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吉谷的這個冬天是獨立革命時期的最慘淡歲月,華盛頓將軍在那樣的處境裡經歷過了一個領導者能遇見的所有挫敗,領略了人心的趨炎附勢,世態的冷漠無常,任何人在那樣的處境裡要突圍出來,都是憑一己之力排山倒海。
1777年的冬天,華盛頓率領部隊來到費城附近的山谷——福吉谷(Valley Forge),以期讓軍隊休養生息,渡過美國東部漫長的寒冬。後來的史書傳記都說,這個冬天大陸軍處境最為淒慘,日子最不好過。
其實,獨立戰爭從開始一直到結束,華盛頓和他的軍隊,一直都處在極度窘迫之中,從來沒有不淒慘過。大陸軍一直供給不足,士兵們缺衣少食,沒有足夠的麵包、足夠的毛毯和鞋子,很多人大冬天依然光著腳。天氣暖和的季節,還相對好過一點,而每一年的寒冬,從淒風冷雨一直到冰天雪地,都是軍隊最難捱的難關。唯一不缺的只有木材,反正東部到處都是森林,可以伐木蓋屋,燒木頭取暖。外頭大雪紛飛,木屋裡的士兵們圍著火堆,餓得氣息奄奄。
在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的北美,怎麼會有飢餓呢?那是因為,當時的國會並沒有任何中央集權的行政權力,也不能對人民徵税,徵稅都是各州的事情。供養軍隊的職責,靠13個州自己解決,各州供養各州的軍隊。而當時數萬英軍駐紮在美東,英王喬治三世又擺出一副讓你們血流成河也不給你們獨立的架勢,平常只能注目眼前的民眾們,早就被這陣勢給嚇壞了。況且,主脈為安格魯-撒克遜人種的美洲移民們,對故國的感情,對英王的效忠意識,這種情感是血液裡的一種本能。所以,此情此景之下,人們自行分成保王派和革命派。保王派,那自然是效忠英王,和大陸軍勢不兩立。何況當時英國人報紙常常宣布,即將活捉華盛頓,或者已經抓住了華盛頓,街頭的木偶遊戲,總是穿紅外套的英國軍掄著棒子痛毆深藍外套的大陸軍。1777年9月26日,豪將軍的英國軍隊占領費城,大陸議會都不得不迅速撤出了費城。繼而,在費城附近的日耳曼城,大陸軍重複之前特倫堡之戰的戰術,偷襲英軍,結果這回運氣不好,偷襲不成,雙方激烈地打了一仗,費城沒能奪回來,雙方都偃旗息鼓,回軍營過冬去了。
最慘淡歲月
既然國會都被英軍打跑了,這樣的形勢下,普通老百姓更是不能貿然站隊,萬一華盛頓的軍隊敗了,君主國秋後算帳怎麼辦?所以,這種情勢下,各州的供給完全跟不上,都喊拿不出來,都聲稱在想辦法,你能怎麼樣呢?軍需物資嚴重匱乏,越是冰天雪地的時候,軍營裡越是揭不開鍋,餓得厲害。最慘的時候,一日三餐都供應不上,華盛頓將軍自己也餓過好幾頓肚子。軍官們請求華盛頓將軍回到南方自己舒適的農莊渡過這個冬天,將軍當然是想都不想地搖頭拒絕了,他當然不可能離開軍營和同患難的將士們。整個獨立戰爭時期,他一天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軍隊。那一年的聖誕節,根據記載,軍官們餐桌上的食物是極少量的羊肉、土豆、蔬菜湯和麵包,飲品呢,則是水,只有水。
飢餓寒冷中的軍營,缺醫少藥,因為身體需要的營養不夠,天花等傳染病在營區裡肆虐,感染甚眾,士兵死亡人數以千數計。有見勢不妙的,當然也是實在餓壞了,實在撐不住了,他們就脫離軍營逃跑了。而留下來的士兵,同時還很健康的、能執行軍務的士兵們,每天站崗的任務之一,就是在沿途的關卡上攔截那些沒良心的農夫們,因為他們還在變著法子,用各種託辭把家裡糧倉裡豐收的麥子運出去,賣給英國軍隊。
山谷周圍的費城和紐約一帶,土地肥沃,森林茂密,河流深廣,是種什麼就能收什麼的豐沃之地。福吉谷四周,多的是農場和磨坊,農夫們在冬天裡過得舒舒服服的,火爐裡有熊熊燃燒的木材,盤子裡有新鮮出爐散發麥香的麵包,他們不是看不見餓得不能舉炊了的軍營,但就是不肯把糧食拿出來賣給美軍,而是越過他們,賣給英軍。為什麼呀?國會發行的那些紙幣,能靠譜嗎?所以,他們無視將士們飢寒交迫,同樣無視美國國會和華盛頓軍隊三番五次的公開告示——禁止和英軍買賣物資,依舊變著法兒把糧草運出去,賣給英軍後勤。農夫們用慣了英鎊,不信紙幣。相比美國國會發行的那一批薄薄的紙幣,他們當然是選擇大英帝國永遠保值的英鎊了。
絕境中的祈禱
處境就是這樣艱難,甚至令人心生寒意。放眼望去,無論是國會還是美國民眾,沒有一處是華盛頓將軍和他的軍隊能結結實實指望得上的。這樣艱難的境遇中,華盛頓將軍常常一個人騎著他的白馬,獨自離開營區,走進人跡罕至的密林深處。森林裡老樹寒鴉,白雪茫茫,風吹過捲起雪花打到人臉上,刺骨的寒冷。將軍在雪地裡單膝跪下,雙手合握,姿態謙卑而虔誠地和上天溝通,和空冥之中看護這片土地的神靈對話,為這支患難之中的軍隊,為這個處在戰火之中的、地球上最年輕的國家,向上蒼祈禱,祈求神靈的慈悲庇佑!
在駐軍山谷的周邊村落,有這麼一個磨坊主,就是那些守著滿倉的糧食卻不賣給美軍的磨坊主和農場主其中的一位,他聲稱自己是個堅定的保王黨,效忠英王的忠實子民。有一天,他經過森林,聽見白雪皚皚的樹林裡有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哀鳴嗚咽,他便輕輕走上前去,一探究竟——他看見了獨自一人的華盛頓將軍,跪在雪地裡,低頭垂眉,雙手合握在胸前,正在祈禱神靈,他喃喃地訴說著軍隊和士兵的苦楚處境,祈求神給予這群子民以慈悲的憐憫和幫助。將軍孤零零的,身邊沒有任何隨從和護衛,只有他的白馬站立在身後,雪花飄落,覆蓋在人和馬的身上。而將軍姿態凝固地持續著祈禱,全然不在意時間的流逝,也對樹林外這位磨坊主的來去全然不覺。
這一幕,徹底地改變了這位聲稱自己是保王黨的磨坊主。當他回家向妻子講述這一幕時,他流下了感動的熱淚,並且將自己的這一震撼發現,一再向村莊裡的人們講述這一幕。其他的村民呢,也不甘示弱,紛紛表示自己也曾經在深山裡偶遇過華盛頓將軍,目睹他正跪在雪地裡向蒼天祈禱。而從那以後,磨坊主們開始向軍營送糧食,他們心頭充滿了歉意、敬意,把自己糧倉裡的麥子慷慨地磨成麵粉,送到大陸軍的軍隊來。軍營的上空,開始飄起了溫暖的炊煙。而在部隊拔營離開時,當地許多農夫加入了大陸軍的隊伍。
福吉谷的這個冬天是獨立革命時期的最慘淡歲月,華盛頓將軍在那樣的處境裡經歷過了一個領導者能遇見的所有挫敗,領略了人心的趨炎附勢,世態的冷漠無常,任何人在那樣的處境裡要突圍出來,都是憑一己之力排山倒海。但是,華盛頓將軍做到了。我想,在滿天風雪的福吉谷,在大森林的深處,華盛頓將軍一定在這與天相對的溝通中,得到了來自於神的能量、來自於造物主的清晰意旨。◇
<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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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