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262) 眾生劫-鐵骨金心4
第四章 鐵骨金心(4)
話說邵奕一行,輾轉數年,終於到得最後一站,齊魯大地。豈料不聞清泉聲脆,書聲朗朗;亦不見兄友弟恭,孝悌之義。取而代之,赤潮末日,血色漫天,人倫盡喪,無情傾軋。
「怎、怎會如此……」眼見心驚,耳聞身顫,邵奕踉蹌欲倒。忽地,身後震耳欲聾,沙塵揚天,石礫亂飛。回首一看,巍峨高山,竟被炸出大坑,幾個赤衣小兵,扛著血旗,一路高唱禍王之歌,向著山林進發。
忽然,山石崩塌,大地震顫,其人皆埋屍山下。周遭觀視之人,未料之及,四散奔逃。
「大人,還進城麼?」侍衛道。
「不必了。」邵奕一揮手,「回返京城。」
「是。」侍衛面現歡喜,馬蹄四揚,向著王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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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沙王庭。
鐵蹄踏滅江南,西南再起拜金,北方部落爭逐,東面顛倒黑白。
邵奕一行數年,終於回返王庭。
「禍王正在接見赤衣小兵,請大人在此等候。」侍衛道。
獨立摘星之頂,俯瞰天下,不見萬家燈火,不見江山勝跡,不見古意傳統,不見以和為貴,只見紅霾凶狠,肆虐中土。
「你回來了。」一個熟悉聲音,冷如寒冰。
邵奕回身跪拜:「參見禍王。」
「平身。」禍王道。摘星樓下,赤衣小兵激動萬分,魚貫而出,禍王指著一眾小兵,道:「你看,沒有爾之計策,本座也能一統天下。」
遠方火光閃爍,震耳欲聾,又不知哪一座高山不幸,作了禍王眼中之釘。
邵奕喃喃道:「瓊林大戰,理由是為雪國子民;多次運動,理由是維護統治。但是現下,生靈塗炭,毀天滅地,又是為了什麼!」
「哼……哈哈……順吾者昌,逆吾者亡。」禍王陰笑幾聲,喝道:「邵奕啊,爾心懷一腔熱血,保國安民,踐行士大夫之道,實在可笑又愚蠢。」
「事到如今,便是連個冠冕堂王的理由也懶得找麼。」邵奕道,「爾之所謂,到底是為罰罪,還是爾本身,便是罪惡呢!」
禍王冷笑道:「吾之目的,從來只為毀滅。毀滅一切,才是吾之終途。」話音未畢,強招擊向邵奕:「爾已再無利用價值,下地獄去見真正的美好世界吧!」
邵奕身受重傷,口中不服:「百年來,爾還是如此愚笨,無有長進。」拭掉嘴角朱紅,白袍風捲:「狡兔三窟,邵奕豈會無排後路。」禍王大喝一聲,利掌抓空,只餘白袍,全無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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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大地,雨聲冰冷。青石台階,滴滴答答。
周遭一片黑暗,隱隱泛著紅綠光暈,煞是可怖。
「這是到了……陰曹地府……」吳馨喘了幾口氣兒,意識甦醒,眼望周遭,陰森恐怖,回憶曾經,心思絕望,痴痴瘋笑:「什麼名分,什麼孝道,什麼忠貞,都是騙人的……」
「哈哈哈……」黑暗之中,冷笑森森:「今日,爾看清楚了罷,人性有多可笑,人心有多自私,人情有多卑劣。大難臨頭,誰人都不想死,即便代價是犧牲別人的生命。」
「你是誰?」吳馨勉力喝道。
「吾是令爾重生之人啊。」音聲森然,透心蝕骨:「吾名,玄禍極王。」
「重生?」吳馨不解。
禍王道:「帶著你的怨憤,帶著你的恨怒,報復所有害過你的人,用淫邪、慾望,摧垮這個吃人的文明,摧垮這個世界。哈哈哈……」吳馨大駭至極,紅霾穿心而過,一瞬之間,周身再無痛楚,反得暢快,眼神閃爍赤光:「摧垮這個吃人的文明,摧垮這個世界。」
轉身登上大雅之堂,三階臣但見此人,皆是心中一驚。
「又一個胡姬。」毒姥姥道。
金山道:「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拜見禍王。」玄沙四階臣,叩拜禍王。
步沙塵道:「啟稟禍王,吾玄沙已然立威,導人作惡。如今天下一統,以後如何打算?」
「以後?」禍王喝道,「你們以為這就完了麼?若是不能將文化、道德、文明,統統從世人腦中剔除,吾等之目的,總有一日,還是會被識破;終有一天,還是會失去權力。」
「一切但聽禍王吩咐。」四階臣拱手道。
「哈哈哈……赤書洗腦,初見成效。下一步,就是要用利益、慾望抓住人心,勿令其關心政事。要把政事變得血腥狡詐,令人望而生畏、噤若寒蟬。爾等要把好的說成壞的,壞的說成好的。要讓人群對立、互鬥,永遠失去信任;要把道德踩在腳下,讓所有人蔑視唾棄;要以刑賞導人作惡,立吾赤衣黨之威;要以敗亂之語言,宣傳赤衣黨之光輝,鞭撻所有反黨之人;要讓人忘記古舊天命,為美好世界奮鬥終生,在人間建立天堂。」
禍王狂笑一陣,道:「毒姥姥、吳馨、金山、步沙塵,玄沙四階臣,施展爾等絕技——酒色財氣,所有令人上癮、沉迷、頹廢、暴怒、絕望之物、之事、之惡念,統統煽動起來。」
「是。」四階臣領命而去。
一時之間,神州遭劫。狂風席捲,烈火炙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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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奕慘遭禍王拋棄,心知其心狠手辣,殘忍嗜殺。赤衣黨羅網天下,無處安身立命,日夜奔逃山林之間,惶惶如喪家之犬。
「師弟身負詭才謀略,有心抱負天下,如今,做到了麼?」霎聞其聲,邵奕立時頓步,定睛一看,林中遠處,一人背立。
邵奕奔上前去:「爾是何人!」
其人緩緩轉身,邵奕大驚,連退數步:「景、景……陽……」憤怒掩飾恐懼:「爾緣何在此!來看吾之笑話麼!」
景陽道:「吾一直不明白,緣何當年吾之藥方無大錯,師父卻因此喪命;緣何師父仙逝之後,爾力挺士君夫繼任掌門之位……」心下一痛,哽咽道:「緣何要將辛集——這個無罪之人,關入寂封沉淵。」
「為什麼呢?」邵奕眯縫眼睛,手掌暗自凝氣。
景陽哽咽道:「當年,掌門師父見你兄弟二人可憐,帶回瓊林撫養成人。爾雖沒拜得師父名下,然則師父帶你不薄,緣何一個人能心如蛇蠍,恩將仇報,此點卻是吾一直想不通的。」
「這個世間,本就千奇百怪。爾想不到之事,何以千百計。」邵奕道。
景陽道:「萬物能存於世,是因其有在世之標準。然則,人若墮落成獸,就只能下地獄,接受懲罰。」
「那便戰吧!」邵奕雙掌凝氣,登時黑霧森森,攻向景陽。景陽劍眉微沉,身前瑤琴現世,四弦自吟,化解邵奕猛戾招式。
「這是什麼妖術?」邵奕喝道,話音未落,四弦音動,穿身而過。邵奕但感臟腑受創,全身炸裂,雙膝一軟,跪倒於地,噴出一口黑血,腥臭無比:「這、這是……」猛然搖首,心思漸漸清明。
「你還記得當初,師父沒將爾收入琴部,卻讓你拜三師叔為師。」景陽道,「你知道是為什麼?」
邵奕身形顫抖,道:「因為吾資質平庸,不配學琴。」
「唉。」景陽嘆了口氣,望著夕陽餘輝,道:「那你還記得最初識得弈術之時,三師叔說的話麼?」
記憶閃回曾經,四個少年,庭中學藝……
「……師父說,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就如是善與惡、正與邪的較量,不可兩立。」回憶曾經,邵奕悔之晚矣,空餘恨淚難息;回首曾經,再見初心,方知這一生,遊走於灰色地帶,不知不覺之間,自己早已黑透。
「冰凍三尺,水滴石穿。白棋日久行惡,終變成黑。投降一次輸一子,最終滿盤皆輸。」景陽道。
事已至此,心知罪無可贖,錯無法改。邵奕嘆了口氣,靜待裁決。
「智謀無所謂正邪,端看為何人所用,出自何種動機,達到何種目的。」 景陽一揮拂塵,收起瑤琴,翩然遠去。
「景陽……」邵奕猛然起身,「為何不殺吾?」
「人誰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大風送音,吹得邵奕難進半步。風息塵散,綠草茵茵處,停放一本書冊——《滿庭芳》。(本章完,全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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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