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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長篇小說

天地清明引(217) 降天罪-東征理念1

中國古代的集市和城牆城門。(公有領域)

第二章 東征理念(1)

齊魯大地,湧泉聲脆,儒風遍行。

濟南城門口,四支竹棍、一幡白布,搭起個涼棚,內坐一人,身前地上,放著一只瓢。時值初春,即便正午,暖風猶帶一絲凜冽。其人放下書冊,拿起瓢來,卻無水也。便要起身,忽見一個老人家搖搖晃晃,走至面前,作了個揖,道:「何大人。」

「不敢。」何大人亦長揖及地:「有何需要效勞,請說。」

老人家抹著眼睛,道:「劉老漢我有三個兒子,現都已成家立業。」話未說完,已然泣不成聲。

何大人不解:「子孫皆肖,為何悲傷?」

劉老漢道:「不瞞大人,我這三個兒子,各自做的生意,本錢皆從吾處而出。」嘆了口氣,續道:「本想著養兒防老,可這三個不孝子,惦記吾那老舊房子,每每見吾便是討要,還……還揚言要將老人家吾趕出去。」

「竟有如此事情。」何大人睜大眼睛。

劉老漢點了點頭,續道:「現在趁吾骨頭硬朗,尚可自便。就怕日後不測,到死也無人收埋。」話音未落,已然哭成淚人。

「人都說養兒防老,咱們這又是孔孟之鄉,到底不該出現此等事情。」何大人嘆了口氣。

老頭道:「何大人,你說老漢吾該如何辦?」

「咳,咳……」何大人清清嗓子,道:「恕吾直言,老人家您這幾個兒子,實在不孝,該當送交官府打板子。」

「啊!」劉老漢一聽,大驚失色,連連擺手,道:「那吾可捨不得。」

「哈!」何大人朗笑一聲,道:「劉老伯,我有個法子,可讓您三個兒子乖作孝子。只是,此法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告訴任何旁人,就都不管用了。」

「有何法子,還請何大人告知,老漢我定不告訴旁的人。」劉老漢道。

何大人附耳云云,劉老漢拜謝過後,歡喜離去。見人已走,何大人便要打水,不料又走來一個書生,眉頭緊鎖,絮絮叨叨,不知念著些什麼。

「喂。」何大人喝了一聲,書生嚇了一跳,拱手道:「大人有禮。」

何大人道:「街上車水馬龍,你這樣魂不守舍,著實危險。」

書生聞之,再拱手道:「多謝大人提醒。」

何大人道:「爾有何難事,不妨說出來,看吾是否可得參詳。」書生道:「論語有曰『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在下生平所願,便是出仕做官,輔政安民。」

「志當存高遠。[1]」何大人道,「勤加讀書,明聖人言,是為立身之本。出仕者,造福百姓,固然可敬。不成也無可遺憾,修身立德,傳承先人智慧,便不僅一時一世,實乃萬世之功。」

「多謝大人指點。可惜,尚有泰山在堂。古人云:『父母在,子不遠遊。』當恭謹侍孝……唉……」

何大人道:「不可斷章取義。『子曰:「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孝悌固為仁之本,然則世有大仁大義,亦不可因私而廢。」

書生眼圈泛紅,道:「吾自幼喪母,全賴父親教導。家中別無他人,只恐……」

何大人道:「人生如白駒過隙,所為者必有取捨,關鍵自在人心。爾之目的為何?既為安民,非限於出仕一途。若為求官,也未嘗不可成行。但若於二者之間搖擺不定,當真是為錯失光陰,虛度無為。」

聽聞此話,書生豁然開朗,拱手道:「多謝大人指點。」

「唉,好渴啊。」何大人未及提步,但見書生身後已排了三五人問事,登時一拍額頭,連連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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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婦人作揖,道:「啟稟大人,老婦吾有一女,心事未解,特來請大人開解。」

「開解……」何大人連連搖頭,道:「吾……又不是廟裡的和尚,如何開解得心事?」

老婦道:「街坊鄰里皆言,大人智慧非凡,見吾愁眉不展,特意告知,可前來詢問大人。」

「唉——」何大人嘆口氣,道:「人說家有一老,便有一寶。小人吾不過而立之年,還須向大娘您請教。」

王大娘見其再三婉拒,一時尷尬,竟然眼中泛紅。何大人於心不忍,道:「大娘有所不知,吾不過自言所想,能解惑者,全在鄉親自身……」

「嗯。」王大娘再三點頭,道:「吾只有一女,如今年方二八,經得媒人說和,要聘於一戶人家。若說這戶人家,於吾家也是門當戶對,少年書生,吾等看得也很歡喜,說好開春便來下聘禮。然則,那書生不知為何,卻忽地說春天要進京趕考。」

「既如此,那便是好事成雙,何須發愁?」何大人道。

王大娘道:「吾只有這一個女兒,不求大富貴,只盼嫁了好人家,平安度日。想來那書生甫說了婚事,便要進京趕考,只怕是為娶了吾家女兒,替他服侍二老。」

何大人道:「女子三從四德,既嫁作人婦,自然是要侍奉公婆。」

「這個道理,吾老婆子也是懂得。然則,日前見那公子,對婚事並不上心,只恐日後飛黃騰達,再看不上我們小門戶,可憐我這女兒……」

何大人朗笑一聲,道:「有道是『糟糠之妻不下堂』。三綱所言,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官員自當作生民之表率,夫君自當作賢妻之表率……」話未說完,王大娘斷道:「大人啊,您想得是好,可惜現下幾人做得到?反正吾老婆子活得半百,還沒見過。」

何大人道:「凡所為之事,結果苦甜,當事者自品之。大娘既不放心,何不另擇賢婿?」

此言一出,王大娘閉嘴不言,何大人心下了然,道:「大娘仔細思量,為何不捨得那書生?捨不得的又是什麼?」

王大娘更不言語。

何大人續道:「不得捨之,必有長處,可得託付。反觀於己,何妨自修德才,賢孝有佳,亦為所長。自重者人重之,自敬者人敬之。只怕其時,便不知是誰人捨不得誰人了。」

王大娘恍然大悟,稱謝而去。

隨後又有兩人上前,道:「大人,他偷我家的雞。」

「胡說,我才沒有!」另一人道。

何大人嘆了口氣,開始斷案。諸事處理完畢,日光漸暗,遂提了瓢,走至城門下。

「何大人斷案完畢啦?」城門吏徐路道。

「徐老伯,莫再拿吾打趣啦!」何大人道。

徐路道:「以老漢吾看,朝廷欠你一大筆薪俸。」

「嗯?」何大人一愣,道:「此話怎講?」

徐路道:「何大人你得的是城門小吏薪俸,做的可是縣衙老爺的活計,怎地不虧?」

何大人啞然而笑,面上一紅,道:「不過是幫忙鄉親,回答幾個問題……反正現下太平,城門也無匪患。」

徐路道:「天色已晚,快些回家吧,別忘了明晚上夜。」

「是。」何大人回返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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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宅,幾片薄瓦,雖說清貧,倒也可遮風擋雨。

「爹親。」兒子何明見其回來,放下竹馬,飛奔至其前。「今日有何收穫?」何大人撫著孩兒頭髮。何明道:「今天學了好多字。」說罷,拉著其父前往正屋,木桌之上鋪著何明習練之字。

何大人指著「忠」,道:「這個字,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何明摸了摸腦袋,道:「上面是個中間的中,下面是人心的心,是說人心應該……應該……」

「應該怎樣?」何大人問道。

「心裡應該愛國愛家,如果有人敢說我們不好,就要說回去,以表示我們對家國的忠心。」何明信心滿滿,昂首回答。

何大人面色一沉,道:「這是爺爺教的麼?」

何明低頭搖首,道:「不是,是娘親說的。」

何大人莞爾一笑,道:「《說文》有云:『忠,敬也,盡心曰忠』。南宋有一位很有名的將軍……」

「爹爹又要講故事了!」何明神色興奮,雙手托腮。

「話說這位將軍名叫……」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厲喝:「何信——」

「是娘親。」何明皺著眉頭,眼中泛著懼意。

「無妨……」何信話音未落,又聽一聲叫喚:「何信!快去打醬油!」

「唉——」何信無奈,低頭看見何明捂嘴,道:「不准偷笑,寫完大字,爹爹再給你講故事。」說罷,步出正屋,卻見老父拄著拐杖,正從東屋出來,立時走上前去,拱手道:「給父親請安。」

話音未落,再聞尖利嗓音:「還不去打醬油,晚上不要吃飯!」何信額頭沁汗,何父白眉皺在一起,無奈揮手:「快去吧,不然把小的吵醒了,又要哭鬧。」

「是。」何信到得伙房,但見濃煙滾滾,只聞厲聲,不見人影。

「怎地才來!慢慢吞吞!快去打醬油!」話音未落,何信手中多了個陶瓶,轉身離去。

到得街上,不想遇見曾經同窗。多年不見,甚為想念。二人高談闊論,天黑方散。何信心潮澎湃,但要提步回家,忽地發覺手上還提著陶瓶,登時心下一驚:「啊!娘子叫我出來打……打什麼來著,到底是醬油還是醋。」思索之間,已然來到雜料鋪。

「原來是何大人,您老打什麼啊?」店家道。

「醬油還是醋?醬油還是醋?」何信絞盡腦汁,實在想不起來,嘆了口氣,道:「來一斤醋。」

「好嘞,剛出窖的陳醋,十文錢。」店家收錢,遞回醋瓶:「何大人慢走。」

「多謝。」何信一路惴惴,回至家中。

「怎地才回來,爹爹、孩兒都吃過飯了。」迎面走上一個女子,只見其人粉面重妝,倒與這薄瓦草屋並不十分相配。

「路上遇到朋友,閒談了幾句。」何信道。

「飯在正屋。」何妻道。

「多謝娘子。」何信走至正屋,便見何明迎了上來,道:「爹爹,孩兒寫完大字了。什麼時候講故事?」何信走至桌邊,方拿起筷子,便聽聞一聲地動山搖:「何信——」

「唉——又記錯了——」何信哀嘆一聲,道:「今日沒空,明天再講。」

「爹爹說話不算數。」何明嘟嘴生氣。

「何信你給我過來!」何妻大叫一聲。

何信道:「乖乖上床睡覺,明日爹爹給你講。」

「哼!再也不理你啦!」何明忿忿而去。何信怕其再叫喚,連忙跑到伙房:「夫人何事?」話音未落,醋瓶碎在腳下,何信皺眉道:「好歹是糧食釀的,多可惜。」

「有什麼可惜,還嫌醋不夠多麼!」何妻指著灶上三瓶醋,喝道:「人說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你可倒好,讓你打醬油,倒是打了四回醋!就怕娘子吾不是那專喝醋的母夜叉!」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何信連連告饒。

何妻氣憤盈心,一腔怨恨,潑向何信,大罵之間,起手瓶落,一時之間,伙房醋氣熏天。何信早知這位續弦脾氣大,好在自己從未放在心上,連連退讓,百依百順。但見眼下實在浪費,道:「娘子莫再摔了,想來你相公我月俸只有一兩銀子,這醋也是很貴的。」

何妻喝道:「既知是貴的,緣何還每每打錯!」

「都是我的錯,娘子息怒,莫要氣壞身子……」何信話音未落,何妻厲喝道:「好哇,你便是連藥錢也捨不得,才怕吾病!」

何信聽她會錯了意,方要解釋,不妨兩拳砸在身上,幸而何妻瘦小,要不只怕打臉。「這日子沒法過了!」何妻嚎啕大哭,奔離伙房。

「小心腳下……」話音未落,但聞重聲關門,想來今日又要睡地上,無奈之際,嘆了口氣,蹲下收拾陶瓶碎片。打掃完畢,方才回轉正屋。卻見桌上空空,想來方才聽見門響,只道是娘子終於消氣,結果是藏起飯菜。

嘆了口氣,倒杯冷茶飲盡,肚子咕咕作響,望著門外朗月,自嘲一聲:「人家是三笑留情,吾卻是三嘆命苦,唉……」忽然,桌下鑽出一個腦袋:「爹爹,什麼是三笑留情。」

「這個嘛……」何信道,「你如何淘氣,不去睡覺。」

「爹親還沒講故事。」何明依偎懷中,道:「我要聽故事。」何信靈機一動,道:「可以啊,但是爹爹我肚中無食,想不起來故事了。」

「啊?」何明張大嘴巴。

何信續道:「我知道你娘房裡有吃的,你去拿一些來給爹爹吃。爹爹有了力氣,再來講故事。」

「可是,方才娘親說,不給爹爹吃。」何明皺眉道。

何信道:「莫要驚動你娘,偷偷取來便是。」

「好。」何明待要出門,忽地回頭道:「爹爹,為啥要偷偷?」

何信方要說話,但見一人出現門口:「上行下效,莫教壞孩兒。」

「爺爺。」何明道。何父放下一床被子,兩個饅頭,道:「早點歇息,明日還要點卯。」

「多謝爹親。」何信拱手送別。

何明道:「爹爹快講故事。」

「好吧。」何信被纏不過,只好娓娓道來。(待續)

[1] 語出:《諸葛亮集·誡外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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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