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情緒的訓練雖然辛苦，但撐過沉重的情緒後，訓練的成果就開始在生活的其他層面發揮功效。也就是說，我對人的態度改變了。我問過老婆，在認賠出場後，我有什麼改變，她說我不會像以前那樣常常堅持自己是對的，而且很容易被小事感動，變得很愛哭。用一句話來說，我變得更懂得同理和憐憫。

我總是覺得自己是對的。寬以律己、嚴以待人的人就是我。在我身邊的人會有多辛苦呢？一想到老婆和女兒就覺得很抱歉。以前的我認為效率和速度很重要。我無法忍受事情無法快速進展，對於浪費時間會很生氣，我不希望自己在競爭中落後，所以訂下的目標都必須趕快進行。

不過，我體會到在人生這場競賽中想跑快一點的念頭是錯的，就算曾經停在賽場中間再繼續走，速度也沒有那麼重要。生活並不是在與他人的競爭中爭輸贏，只是一場旅程，以自己的速度出發後持續到死亡為止。所以沒必要計較速度和效率，在某些時刻反而要停車才行。

如果儀錶板上的警示燈已經亮了，就要先停下來，打開引擎蓋仔細檢查哪裡出了問題。在保養的期間不需要因為自己停下來而著急，就算花點時間看看自己身處的環境也無妨。而且如果要準備一趟開心的旅程，不需要開到跑車，能讓全家人都坐得下的轎車就夠了，沒有什麼比良好的關係更重要。

但是，我以前的生活方式根本不是這樣。我會考量聊天內容有沒有意義再加入話題，所以下班後老婆告訴我的瑣碎日常生活，完全不在我的注意範圍內。我心裡嘀咕說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不懂她為什麼要跟我講這麼多沒意義的內容。

當我敷衍她問的問題時，老婆就會抱怨說，為什麼我把聊天當成工作在處理。於是跟老婆情感上的關係就這樣逐漸疏遠。

我不在乎老婆的情緒，對她非常冷淡，以我的觀點來說，我只會判斷她的情緒合不合理。不過，在虧損後，我深刻地探索情緒並與情緒對話，之後也開始關注老婆的情緒。一想到先前我那以目的為導向的生活就後悔不已。

老婆想告訴我的內容不只是日常生活的瑣碎小事，她真正想要的是透過那些媒介擁有與我一起度過的時光。我後來才瞭解到，她在表達對孩子的擔憂時，並不是請我來解決問題，而是希望我能承擔我們一起走在從未走過的「父母」這陌生的道路上，時而感受到的恐懼。那時我常常責備她說：「又還沒發生，幹嘛那麼擔心呢？」

其實當初只要認真聽她說話，然後說一句：「好像真的是這樣耶！」這樣就行了，我卻沒能做到。我好像是在遇到辛苦的時候才瞭解到之前老婆有多辛苦。

現在我會跟老婆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午餐怎麼樣等，透過沒有特定目的的對話持續製造出意義。在聽老婆說話時，我會努力觀察她想告訴我的情緒是什麼。後來當我碰觸到老婆的情緒時，就感受到我們的情緒是連結在一起的。

跟老婆的關係改變的同時，在我身上也出現另一個變化，那就是憐憫。憐憫是指看到別人的痛苦時，會一起感受到疼痛。

我之所以會變得比以前更愛哭，也許是因為我選擇直視別人的痛苦、不再迴避。我主修心理學，也在研究臨床心理學，通常都是遇到來醫院的人，都是內心生病了才會來醫院的。對我來說，他們的症狀是我評估的對象，並不是我要同理的對象。

因為要透過評估心理狀態來正確地診斷那是什麼症狀，才能提供相對應的治療。我提供心理諮商的對象都是上班族，儘管我開始從原本判斷的態度逐漸轉變為試圖同理他們心情的態度，但我依然是在判斷。

雖然偶爾聽到他們的故事時會流淚，但那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故事特別悲慘或痛苦，通常是因為他們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只有在某人讓我想起我已經忘記的痛苦時，我的憐憫才會被觸動。

偶爾也會遇到身邊的人經歷痛苦的時刻。他們可能是我們的同事、我們的家人，甚至是我自己。如今我不再對於日常生活中遇見的人遭遇的痛苦坐視不管，但也不是因為這樣就要特別為他們做些什麼。

在我渡過「失去」的過程時，帶給我最大力量就是，看到有些人默默地忍耐並守護我，直到我的傷口恢復並且能再次站起來為止。虧損的痛苦完全在我身上，任何人都無法代替我承受。所以看到別人受苦時，不該不理會或語帶同情地說：「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事？真倒楣！」而是需要憐憫的心，相信並等待。

現在當我遇到經歷辛苦的人，我就會像對待自己那樣對待他們。

有時候在路上開車時會遇到一些不太親切的人，他們就像後面有人在追一樣，狂踩油門、速度快到很危險，以前的我看到他們就會咒罵說：「那種人就是要出過車禍才會學乖！」但現在我不會這樣了。我會祝福他們能脫離不安，找回內心的平靜，然後相信他們。

我相信時間流逝後，情緒的風浪平靜下來時，他們也能像我一樣好起來的。因為我能理解他們受苦的內心，而且他們對某人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人。

<本文摘自《》，蘋果屋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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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曾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