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正百度了兩個居委會的電話，先打了浦東的，一連打了十幾次，每次不是忙音，就是沒人接。在嘗試了第二十次後，光正放棄了。然後光正打了自己這邊的居委會電話，這倒是一次就通了。

光正詢問了一半一半封城的事，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又問了那是不是浦西的人，在浦東封城的時候可以自由活動，並出去採購食物時，同樣也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但是問到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出去時，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因為雖然浦西沒全面封閉，但是有陽性的小區還是照舊，該怎麼封就怎麼封。二加十二，或七加七，一點沒有區別。於是光正又問家裡沒菜了怎麼辦？現在沒有全封閉都買不到，到浦西全封了，不是更買不到了嗎？得到的答覆是肯定的，居委會沒有接到任何政策來改變目前的狀況，只能等政府安排。光正幾乎脫口而出，如果政府不管，我們就沒東西吃嗎？可到了最後一刻，還是被他硬生生地壓了回去，因為父親從小就教育他，禍從口出這個道理。

掛上電話，他呆坐在客廳裡，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他有些茫然。中國在帝國主義，資本主義環視的世界中強大起來了。根據從小的教育，這是共產黨的功勞，從毛主席時代起，列強們就想壓制中國人民的崛起。但是共產黨愛國、愛人民，所以所有人民都圍在共產黨周圍努力奮鬥，這不正是國旗的含義嗎？中國人民都相信落後就要挨打，所以默默地作為螺絲釘，經過四代領導人的努力，到了習主席終於成為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主席也說東昇西降了，而且資本主義這兩年也加緊排斥我們，更應證了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的話。這也是光正積極入黨的原因，但是現在一切有點不對了。不是説境外的新聞，光正從來不相信這些，通通是境外勢力妄圖顛覆國家政權所散布的假消息。而是時不時報出來的國內消息，官方也確認的，而近兩年越來越頻繁。開始是那個叫李文亮的醫生，他只是在朋友或親友圈裡說出自己在醫院發現的事，就像我們和親戚聊天一樣，自己聽到、見到什麽，就隨便聊一聊，誰會介意真假呢？可是警察卻找他去喝茶，最不可思議的是他說的竟然是事實，那訓誡算什麼呢？接著就是各大高校的教授，只要寫文章談論國事的，都喜歡嫖娼，還被抓，如果覺得他們反黨、反政府，大可以正大光明地抓，為什麼用如此不堪的招數呢？還有就是鄭州大水，一個市中心橋洞，下一場雨，怎麼可能一下子灌滿水，怎麼想水都是慢慢上升，會有足夠時間逃生的，政府結論完全不合邏輯！最大的當然是徐州那個拐賣婦女案了。照片這樣清晰，政府硬說不是，犯罪事實已經查明，人卻救不出來。自媒體和好心人去探望，都被恐嚇，竟然還有人失蹤。有自媒體報中國每年失蹤人口多達一百多萬，央視還洗地，說這兩年一百多萬算好了，前兩年有四百多萬呢！這就是我們一直認為中國比外國好的地方嗎？最近的就是雲南那架飛機了，很正常的飛機失事事件，按正常處理就可以了。公布名單、事故調查，這是航空公司的問題。但結果就是不公布名單，不讓媒體公布信息，失事人員家屬分別管理，不讓溝通。調查結果猶抱琵琶半遮面，感覺硬生生把一件企業事故打造成一次政治事件！現在上海又是這樣！

光正是擁護政府和黨的一切政策的，畢竟是政府給的義務教育，是政府給的工作，是政府給的這無憂無慮、豐衣足食的生活，但是系統的教育使他感覺這兩年總有一些事情想不通。光正不喜歡想不通的感覺。

突然，念覺的手機響了起來，光正叫了她一聲，念覺沒有回應，他便起身帶著念覺的手機去了廚房。

「你的電話。」光正一邊把電話交給念覺，一邊接過念覺手中的長筷子。

念覺快速接通手機，回頭對光正說：「還有兩分鐘。」說完便匆匆走出廚房。

屏幕中是小菁的圓臉，「哈嘍。」念覺對著屏幕說。

「我在美國聽新聞，現在上海要封城了，是嗎？情況怎麽樣？」小菁沒有回應姊姊的問候，很急切地問道。

「老實說我們都不知道具體情況，政府說先封浦東，再封浦西。實際上很多小區已經封了好多天了，這樣一來就好像前面這段時間都白封了一樣。」念覺抱怨道。

「是的，我聽到的和你說的一樣。那現在你們買菜要怎麽買？吃的還夠嗎？」

「最後一根胡蘿蔔剛剛讓我放到泡麵裡去了，現在徹底清空了。」

「我不是叫你囤點物資嗎？西安、鄭州不是封城的時候都沒有東西吃嗎？你怎麽不接受教訓啊？」小菁提高了聲線。

「還不是魏光正，他是共產黨員呀，說外面缺少物資都是假的，叫我不要擔心，叫他父母也不要擔心，政府不會讓人民餓肚子的。特別是上海，封城也是不會的。現在好了，這下子沒東西吃了。」

「唉，你們真是的，説了也不聼，你們不知道共產黨說的話是不能相信的嗎？」

「這種話是不能亂說的，他們是會監聽電話的！」念覺無端升起一陣恐懼。

「是的，但是我們是nobody，又沒說什麽，沒有關係的。而且我們說上海話，電腦識別有困難，你放心！倒是你們現在吃的東西怎麽辦啊？這兩天浦西還沒開始封，快點出去買呀，現在的超市都快被搶空了！」

「但是我們小區還是封著的呀，又沒通知解封。我剛剛聽到魏光正在問居委會，我等會問問他情況。實在不行，只好天天早上起來搶菜，真是想不通怎麽會這樣！」

「現在也只好這樣了，爸媽那裡，你聯繫過了嗎？」

「我昨天聯繫的，他們倒是聼你的話，買了很多東西。現在食物還充足，再加上我搶菜的時候，總是幫他們也搶一份。雖然不是每次都搶得到，但也聊勝於無。」

「那就好，我等會也會和他們視頻的。我再和你說一句，政府的話真的不要相信，這封城不知道要封到什麽時候，有機會的話，多備點物資，又不會浪費的。」

「知道了。你在美國好嗎？疫情現在什麽情況？」

「這裡每天還是有很多人確診，但是已經沒人關心了，大家都在關心烏克蘭和俄羅斯的戰爭，那裡的平民真的太慘了！」

「唉，我們這裡是一點真消息也沒有，新聞都是一邊倒地支持俄羅斯。說北約逼人太甚，普京是條漢子。連魏光正也在那裡囔，說要支持俄羅斯，買俄羅斯產品。我讓他在舜舜面前少說點這樣的話，什麽地方有人支持侵略的？要是這也是對的，那麽抗日戰爭也可以重新定義了。」

「是呀，我看Twitter上也有人說類似的話，實在是想不通。共產黨真的厲害，一邊對內洗腦，一邊向外宣傳制度優勢。老外也真的容易騙，就相信共產黨對外宣傳的漂亮話，太單純。現在好了，來了一個大翻譯運動，讓老外可以看清楚共產黨的真面目。」

「是啊，洗腦太嚇人了！我認識一個人竟然還向俄羅斯捐款，這個上海人的腦子絕對有問題。對了，什麽叫大翻譯運動啊？」

「你不覺得共產黨對內、對外的宣傳都是不一樣的嗎？還有很多下面的評論，都是反人性、反世界的。比如烏克蘭這事，剛剛打起來的時候，還說要接收烏克蘭美女，這種言論在國外是很少看到的。現在很多逃出去的人就把這種言論都翻譯成外文，讓每個國家的人看，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共產黨有多壞，這幫五毛小粉紅有多惡！」小菁認真地解釋著。

為什麼政府要進行兩種口徑的宣傳呢？念覺隱隱感覺到困惑，習近平不是老是在說最討厭兩面人嗎？那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他完全可以統一口徑，除非他知道有一面是錯誤的，而這一面絕不能讓他需要維護形象的一方知曉。那哪一面是習近平想極力迎合，維護門面的呢？中國人民，還是世界呢？他明知是惡，還強施於那一面，他對那一面並不掩飾他的目的，那他把那一面當什麼，傻子嗎？或者更低等的生物。念覺的思緒已如蜘蛛網般地展開，而電話的那頭還持續傳來小菁的聲音。

「姐，不和你多說了，我現在打給爸媽。」

「好的好的。你自己在外面也要當心。」念覺隨口應到，她的思緒仍在飛揚，連光正端來那豐盛的胡蘿蔔泡麵大餐，她都茫然不知。（未完待續）

點閱【短篇小說：上海之殤】系列文章。

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