旦夕了。」傑森說。
「一切衝突的禍源是中共。」傑森說,「我非常反對中國共產黨,極其不喜歡這個政權,我相信這個政權遲早有一天要滅亡。」
傑森認為,海外一切反共活動越來越有意義。「反送中紀念也好、『六四』紀念也好,每一件反共活動帶出的信息就是一巴掌摑在中共的臉上:你打不死我們。」
這場運動雖然失敗了,香港自由沒有了,但國際社會開始慢慢甦醒,西方國家甦醒,美國、加拿大收留了很多香港人,歐洲、日本、韓國也收留了很多香港人。
「香港人在哪裡,哪裡就是香港,香港人在哪裡,火種就在哪裡。」傑森說,「我們每一個人就是火種,可以讓這團火燒得越來越旺。我不信你(中共)是銅牆鐵壁,不信你不怕火。」
責任編輯:岳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